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左邊第二根肋骨下
寧衍原本以為,他不再提吳年灝的事情,兩個人便可以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可是,好像是他一個人一廂情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再次啟動車子。這次終於沒有再熄火,他駛下車道。順著車道轉過弧線,後視鏡裏那座樹木掩映的山莊往後退去,慢慢退去,從視線中退去。
原來沒有下雨,他卻一直恍惚聽見雨聲,瀟瀟的聲音,卻原來並沒有下雨。
黑色的柏油車道從麵前延伸開去,他沒有辦法再回頭看。
車子已經駛出了山莊的鐵門。順著這條安靜的馬路一直駛出去,兩側依舊是法國梧桐,枝節楂椏,倒映在車窗玻璃上,飛速地掠過,像流水一樣,一點淡淡的樹枝陰影,仿佛是海藻的波紋。
寧衍這時才開口:“葭葭,你要去哪兒?”
“阿衍,不是你說要下山的嗎?”趙葭葭反問
他噢了一聲,將速度降低以方便看路邊的指示牌,他又問到:“我們現在在哪裏?”
趙葭葭很是詫異:“我們就在下山的路上啊,通往山下就這一條路,和來的時候一樣。阿衍,你今天到底怎麽了?”
他用手錘了錘腦袋:“最近公司的事太多,把我都弄糊塗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吳恙到晚上才知道,寧衍早就帶著趙葭葭離開了,他甚至一聲招呼都沒和她打,就這樣了離開。
她頓時覺得,心裏空空如也,像被人挖走了一塊。明明前一天還溫柔繾綣,可現在卻突然不告而別。
她原本還想著,等跟蘇長明解釋清楚,她便去找他,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然而,他就這樣走了,仿佛把她所有的努力,都全然否定。
寧衍不在,她也沒有必要再和明靚他們待在這裏,互相看著彼此不順眼。她收拾好衣服就要出門。
隻是,剛走到山莊門口,她就犯了難,現在是晚上,走下山是不可能的,可這荒郊野嶺的,計程車也沒有一輛,她要怎麽回家?
要是是在今天之前,她還可以淡然的要蘇長明送自己,可現在,她已經無法像從前一般,淡然的麵對他了。
吳恙提著包在門口躊躇了許久,卻忽然聽到發動機的聲音。黑暗裏,蘇長明將遠光燈打開,投在地上,照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上車,我送你回去。”蘇長明打開車門,朝她走過來。
吳恙卻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想辦法回去。”
蘇長明仿佛沒聽到她說的話一般,他大步向前,奪過她手裏的挎包扭頭便走。他將行李塞到後備箱,又過來拽她,他的力氣很大,完全不給她反抗的機會。
“長明你幹什麽?你弄疼我了!”她推搡著他,怒吼出聲。
蘇長明沒答話,他將她扣在座位上,又給她把安全帶係好,將車門反鎖後,便發動了汽車。
黑夜裏,她看不清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木,隻聽到呼呼的風聲,飛快的速度,在這樣不熟悉的道路,實在是太過危險,她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酒精味道,不敢再去招惹他,隻是用手死死扶住把手,咬緊了嘴唇。
車子拐進了另一條馬路,一瞬間忽然豁然開朗,眼前已經是繁華的街。
蘇長明出門前喝了一大罐啤酒,隻覺得頭腦混沌一片,這是他生平頭一回酒後駕車,隻覺得方向盤在他手上,顯得又輕又快,難以抑製得興奮充斥著他的腦袋。
高架路上呼嘯而過,這城市的深夜依舊繁華如斯。
無數燈火層層疊疊,每幢大廈都仿佛水晶的巨塔。遠遠近近迎麵逼迫而來,幾乎傾塌,直往頭頂壓下來,可是順著高架蜿蜒的曲線,又被輕快的拋到之後。
下一個路口的紅燈,蘇長明停車,轉過頭看著她,目光如炬。他連名帶姓的叫她:“吳恙,我們回不到從前了。”
她沒有應,嗓子眼裏直發酸,在身體左邊第二根肋骨下有一個地方,酸得發疼,疼得鑽心,像是有小錐子在那裏,搗/進去,再撥不出來。
眼眶裏熱熱的,冰冷的風吹在臉上,像是刀子一樣。車裏冷氣開得很大,沒有一個地方是暖和的,都是冷的,如今都是冷的。
蘇長明將她送到家門口,再沒多做停留便揚長而去。
吳恙站在路燈下,熱浪一陣一陣襲來,她剛剛冷得麻木的身體,在這樣溫度極大的反差下,才慢慢恢複過來。
像是被抽掉了骨頭,她渾身無力的靠在路燈下,靜靜的待了好一會兒,才提起箱子往家門口走去。
剛打開門,慢慢便搖著尾巴湊到了她的腳邊,她抱起慢慢,空氣裏隱隱約約有股她最熟悉的味道,她細細的聞,那抹香味卻漸漸消失了。
慢慢的小碗裏有沒吃完的狗糧,水槽裏水也是滿的。她記得出門前,並沒有給它添太多食物,如今怎麽卻是滿的?
她搖搖頭,似要甩掉腦子裏雜七雜八的念想。今天一天太讓人心煩,她實在懶得再多想。
蘇長明待吳恙進去後,又將車倒了回來,他停在拐角處,看著她房間裏的燈亮了,又暗了下去。
他拿出煙盒,取出一枝煙,點上,熟悉而甘冽的煙草氣息,透入肺部,他深深的呼出,那一團白霧就在周身打轉,整個車廂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沉寂的黑暗裏,隻有煙頭上那一點紅,仿佛是顆璀璨的紅寶石。
直到天明時分,他駕車離去。倒車的時候,他才注意到,不遠處寧衍的車子,同樣停了整整一夜。
自從從月亮山莊回來以後,寧衍便像消失了一般,吳恙的電話不接,信息也不回。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又惹到他了,她就像被莫名其妙就判了刑的罪人,寧衍根本不給她機會辯解。
今天吳安說會帶趙霜霜回家吃晚飯,不想在下班高峰期堵在滾滾車流中,她早早就從公司收拾好回了家。
聽吳安說趙霜霜喜歡吃海鮮,她在路口轉了個彎,在菜市場買了一些新鮮的蝦和螃蟹。蝦子和螃蟹都鮮活的很,在塑料袋裏活蹦亂跳。她想起吳安愛吃芥蘭,又圍著市場繞了一圈,買了一把翠綠的芥蘭。
等她買好菜回來時,吳安和趙霜霜已經回家了,她一邊換鞋一邊招呼道:“霜霜來啦,你們先寫作業,我買了你們愛吃的海鮮和蔬菜,等會做好了叫你們啊。”
趙霜霜趴在茶幾上,吃著吳安給她切好的菠蘿,她一笑就露出一對可愛的酒窩,甜甜的看著吳恙:“我們在學校就已經把作業做完了,小恙姐你吃菠蘿嗎?我姐姐說這是從泰國空運過來的,可甜了。”
茶幾上的菠蘿噴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吳恙將手中的袋子放到廚房,走到沙發邊上,用叉子叉了一塊放到嘴裏:“嗯,是好甜。霜霜,你姐姐怎麽沒和你一起過來?”
趙霜霜捂著嘴巴,偷偷一笑:“她啊,阿衍哥哥打電話叫她一起共進燭光晚餐呢,她早就打扮得美美的出門啦。”
眼睛像被檸檬熏著了,酸澀得厲害,她忽然覺得酸軟無力,手中舉著的叉子咣當一聲掉到地上,她忙笑著掩飾情緒:“剛剛提太多東西,現在手酸得很,你們吃吧,我先進去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