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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娘子左右端詳著藺雲婉,才幾年沒見,總覺得這孩子很是不同了。
藺雲婉連忙笑著說:「這次登門,是有件事想找您打聽一下。」
郭娘子一下子就轉移了注意力,笑著問:「什麼事,你說罷。」
藺雲婉道:「陸家族裡有個女眷想跟夫家和離,但是以她的身份,和離恐怕不容易。我記得從前在閨中時候,偶然聽您和祖母說起過,您有一位女學生的姐姐嫁去夫家,最後跟夫家和離之後還再嫁了人家?」
而且那女學生家世還不一般。
雖說朝廷允許婦人改嫁,但是官宦人家極少有婦人和離或者被休棄,尤其像侯府這種勳爵人家,絕不會放婦人回娘家。
藺氏清流就更不用說了,寧讓婦人一條白綾吊死,也絕不允許女眷和離回藺家。
「我知是旁人家私,若老師不方便告訴我也無妨。」
郭娘子心裡一松,原是為了陸家女眷才打聽,她緊緊握著藺雲婉的手,說:「這事告訴你也沒什麼,我那女學生的父親原本就是三品大員,她姐姐夫家門第也高,誰知道她姐姐丈夫雖出身書香門第,卻是個愛動手打人的。那學生的姐姐忍了三年實在忍不下去,命都快沒了,才和娘家人說了此事。」
藺雲婉有些吃驚,官宦之家打人的男子不是沒有,可她知曉的都是爭執之下,和正室妻子推搡略微動手的,要把人打死的情況,她還沒聽說過。
「那學生的娘家為此提出了和離?夫家便直接答應了?」
「唉,哪有那麼簡單。她娘家是提了和離,還參奏了她夫家,可也沒什麼用,她夫家還是死活不肯放人。朝廷律法在那兒放著,女子嫁去夫家,死也得死在夫家,她娘家一點辦法都沒有。」
藺雲婉好奇道:「那最後究竟如何和離成的?」
郭娘子壓低了聲音說:「她家又忍氣一年,後來元後去世,皇上立新後,我那學生入宮做了皇后,皇上出面才令她姐姐的夫家寫了和離書。」
藺雲婉心中一震,原來如此。
普天之下,又有幾個女子和離之事,能請動皇帝出面?
她是不可能了。
郭娘子說:「雖皇上出面令皇后的嫡姐和離,但是皇后的嫡姐也只能遠嫁京外平息是非,幾年都回了不了一次娘家。雖離了惡夫家,到底還是和父母手足骨肉分離,也是個不幸的。」
這世道就是這樣,不論女子因為什麼和離、被休棄,受苦受難的都還是女子。
郭娘子又關心地問:「陸家那女眷是怎麼和夫婿過不下去了?」
藺雲婉卻不好答。
若不是前世落得那個結局,她一輩子都穩坐武定侯府世子夫人的地位,在旁人眼裡,只不過是得不到夫君的真心、沒有自己的孩子而已,哪就至於提出和離?
她又怕老師起憂心,笑笑道:「許是婦人的牢騷而已,未必就會鬧到和離的地步。」
郭娘子心裡明白,藺雲婉特地來上門打聽,事情肯定不是「婦人牢騷」那麼簡單。
只不過藺雲婉已是侯府宗婦,有她的難處,不詳細說也無妨。
郭娘子還是說了幾句推心置腹的話:「女子求生不易,像我畢生不嫁,也是因為我父母早亡,沒有兄弟手足,和族親關係也很疏遠,沒人管得了我罷了。況我生性要強,還有幾分養活自己的本事,求不著人,礙不著人。
「說句大逆的話,天底下又有幾個女子像我這般『幸運』?
「尋常女子既嫁了,若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且把心思放在從丈夫身上挪一挪,好好過自己的日子,養孩子、持家,怎麼都能過。」
藺雲婉微微低頭:「老師說的是。」
二人又聊了些閒話,藺雲婉很關心郭娘子的身體和近況。
郭娘子心裡覺得暖,笑容也溫柔:「我的身子也還是那樣,天晴時好些,天陰時壞些——平日裡倒也沒什麼可忙,無非是書、香兩件事。」
說著,看了看小桌上的獸紋青銅香爐,裡面升起裊裊一段細煙,柔白如霧。
「還是老山檀。」
藺雲婉聞得出來,這是老師平常愛用的香。
郭娘子含笑點頭。
藺雲婉忽然凝視著郭娘子問:「佛道一類,老師您近來可有涉獵?」
「沒有。」郭娘子覺得十分奇怪,「你知道的,我不信神佛這些事,連求神拜佛打醮都少。」
藺雲婉若有所思,那就有些奇怪了,老師前世……
「娘子,有貴客至。」
郭娘子的丫鬟突然進來通稟。
丫鬟都是身邊的老人了,藺雲婉就算是郭娘子跟前的貴客,這會兒來的客人比藺雲婉還要尊貴,郭娘子心裡有數了。
藺雲婉很自覺地起身道:「老師,學生叨擾已久,也該告辭了。」
郭娘子殷切地握著她的手,說:「我一個老婆子也沒什麼事,常常在家,你得空再來。」
藺雲婉笑著說好,像是順口一提:「對了,學生還想向老師求一本字帖,我幼時您用來教我的《竹枝帖》。」
郭娘子一口答應下來,讓人去找來借給藺雲婉,一時覺得有些不對勁,也是隨口一問:「這帖子是給開蒙的孩子用的,我記得侯府里沒有要開蒙的孩子吧?」
丫鬟拿了帖子遞給藺雲婉,她難以承受長輩的慈愛,收下之後,羞愧地低著頭說:「陸家過繼了孩子到我名下,是給他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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