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小安好好的

  吳恙一路上都渾渾噩噩的,車子在郊區顛簸的石子路上行駛著,她自己仿佛就是地上那一顆顆石子,被車反複的碾壓著。


  身體熱得厲害,渾身上下都被汗浸濕,裹在厚厚的大衣裏,讓人難受不已。恍惚中窗戶被打開了一些,有人用手輕輕的在她的額頭上撫摸著,她終於安穩下來,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甚至不願再醒來,她不知道吳安現在的狀況,可他被帶走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她不敢麵對,隻能任由自己被潛意識操控著,在自己編造的夢裏沉淪。


  可是她終究還是醒過來了,還是要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去麵對這一切。


  房間裏空蕩蕩的,床單和窗簾都是一片雪白,冷冷的風從窗戶的縫隙裏透了過來,她知道自己是在醫院,隻有醫院才會讓她有這種恐懼的感覺。


  吳恙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她爬下床穿好鞋子,然後走到門口,透過反光的玻璃,她看到自己狼狽得像她昨天見到的那個瘋子,肮髒又繚亂。


  就是這樣髒兮兮的自己,寧衍那樣有潔癖的人,居然沒有將她直接從車裏扔出去,她感歎到自己的命真是夠硬。


  吳恙拖遝著步子朝外走去,一開門就正好遇到了迎麵走來的寧衍,她反應遲鈍的向他笑了笑:“你還在啊?”


  寧衍站在她的麵前,表情嚴肅:“我想你要去看一下吳安,他的狀況不是很好。”


  “說什麽呢!”吳恙微笑著:“吳安好好的,我不去看,等他好了你就直接給他辦出院手續手術吧。”


  他攔住她:“逃避是沒有用的,他是你弟弟。”


  吳恙依舊笑著:“我沒有逃避啊,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被揍了幾拳,他這麽年輕,應該是沒事的。”


  “別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寧衍拉著她的手往裏麵走:“吳安剛動完手術,麻醉藥還沒醒,你先把情況了解好,等他醒了還不知道要怎麽鬧呢。”


  她掙紮著推開他,然後用手拽住房門:“我現在不想去,求你了,別讓我去。”


  “夠了”


  寧衍已經完全失去了耐心,他將吳恙按在門上,臉色鐵青的看著她:“你弟弟的右手已經廢了,趙齊頻瞞著他爸早就踩碎了他的腕骨,傷到了神經,即便是動完手術,他的右手以後也不可能恢複到原樣了,你早就看出他的手有問題,所以才這樣逃避著不想去見他對嗎?”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吳恙胡亂的拍打著雙手,然後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用這種掩耳盜鈴般的方式,強行的麻痹著自己。


  他說的沒錯,當寧衍的人將吳安抬出去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吳安的異樣,他的右手像脫了節的木偶,軟綿綿的搭在一旁,手腕處紫紅色的淤痕觸目驚心。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他們居然如此殘忍的對待吳安!


  她拚命的不願麵對這個事實,可是寧衍卻不願放過她,他蹲下身子,一把揪住她的衣領:“你逃避不就是因為吳安是因為你才被傷成這樣嗎,你害怕麵對醒來後的他無所適從,你害怕他的責怪,你就是個懦夫!”


  吳恙任由他毫無尊嚴的拎著自己,他說得沒錯,她就是個懦夫。


  從趙霜霜到吳安,每一次的受傷都是因為她,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勇氣麵對這一切了。


  吳安的夢想一直是當個醫生,可他的手廢了,以後連重物都拿不起,又怎麽能拿決定他人生命的手術刀呢!

  是她害了他,吳安一直是個冷靜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趙齊頻言語上對她的侮辱,吳安不會輕易的動怒,可是這次他卻發了狂,才會招惹上這樣的禍事。


  她又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這次居然是她最疼愛的弟弟!

  吳恙哭倒在地上,語無倫次的看著寧衍:“就讓我逃避一會兒不行嗎?就一會兒。”


  寧衍厭惡的推開她,沒多久又返回來將她抱起朝外走去,她哭得什麽也聽不到了,隻任由寧衍抱著,哪怕是將她扔到海裏淹死,她也不會出手反抗。


  寧衍將她帶回了家,推開門,他就將她扔到了浴缸裏,浴缸裏沒有放水,她被結結實實的砸得悶哼一聲,寧衍毫不動容的打開噴頭,朝她胡亂的衝洗著。


  冰冷的水透過花灑,瞬間將她澆得透濕,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冷的,已經痛得麻木的心髒也已經被凍成了冰棱,她躲閃著朝她噴灑而來的水花,寧衍卻依舊毫不留情的向她劈頭蓋臉的澆了下去。


  “我讓你清醒清醒,現在是不是你該發瘋的時候!”


  寧衍的臉色烏青,像是怒極了,緊緊皺的眉毛讓他看起來更加可怖。


  吳恙不再掙紮,渾身癱軟的泡在冰冷的水裏,任由他怎麽作弄。


  “看見你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我就來氣!”


  寧衍啪的一聲扔掉了花灑,然後將她從水裏撈了上來,他把吳恙粗暴的扔在床上,然後怒氣衝衝的喊道:“你要死就把你弟弟一起帶走,別把爛攤子留給我收拾!”


  然後又是哐的一聲巨響,寧衍摔門走了。


  吳恙眼神空洞的看著天花板,身上的水滴將被子杯子打得透濕,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忽然間就真的喪失了活下去的力量,如果吳安因為手的原因徹底對她失望,和她決裂的話,她倒不如真的死了。


  心髒痛得厲害,吳恙將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也不能減輕絲毫痛處,她記得寧衍曾經給自己吃過止痛的嗎啡,那樣劃破皮肉的疼痛都能緩解,現在的痛楚,也一定能過解決吧。


  吳恙把燈都打開,先從床頭櫃搜起,所有的抽屜都拉開,所有的櫃門都打開,連浴室和衣帽間都不放過。最後終於從洗手間的浴櫃裏找到一個小小的密封袋,裏麵是數顆藥丸。


  吳恙捏著藥丸,下樓到地下室的酒窖裏頭,尋著那年份最久的一個架子,抽了一瓶葡萄酒,又去廚房拎了一隻酒杯,施施然上樓。先斟了大半杯酒,然後拆開那袋藥丸,將它們全部含進嘴裏,一仰脖子借著大半杯葡萄酒灌了進去。然後將餘下的塑料袋衝進了洗手間的馬桶。


  她做完這些事,已經覺得腿發軟,似乎站不住,天花板開始扭曲變形,她腳步踉蹌,栽倒在大床上,用盡最後的力氣,翻了一個身。


  天花板上鑲的是鏡子,她看到自己躺在碩大無比的床上,黑色絲質床單好像幽暗的海底,而她就是一隻海星,蜷曲著自己的觸角,慢慢的飄浮。


  鏡子裏似乎有個洞,又似乎是天花板塌下來,有什麽妖孽從那裏伸出手,慢慢撫弄著她的臉,她覺得舒服極了,也適意極了,隻差沒有睡過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砰”一聲被人踹開了,寧衍幾步走過來,把她拎起來,用力拍著她的臉:“吳恙!”


  “寧衍你怎麽又回來了……”吳恙覺得自己舌頭都大了,說話不利索,像喝醉酒,可是喝醉酒也沒這麽難受。


  寧衍盯著她,目光銳利好似刀鋒,突然就一鬆手,吳恙跌回床上,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像一條缺了氧的魚,翻滾在水裏。寧衍進洗手間看了兩眼,就立刻出來,把她拎進浴室:“吐出來!”


  寧衍把她扔回已經放滿水的浴缸裏,自己拿著花灑,開了冷水,對著她的頭就是一頓猛衝。冰冷的水注打在臉上,生疼生疼。


  吳恙尖叫一聲撲過去,狠狠就給了寧衍一耳光。寧衍大怒,可是卻沒有打回去,她還想打他第二下,卻被他避過去了,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往水裏按:“你清醒一點!”


  吳恙打不到他的臉,就抓著他的手,對著他的虎口狠狠咬下去,血的腥氣充盈在齒間,順著她的嘴角滲出來,寧衍痛得皺起眉來,隻得捏住她的鼻子。吳恙窒息,隻好鬆口,她好似一隻獸,這時候倒機靈了,抓著扶手從浴缸裏跳出來,就往外頭跑。


  寧衍抓住她的腰,她拚命掙紮:“你放手!你放開!”回過身來,亂踢亂打,寧衍把她重新按進浴缸裏,她嗆了好幾口水,寧衍厲聲質問:“你吃了多少?吐出來!”


  “我不吐。”吳恙搖晃著腦袋:“我的心太痛了,吃了這個可以止痛,你為什麽要讓我痛!”


  寧衍按著她的頭:“你個神經病,嗎啡吃多了會死!”


  “我死了不是正好嗎?你也落個清閑,我也不用管我弟弟,大家一了百了。”


  寧衍愣了一下,吳恙已經撲倒在浴缸裏,放聲大哭。她這麽一哭,寧衍倒冷靜下來了,看了看濕淋淋的地板,四處尋了半天沒找到什麽合用的東西,突然看到洗臉台上的牙刷,於是抽出來,蹲下去捏住吳恙的下巴:“張嘴!”


  他捏的正好在骨骸關節上,逼得她不得不張開嘴,牙刷一直捅到嗓子眼,吳恙頓時幹嘔起來,寧衍把她從浴缸裏揪出來,推到馬桶邊,說:“吐出來!不然我就把你頭塞進去!”


  抽水馬桶洗刷的很幹淨,但吳恙反胃的厲害,終於搜腸刮肚全部吐出來了,寧衍看著她跪伏在那裏吐了又吐,冷冷的說:“你要是這樣再自尋死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爸和你弟,一個都別想好過!”


  她的心仿佛已經被傷得支離破碎,隻能無力的質問他:“寧衍,你除了威脅我,還可以做點什麽?從一開始威脅我替你辦事,然後威脅我留在你的身邊,現在連我的生死,你都要用威脅這樣的方式來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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