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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章之六 替天行道孰為義

  第173章 章之六 替天行道孰為義


  「汝等今日,欲攔我乎?」


  見九執道人狂態畢現,再聽著他戾氣極重的反問,一眾武安卒陷入沉默。


  他們當然不想讓九執道人打進齊天城。


  可在銅猴神通影響下,他們心中已然生出找元家麻煩,一旦確認元家罪行,便要將元家繩之以法的執念。


  雖說作為武安卒,他們即便針對元家,也是先行調查清楚具體情況再說,不會直接動手。


  但九執道人如果只是單單針對元家,一眾武安卒竟有些不好出手。


  因為,一旦出手阻礙九執道人找元家麻煩,被銅猴神通影響的眾武安卒,若是在之後確認元家果真犯下不小罪行,定會生出心魔。


  而見銅猴如此剛烈,寧願身死也要給眾人種下治元家罪行之執念,諸位武安卒心中皆是一凜:元家看樣子,多半是當真有問題。


  所以,為自身修行考量,一眾武安卒神色遲疑,並不想阻攔九執道人。


  九執道人見狀,直接身化遁光,越過諸位武安卒,徑直衝向齊天城中元府所在。


  尚在半路,九執道人已經展開蛻凡真身,或者說化妖后的心猿真身,全力出手,妖氣四溢。


  沒有武安卒出手攔截,九執道人不過數息,便到了元府上空。


  察覺氣息有異的元家修士連忙出手,下意識地激活早前布置的防禦法陣,試圖護住元家府宅。


  須臾間,一道光幕自地面升起,彎曲著蔓延合攏,似倒扣之玉碗,護住元府,連帶著從外向內看時,會變得模糊不清。


  但九執道人看著身下光幕,卻是冷笑著,將手中長棍驟然變大,當頭一棍砸向元府。


  咔嚓一聲,碗狀光幕便裂開無數縫隙。


  不過元府布置的防禦法陣,質量不差,雖是倉促激活,卻也不至於被九執道人一棍砸破。


  可一棍之後,化作心猿的九執道人,身子也緊跟著從天落下,猛地一腳踩在碗狀光幕上。


  這一下,本就裂開無數縫隙的光幕,終於不堪重負,怦然破碎,化作無數流光碎片散落紛飛。


  「妖孽敢爾!」


  元家家主元荒翟,從靜室中撞破屋頂,著急忙慌地應對來敵。他怒喝出聲,抬手便是六道風刃,激射向九執道人。


  除去有兩道風刃略微偏斜,是為了防止九執道人左右躲閃外,剩下四道風刃,全都瞄著道人要害。


  風刃甚疾,破空即斬,幾乎不給九執道人反應時間。


  但九執道人也沒想躲閃招架。他只微微側身避開要害,根本不加抵擋,直接以肉身硬扛。


  毫無疑問,風刃加身下,瞬間便在九執道人身上炸起四朵血花不說,更是炸出四個拳頭大的傷口,露出不斷蠕動之血肉。


  可借著這四朵血花,九執道人卻是以血為媒,催使心猿神通,長嘯道:「元家拐賣稚童,採生折割,生祭活人,實乃罪孽深重、人神共憤。今日,以我血為證,替天行道,誅滅元家!」


  其聲廣傳,竟在齊天城上空不住迴響震鳴,似有萬千人疊聲呼喝。


  城中百姓,聽到九執道人聲音,感同身受,瞬間生出同仇敵愾之意,雙目泛紅。


  而人心愿力被九執道人侵染后,龍氣法禁也隨之一震,放寬了對九執道人的壓制,開始死死壓制元家眾修士。


  對元家修士來說,大略就是原本能使出十分的力,眼下卻只能發揮出七分,被龍氣法禁額外壓制了三成實力。


  「放肆!」元荒翟又驚又怒,「爾不過一妖孽,血口噴人不說,竟還敢妄稱替天行道!」


  九執道人獰笑:「民心即我心,我心即天心。姓元的,人在做天在看。今日,老子就是天!」


  說話間,九執道人的氣息還在不斷攀升著變強。


  通常來說,修士從人化妖,實力應該會轉弱數分。


  可九執道人原本只是一尋常散修,囿於功法傳承難尋,其實戰力並不突出。


  他化妖之後,得了心猿血脈傳承,相較散修功法,在運使血脈神通時,反倒是更顯得心應手。


  與此同時,九執道人以執為念,雖有些走極端,卻也相當於定下道途道心之基,於修行路上跨出一大步,自然氣勢更盛。


  當然,更為關鍵的,在於九執道人運使心猿神通,不僅可以侵染人心愿力、干涉人道氣運,更是可以收集他人情緒,化作薪柴,放肆燃燒。


  如此一來,他與元荒翟一增一減,強弱之勢反而逆轉。


  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原本只是以九執道人自身心中怒火凝聚的長棍,開始勾連隱隱瀰漫於元府之中的怨氣與怒意,愈發綻放名為人心怒火的赤芒。


  九執道人持棍怒沖,拉近與元荒翟的距離,不給元荒翟從容施法的空間,如狂狼般不斷壓向元荒翟。


  元荒翟只能轉攻為守,將身上符籙與詭器都給用上,仿如深根固柢之樹,雖在狂風呼嘯下略顯搖晃,卻終究能穩住陣腳。


  但樹榦雖穩,樹上枝葉卻不堪重負。面對氣焰囂張的九執道人,元荒翟左右招架下,仍舊不免受傷。


  不過,元荒翟雖驚不亂。


  他覺得,妖修強闖元府,城中其他修士絕不會袖手旁觀。


  他只要堅持片刻,等武安監修士趕來,便能反過來斬殺妖猿。


  但過了片刻,漸顯狼狽的元荒翟愕然發現,城中修士竟無動靜,無一人趕來支援,任由妖猴肆虐元府。


  他的心開始往下沉。


  難道採生折割之事,被該死的妖猴當真找到了證據?


  元荒翟以為九執道人便是銅猴。


  元家是以造畜之術,將稚童帶入城中。


  作為大府豪門,元家讓廚子買食材,即便是買活的牲畜,也很正常。


  但每次採購,小心謹慎的元荒翟,都會親自在暗中盯著。然後今上午,元荒翟便突然發現,有個猴子似是遠遠吊在元家廚子身後。


  隔著太遠,元荒翟只知銅猴是個猴子,並不確定銅猴具體跟腳,也不確定銅猴究竟知道多少,是單純的懷疑,還是在搜集證據。


  不過沒關係,只要讓銅猴早點去死就行。


  元荒翟有個詭器,名為「妙音海螺」,可以每天回答一個小問題。


  元荒翟取出海螺,當即便問:有何法子能讓該死的猴子儘早去死?


  「妙音海螺」響起妙音:通知武安監,叫他們收容此猴,說此猴神通詭異,極易遺患無窮,不出半日,即可逼死不願束手就擒的此猴。


  元荒翟一聽只需半日,又懶得自己出手,遂照辦。


  但現在,元荒翟只想砸了「妙音海螺」。


  他以為九執道人便是銅猴,若按「妙音海螺」預言,當在強闖元府後被眾修逼死。 可就算九執道人今日即會被逼死,但元家要是跟著完蛋,元荒翟也只想破口大罵。


  此時此刻,見無人來援,元荒翟的心,直往下沉。


  好在,身為修士,元荒翟心性堅韌,依舊保持著冷靜,在仔細分析。


  如果東窗事發,今日打上元府的,該是武安卒,而非單獨一猴妖。


  所以,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其他修士,多半是在觀望,想著隔岸觀火,不肯主動來援。


  但元家只要主動求援,礙於情面,多半還是能將人請動才對。


  元荒翟如此思量,安慰著自己切莫心灰氣喪。


  今日非是絕境,定還有著迴旋餘地。


  他看向自己的廢物兒子跟廢物孫子。


  元家,一共有三位修士。


  除去元荒翟本人外,剩下兩修士,分別是他的兒子跟孫子,一個養氣圓滿,一個養氣入門。


  兩養氣修士,除去適才激活元府防禦法陣外,自然沒法在蛻凡修士鬥法中插手。


  更別說,這兩人還全是廢物,是靠生祭之法入的修行之門。


  如果不是為了確保子輩孫輩能入道修行,元家家大業大,也犯不著做出這種事。


  元荒翟眸中滿是陰翳。


  他深吸一口氣,對自家廢物兒子大喊:「快去請瑞萊監主!」


  元荒翟兒子愣了一下,旋即便要往外跑,趕去武安監請監主瑞萊。


  但就在這時,九執道人怒嘯道:「晚了,以命贖罪吧!」


  壓制元荒翟期間,九執道人一直在運使心猿神通,勾連隱隱瀰漫於元府之中的怨氣與怒意。


  元家生祭活人,摘取五臟六腑煉製血丹,是為了讓家中子嗣靈根滋長,覺醒天賦神通,避免在接引源氣時暴斃。


  所以,生祭地點,就在元府。


  雖然元荒翟仔細處理過諸多稚童殘留怨氣,但存在即為因果,終究還是讓窮搜元府數遍的九執道人,成功勾連到怨念源頭——即已然身處元府對應陰世區域的一眾稚童詭靈。


  然後,九執道人以自身為坐標,竭力散去龍氣法禁之壓制,在元府撕裂空間,展開通往稚童詭靈所在靈境之門戶。


  靈境門戶洞開,雖不能讓稚童詭靈直接降臨現世,卻生出極強吸力,將元府眾人以及九執道人,一併吸入靈境之中。


  自此,齊郡齊天城,元家,滅。


  …………


  元府出現的靈境門戶,並未存續太久。


  在將元家眾人強行吸入靈境中后,龍氣法禁恢復效力,將本就立足不穩的靈境門戶,重新排擠回陰世,不讓該靈境紮根現世。


  因為離開靈境時會隨機傳送,一直在暗中旁觀元府動亂的齊郡修士,並不確定九執道人後續情況。


  準確說,他們不僅不知道九執道人最後是死是活,更是連九執道人姓名也不知曉。


  但事迹傳開,齊郡修士最終為其定了個道號,喚作「九執」。


  九執者,執拗不悔,其心如鐵,冥頑不靈也。


  眾修多覺疑惑,不解九執道人為何會情願化妖,自絕道途。


  但不管怎麼說,九執道人化妖踏平元府,終是讓不少修士記住了他。而銅猴數十年來收養諸多孤兒的事迹,也被人翻了出來。


  齊郡郡守得知此間來龍去脈后,雖不願聲張此事,卻也下令設立慈幼庄,收養撫育棄嬰孤兒。


  如果銅猴在天之靈泉下有知,或許也能感到些許欣慰。


  這些事,發生在正德年間,也就是上代離皇在位期間,距今不久。


  杜衡憑藉靈犀蝶神通打探九執道人,「心有靈犀一蝶通」下,很快知曉九執道人曾經身份與故事。


  南奕也將杜衡所探情報,與「人言紙」所言兩相對照,發現「人言紙」這次只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摻水,說了約莫一成假話,倒是還算聽話靠譜。


  然後,兩人開始分析群妖口中的孫九執,如今境況與脾性。


  首先,化妖之後的孫九執,以心猿神通為基,顯然是沒打算接受祖龍傳承,屬於妖修,旨在不斷挖掘心猿血脈之奧秘。


  他與受了祖龍傳承的一眾妖魔,自然是不太合群。


  其次,心猿神通可以收集他人情緒,尤其是執念相關情緒,化作薪柴,助力修行。


  如此一來,孫九執也多半不會與尋常妖魔和氣相處,而是暗中挑逗妖魔執念。


  比如,故意穿人族道袍,激得其他妖魔反感上頭,與之鬥法。


  可以說,心猿血脈,要想修有所成走得更遠,註定是要以萬骨鋪路,步步登階。


  南奕與杜衡,很快便形成共識,認定孫九執在南海三太子敖玄眼中,應該屬於類似孤臣一般的角色,幾乎不會與人合流。


  但是,在孫九執是否心向人族這塊,兩人看法相左。


  杜衡覺得,孫九執既是繼承銅猴遺志,應是通情達禮之輩,不僅會想著庇佑凡人維護正義之公道,更該心向人族道德禮儀,難以忍受南海妖魔茹毛飲血不服教化之現狀。


  南奕卻覺得,孫九執終究是孫九執自己,而非銅猴。


  作為孤兒,即便得了銅猴收養,孫九執小時候也必然吃了不少苦頭。


  他跌跌撞撞長大成人,乃至成為散修,可以說是受盡磨難,絕少感受到來自他人的溫暖善意。


  在南奕看來,孫九執能夠不怨天尤人,只以平常心看待人族,便屬難得。


  至於所謂的繼承銅猴遺志,最多讓孫九執心存善意,能見義勇為,不仗勢欺壓弱小。


  畢竟,所謂的大愛與善意,從來沒說過只有凡人算數。


  即便是在弱肉強食的南海妖魔圈子裡,孫九執同樣可以鋤強扶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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