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永遠不會醒了
紙張從趙葭葭手裏滑落，慢慢的飄下來，掉在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就好像人的生命，薄如蟬翼，轉眼就會消失不見。
趙葭葭蜷縮在牆角，不斷的發抖，吳恙走到她的身邊，伸手將她環住：“葭葭，醫生還沒出來，一切都還有轉機的。”
趙葭葭雙目無神，淚腺已經失去控製，淚不斷的掉落下來，她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渾身無力。
“都是我，霜霜都是因為我才想不開的！”
她不住的喃喃：“那天回去的路上，我朝她發了火，我說她多管閑事，說她沒用，說我再也不管她了，她肯定傷心了，所以才會想不開。她以為我不要她了！”
“我為什麽要對她說那麽嚴重的話，我明明知道她現在的狀況，還要刺激她！她讓我去那麽遠的地方買冰激淩的時候，我該看出來的，可我就是沒有！都是我的錯！”
趙葭葭傷心欲絕，她開始不斷的用手抽自己的嘴巴，一下比一下用力：“都怪我！是我傻！我蠢！”
吳恙和她哭作一團，她試圖抓住趙葭葭的雙手，卻被她一把推開。
寧衍衝上前來，握緊趙葭葭的雙手，他把她摟在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不是你的錯，大家都預料不到未來，你不要再自責了。”
在被寧衍抱在懷裏後，她終於安定下來，她緊緊環住寧衍，不斷的抽泣著，吳恙捂住哭花的臉，慢慢的往後退了一步。
一直閃爍的燈終於暗了下來，醫生摘下口罩疲憊的歎了一口氣，他看著趙葭葭幾乎崩潰的模樣，欲言又止。
良久，終於他還是開口道：“對不起，病人大腦皮層功能嚴重損害，受害者處於不可逆的深昏迷狀態，喪失意識活動，但皮質下中樞可維持自主呼吸運動和心跳。簡單的來說，就是病人現在已經成為了植物人。她需要每日帶呼吸機維持生命。”
醫生說完，稍稍猶豫，而後還是說道：“因為她永遠都不會醒了。”
醫生的話，如一記重磅炸彈，扔在他們的心裏，幾乎把每個人都炸得粉身碎骨。
趙葭葭衝上前，死死拽住醫生的衣領：“你說沒有必要了是什麽意思！你說她永遠不會醒又是什麽意思！你們要是不能把我妹妹治好，我要讓你們所有人都給她陪葬！”
醫生推開已經失去理智的趙葭葭，解釋道：“作為家屬，你悲痛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但是請你也認清事實，她從五樓摔下來，頭部直接砸到地板，現在是華佗在世也是無藥可醫。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沒有一個醫生，不願意讓自己的病人好起來。言盡於此，我沒什麽再多說的了！”
醫生指揮著護士把趙霜霜從手術室推出來，趙葭葭瘋了一般將他們攔著，她跪倒在地上：“醫生，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求求你們再救救她吧，她隻有16歲，她才16歲啊！”
不管醫生再怎麽勸說，她隻顧在地上拖住趙霜霜的病床啕號大哭。
她早就沒了尊嚴，隻要能將趙霜霜治好，她什麽都願意做。可是上天好像偏要和她作對似的，所有的不幸都讓她遇到了。
趙霜霜那麽聽話，從小跟在她的身後，就像個小尾巴，她們一起在孤兒院的時候，趙葭葭不愛說話，性格也不活潑，是她那一丁點大的妹妹，手舞足蹈的逗她開心。
那些回憶，像海嘯一般將她淹沒，她被巨浪一次又一次的拋來拋去，有的時候把她撞到礁石上，痛苦不堪，有的時候，又將她舉得老高，再狠狠的拍下來。
趙霜霜不管得了什麽東西，都會分一半給她，霜霜從小就很體貼，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也從來沒有抱怨過。
她想起她用胖乎乎的小手給自己擦過眼淚，那樣柔軟的小手，讓人忍不住就想保護。她笑起來像個天使，可現在，她再也不會笑了。
“霜霜，你好殘忍！你怎麽可以這樣折磨姐姐！”
趙葭葭趴在冰涼的地上，用臉去感受那冰涼的觸感，她不斷的自言自語：“霜霜，你要吃的巧克力冰激淩，姐姐給你買來了，你再不吃，就要化了哦！”
突然，她猛的彈起來，尖叫著：“冰激淩！冰激淩呢，霜霜等下醒來就要吃的！”
她蹣跚著就要衝出去，吳恙攔住她，哭喊道：“葭葭，你不要這樣，霜霜不可能會醒了！”
“滾！你是哪裏來的雜碎，敢在這裏咒我妹妹！”
趙葭葭將吳恙狠狠推倒在地上，一雙眼幾乎要泣出血來：“霜霜好好的待在家裏，她馬上就要參加音樂考試了，你他媽的在胡說什麽！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嫉妒她對不對，你嫉妒她長得好看，唱歌又好聽，所以才在這裏說些汙言穢語！”
看著趙葭葭如此歇斯底裏，傷痛欲絕，吳恙的心也似乎被人生生剖成了兩瓣。
她知道趙葭葭有多痛苦，吳安隻要稍微有點小病小痛，她便心痛得不得了，更何況是像現在這樣，永遠的躺在病床上。
自責，愧疚，後悔，心痛一齊向她湧來，她站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
渾身不斷顫栗的趙葭葭癱倒在地上，像剛從水裏被打撈出來的溺水者，她捂住眼睛：“霜霜那麽好，上天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殘忍！她成績好，人品又優秀，這麽好的孩子為什麽還會遭受這些！”
她揚起頭，嘶吼著：“蒼天啊，我又不是惡貫滿盈，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就是個瞎子！混蛋！”
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完這聲，她終於再支撐不過，昏了過去。
寧衍將她抱了起來，一步一步的向病房走去，吳恙強撐著坐在椅子上，眼前漆黑一片，這樣難熬如煉獄般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吳恙回到家已經是深夜，她打開冰箱拿出一截排骨，想熬些湯明天帶過去給趙葭葭。
她走到廚房打火，卻怎麽也點不著，那一點點的火苗，怎麽也亮不起來。她索性扔了排骨，回到沙發上躺著。
房間裏沒有開燈，漆黑的夜色將她籠罩在裏麵，顯得分外淒涼。
她很累，幾乎精疲力盡，可隻要她一閉上雙眼，趙霜霜渾身是血的模樣，便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將眼睛瞪得老大，聽著鍾擺在牆上發出的聲音，滴答，滴答。
還是可怕，怎麽樣都是可怕，不管怎樣，恐懼都如影隨形。
那樣的場景，她一生都不能忘記，趙葭葭一襲白衣，從空中砸下，就那樣直挺挺的砸在自己眼前。
她試圖用手去接，才發現其實她們是隔了一段距離的，她就在自己的眼前溜走了，趙霜霜就這樣將自己封閉在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額頭有冷汗冒出，，她幾乎嚇得渾身發抖，可吳安去了宋君那兒，寧衍大概在醫院陪著趙葭葭吧，畢竟現在是她最脆弱的時候。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今天的畫麵，可越這樣，腦海裏越是不斷的浮現那些血色的圖片。
暗紅色的血，暗紅色的衣服，暗紅色的地板，一切都被染上了暗紅色，這樣鋪天蓋地的紅讓人無處可躲。
“啊！”
她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門外似乎有奇怪的聲響，她猛的坐起來，背後一涼，渾身上下的汗毛幾乎都豎了起來。
她驚慌失措的跳起來，身邊沒有什麽可以防身的，她拿起桌上的水晶煙灰缸，悄悄躲在沙發角上。
聲音越來越近，她將手中的煙灰缸死死摳在懷裏，心像按了加速鍵，噗通噗通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這時，原本黑暗的房間突然被光芒點亮，她捂眼睛擋住刺眼的燈光。一手便要舉起煙缸朝跟前砸去。
“恙恙別怕，是我！”
是寧衍的聲音，她扔了煙缸睜開眼睛，才發現是寧衍站在她的跟前。
她衝過去撲進他的懷裏，忍不住哭出聲來。
“寧衍，我好怕。”
寧衍將吳恙緊緊摟住，不斷的柔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兩人就這樣擁抱著相互取暖，過了許久，吳恙才抬起頭來：“你怎麽過來了，葭葭那邊怎麽樣了？”
寧衍扶著她的頭：“葭葭已經睡了，你放心，我留人在那邊看著她了。我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放心不下。”
“寧衍，霜霜她，就摔在我的麵前，可是我卻無能為力。”她哽咽的說道。
她全身放鬆下來，任由自己躺在他的懷裏，聽著他的心跳，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她有片刻的安心。
寧衍溫柔出聲：“不是你的錯，大家都有責任，那天她吃飯的時候，說了那些話，我們就應該要有所警惕的，可我們誰都沒有發現，這才釀成了今天的慘劇。”
吳恙閉上眼默默流淚：“那她現在要怎麽辦？醫生說她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像現在這樣的情況，對霜霜本就是一種折磨，這樣不是生不如死嗎？”
寧衍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怎麽說，也是一條生命，隻能讓她維持著一口氣，支撐著葭葭了。”
吳恙仰起頭，反問：“這樣對霜霜來說不會太殘忍嗎？她本是渴望自由的鳥，現在卻隻能永遠囚禁在那具了無生趣的軀殼裏。這不是她的本意啊！”
寧衍將她抱得更緊：“別說了，你快睡吧，今天累了一天了，明天還有更多的事情要處理，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受不住的。”
吳恙隻覺得刺骨的寒意向她湧來，怎麽也溫暖不起來，她把臉緊緊貼在他的胸膛，就這樣許久，才總算沉沉睡了過去。
一夜都沒怎麽睡好，她的夢裏翻來覆去都是猩紅的場景，要麽是趙霜霜渾身是血的出現在自己眼前，要麽就是自己被人狠狠推入懸崖，摔個粉身碎骨。
早上被噩夢驚喜，過來半晌，她看了一下時間，發現指針已經指向十點，她嚇得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熟練的打火，切菜，將排骨放到鍋裏燉上，這才跑到洗手間開始洗漱。吳安一夜連電話也沒有打一個，她心裏總是安心不下來。
她匆匆換好衣服，然後將湯用保溫瓶裝好，這才拿起車鑰匙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