第320章 放不下
二十多分鍾後，榆寧縣檢察院反貪局局長辦公室裏，馬東見到了有些茫然驚愕而又驚喜的寧淑鳳。
“你終於還是來了。”寧淑鳳旋即就平靜了下來，淡然地看著馬東。
這種平靜淡然讓馬東有幾許失落，本來高漲的熱情瞬間冷卻。“哦，是來了。”他有點不知所措，局促地搓了搓手，有些後悔來得太冒失。
寧淑鳳看到了馬東表情的變化，知道他心情的落差。她心裏在慨歎，她哪裏是看起來那麽淡然，馬東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巨石，而她是枯井，巨石的一次投入所掀起的軒然大波，讓她極盡歡愉，然而波瀾沉寂後，是更大的枯寂，連之前那點僅有的平靜也不再擁有了。這讓她一直很痛苦，渴望而又恐懼，她很想馬東能隔三差五地來投入，然而又害怕他會將她的生活激蕩得支離破碎。到底該如何抉擇？權衡了很久，她最終決定讓一切都隨風而過，也許人生本如此，兩條生命線偶爾的交叉，激出炫目的星火之後，終歸還是要平行而去。
但是寧淑鳳並沒有真正做到，小小榆寧縣，巴掌大的地方，作為農林局副局長的馬東，尤其是負責沼氣建國推廣項目，平常一般的動向，她都知道。有時，她覺得馬東走遠了，便會找報紙看，因為那上麵經常有沼氣推廣的消息，根據這樣的消息，就能大概知道馬東的情況。
表麵上平靜，實則暗流湧動，這就是寧淑鳳。
一旁的馬東雖然局促，但腦袋瓜子並沒有失靈，很快就打開高速運轉，越想越不對，他之前可是跟寧淑鳳聊過的，要她不必太在意那些事情，一切都是順其自然，沒有任何自責的地方。當時，寧淑鳳似乎也理通了，算是能坦然接受一切了，現在又是怎麽一回事？
“裝的，肯定是裝的。”馬東暗道，抬頭看了看寧淑鳳，響亮地說道：“寧大姐，你變了。”
“哦，是嘛。”寧淑鳳似笑非笑，表情稍稍輕鬆了點，“我不覺得。”
“唉——”馬東一聲長歎，盯著寧淑鳳道：“寧大姐，如果你覺得我不該出現，那今天是我錯了，跑到紀檢委問了一圈，又唐突地找到這兒來。”
“調過來有段時間了，我誰也沒告訴。”寧淑鳳道。
“哦，在這裏還好吧。”馬東扭頭看看，“辦公環境好像好很多。”
“環境並不重要，都是外在的東西。”寧淑鳳道，“內心的東西才是一切。”
馬東對寧淑鳳的話並不是很理解，他覺得沉悶壓抑，也許這個時間不適合交流。“寧大姐，感覺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要不改天吧，改天再和你聊點事情。”說完起身，邁出了步子。
不過剛邁了兩步，馬東就後悔了，為何這麽衝動呐？坐下來慢慢聊聊，或許寧淑鳳的心境就開了，到那時才能知道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剛才自己不也斷定她的冷淡是裝出來的麽！再說，其實冷淡不冷淡也沒啥，關鍵是要她給點建議，幫幫忙，看對左家良這樣的人，該怎麽個搞法。
馬東懊惱地向門口走去，話都說出來了，還怎麽能折回頭？
“你有什麽事情，現在就說吧，瞧你來得這麽急，應該是挺趕時間的。”寧淑鳳突然開口了，“如果我能幫得上，當然都好辦。”
這話，因為時機恰到好處，一下把馬東的情緒給挑了起來。“哎呀，寧大姐，你還沒變，還是那麽好！”他停腳轉身，滿麵笑容，快步走到寧淑鳳辦公桌前，“寧大姐，像你這樣的人，咋會變得那麽冷漠殘酷呢！”
“我這樣算是冷漠殘酷？”寧淑鳳輕皺眉頭。
“對，非常冷漠非常殘酷！”馬東刻意強調著，“對我來說，幾乎難以接受，所以剛才迫不得已要走，其實話一說出來就後悔了，但沒法子，說都說了還能咋樣？不過還好，關鍵時刻寧大姐你呼喚了一聲，救了我！”
“你還是那樣，永遠都那樣。”寧淑鳳對馬東這般說辭，貌似無奈地搖了搖頭，其實，她心裏很是愜意。
“是，我永遠都會是這個樣子。”馬東笑道，“寧大姐，所以你跟我在一起不必多想，一切都是安然的。”
“你能做到安然，可我能麽？”寧淑鳳道，“雖然我是你大姐，但在某些方麵，比你脆弱多了，在你進退自如樂逍遙的時候，我隻能是無限擴張著我的欲望，縱然有一時恣意極致的樂爽，而過去後，更多的是難耐、空虛和煩躁，所以我寧願選擇遠離你。”
“你的思想包袱永遠都放不下。”馬東盡量笑著，不想讓氣氛太過嚴肅，“有些你感覺壓得你喘不過來氣的事情，其實可以彈指即去，無非就是心態問題，寧大姐，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你不應該像蝸牛一樣，背著沉重的外殼。”
“大道理我都懂。”寧淑鳳道，“你以為我沒開導過自己？沒用的，我的性格決定著這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遺忘。”
“好，那就遺忘。”馬東點頭笑道，“寧大姐，最好你現在就遺忘掉你想遺忘的事情，我隻是你當初縣委黨校函授班的小同學，現在我有事想谘詢你，或者說想請你幫忙。”
“說吧，隻要我能幫得上。”寧淑鳳鬆了口氣。
“我想先問問，你現在到什麽檢察院反貪局，和以前紀檢委有啥不同，都管些啥。”馬東很認真，他想從寧淑鳳的話裏，看看能不能管到左家良。
“以前在的紀檢委，那是黨內設的一個機構，專門檢查和處理違法的黨員。如今在的反貪局，是國家的職能部門，專門管國家工作人員的，隻要他們有貪汙、賄賂或挪用公款等職務犯罪，我們就可以立案偵查。”
“哦，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馬東點點頭，心裏琢磨開了，左家良雖然是黨員，而且是個老黨員，但能算得上是國家工作人員麽？因為他是化工廠廠長，化工廠好像不是什麽國家機關單位呐。
“小兵化工廠廠長，那位子上的人算啥？”馬東問，“算國家工作人員麽？”
“那當然算。”
“哦，我怎麽給忘了！”馬東一拍腦袋，“小兵化工廠是國企，那肯定是了！好，太好了！他左家良還是能落在我手裏！”
“左家良？”寧淑鳳道，“你想扳倒左家良？”
寧淑鳳問到這裏，馬東也就把他和宋光明、吉遠華之間的恩怨講了徹底，左家良作為他們兩人的心腹，又將到農林局當局長，如果不扳倒他，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下去？
“哦，我知道了。”寧淑鳳微微點頭，“你也不容易，扳不倒宋光明和吉遠華，隻對左家良動手了，可是想動掉左家良，也是個很有難度的事。”
“肯定不會輕易成功的。”馬東道，“背後宋光明肯定會保他，不過那樣才好，沒準到時把左家良扳倒了，還一塊兒把宋光明那東西也給辦掉呢！”
“你想得也太簡單了。”寧淑鳳道，“很有可能你連左家良都辦不掉。”
“隻要努力過，辦不掉我也認。”馬東歎氣道，“反正總不能坐以待斃吧，咋說也得抗爭抗爭，起碼要讓他們知道，有些事情也不是隨心所欲的。”
“你想怎麽個搞法？”寧淑鳳身子靠在椅背上，“有沒有什麽證據？”
“沒有，啥都沒有，但我知道左家良肯定有問題，而且還不是小問題。”馬東道，“如果真的都揭露出來，估計槍斃他十次都足夠！”
“那沒用的，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寧淑鳳道，“形不成法紀效力。”
“所以嘛，寧大姐，這不找你來了嘛。”馬東道，“你給指點路子，省得我走彎路，耗時耗力又不見效果。”
“左家良的事我多少也了解一點，先前的根本就沒必要過問了，取證太困難。”寧淑鳳道，“抓眼下就行，當前小兵化工廠裏的那些事情，如果能挖掘出來的話，估計就夠他蹲一輩子大牢的了。”
“唉，真是可惜！”馬東聽後懊悔地拍了下大腿，“當初我在小兵化工廠的時間太短，沒了解到啥情況，要不現在多少也能有點線索可以著手。”
寧淑鳳聽到這裏，身子向前一探，笑道：“馬東我問你，你可得老實回答我，你是不是早就想到這一步了？”
聽寧淑鳳這麽一問，馬東一愣，難道他知道他下一步的安排？
不錯，寧淑鳳是準確地猜了出來，她猜出馬東是想讓她男人吳大栓探聽些左家良內幕，然後告訴他怎麽下手。
“寧大姐，在你麵前我是透明的，啥也隱瞞不了。”馬東苦笑道，“是的，我是想讓吳高工探聽點消息，要知道，如果得不到內部的消息，想對左家良下手就是老虎吞天，難下口呐！”
“唉，這個實在是讓我難為。”寧淑鳳說這話，並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這一點，馬東有點難以理解，因為有些事情他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