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第142章 以父之名
第142章 以父之名
龍德宮裡,道君皇帝退位后第一次主動召見大臣。
這種事很敏感。
但是道君皇帝覺得現在是時候了。
因為以父之名,憂心皇儲,天然正義。
而在立儲這件事上吵的不可開交的三派,勢均力敵,也覺得此時若能得到太上皇一點點的支持,結果就會大不一樣。
所以此時也顧不上什麼避嫌了。
這便是一場小小的政治妥協。
這樣的政治妥協,尤其是創造各方妥協的客觀條件,道君皇帝可謂是玩的爐火純青。
縱觀道君皇帝一生,並非如後世一些人所貼的標籤那般,好像這人壓根就是個大傻子,放條狗在龍椅上都乾的比他好。
但事實是,道君皇帝非但不是個大傻子,而且極善權謀,放眼大宋三百年,排前三一點都不為過。
之所以開局夢幻,中途穩健,結局卻一塌糊塗,用玄幻用詞,叫渡劫失敗,用政治術語,叫戰略偏差,用市井之言,叫人算不如天算。
太過複雜,暫且不表。
道君皇帝見各派的代表人物都到了,這才微微睜開雙目笑道:「坐,都坐。」
偪王拿著蒲團放在了地上。
幾人謝恩后,盤腿坐到了修道用的蒲團上,等著太上皇說話。
「立儲之事,朕也都聽說了,眾位相公無論持何態度,但是在立儲一事上,大家都是一致的,朕也一樣啊。」道君皇帝長嘆了一口氣:「若福金還是帝姬之身,朕也不敢為家事勞煩眾位相公,可現在,這不僅是朕的家事,也是我大宋國事,朕既為福金生父,又是趙家子孫,憂心吶。」
在這幾人中,李邦彥與道君皇帝最為親近,見道君皇帝凄然,馬上接話道:「太上皇其實不必憂心,官家已答應擇一良配入贅後宮,有太上皇的艮岳納福,用不了幾年,官家子嗣興旺啊。」
道君皇帝一聽,眉目間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又恢復如常:「福金真答應了?」
李邦彥點點頭:「前幾日,官家在明仁宮親口說的。」
道君皇帝又看向李綱與李若水,似在求證。
李綱道:「就算官家答應了,此事也不妥。」
道君皇帝眼睛一亮:「哦?為何不妥啊?」
李綱坦言:「女人生子,本就是鬼門關走一遭的事,即便太醫院照顧周全,那也得十月懷胎,期間國事操勞,官家何等辛苦?此其一。」
不等李綱說第二點,李邦彥打斷道:「我等為臣,食君俸祿,自當為官家分憂,十月懷胎之時,朝事自有我等操勞,何須官家?」
李綱冷笑:「李相公是想代君理政?只是我怕李相公沒這個能耐,可別忘了,金國之患未解,若官家真的有孕在身時,金兵南侵,到時候,李相公理政?怕太上皇龍德宮裡僅剩的這點家底,又要被李相公拿去賣了吧?」
這番話,懟的李邦彥啞口無言,白皙圓滾的臉漲的通紅,卻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其二,入贅之事雖由來已久,但翻遍史書,也未有女帝招贅之事,唐大聖皇帝,也只是為徒享樂,以面首待之,何曾誕下子嗣,更遑論接下李唐江山!」
道君皇帝蹙眉點頭:「確實與禮不合啊。」
李邦彥辯道:「這等事倒不必操心,禮數之事,責令禮部去先賢古籍里翻翻,總能找到合乎禮法之處的。」
李邦彥說的也不無道理,先賢古籍這玩意,就是為為政者提供理論支撐的,反正最終解釋權在為政者手裡,若是有必要,他們敢把「食色,性也」解釋成:「睡妹子,這就是天性,所以朕不但要睡,還要多多的睡。」
然而你要是從中解讀出不符合為政者利益的意思來,那你就是歪門邪說、大逆不道。
要不你以為孔子為何要殺少正卯?漢武帝為何高捧董仲舒?程朱理學為何在宋被人嗤之以鼻?
這道理亘古不變。
「其三,官家百年之後,官家子嗣登基,若朝局穩定倒也罷了,若不穩定,必然會有人拿入贅之身,並非正統來做文章,興風作浪,到那時,局面如何,我等難以估計啊。」
道君皇帝聞言,瞥了瞥身旁的偪王。 偪王連連擺手:「爹爹放心,兒臣若有子孫,定會從小教導他們,絕不會讓他們產生爭權奪位之心。」
道君皇帝苦笑一聲:「到時候,怕伱也身不由己啊。」
潛台詞偪王聽的明白,自己的親爹現在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李綱繼續說道:「所以臣以為,還是應仿太祖太宗,金匱之盟,兄終弟及,這樣才能在法理上,萬無一失。」
不等道君皇帝表態,李若水道:「也可從宗室里過繼。」
道君皇帝當下反對:「怎忍骨肉分離啊,此事休要再提。」
這一下,直接否定了李若水的提議。
李邦彥心想,即便李綱說的仔細,但以自己和道君皇帝的君臣關係,道君皇帝應是會支持自己的想法的,可沒想到道君皇帝連他問也沒問,只是看著李綱問道:「那你覺得,福金的兄弟里,誰堪此任?」
這種送命題,李綱自然不肯說了:「此事應由官家欽定,我等均不便多言。」
道君皇帝又瞅了瞅偪王:「反正你是不行,別打這個主意,你廢太子之身,福金還以為朕過河拆橋呢?」
偪王惶恐,連忙表態:「兒臣不敢,兒臣如今過的極為快活,可沒有別的心思。」
這父子倆一唱一和后,道君皇帝緩緩起身,其他人也都跟著站起身來,道君皇帝做了個道教作揖禮:「為我兒福金解憂,為大宋國祚延綿,朕這個老父親,就拜託各位相公,對福金直言相勸了。」
等三人離開后,道君皇帝心情大好,焚香煮茶:「如今,讓康王位居開封府尹,對咱們父子來說才是上策。」
偪王輕笑:「爹,您這是著急立儲,還是著急扶九哥兒做開封府尹啊?」
「立儲是不可能立的,福金什麼性子,豈是李綱等人能勸的動的?」道君皇帝一邊碾茶,一邊笑道。
偪王點點頭:「那父親還召他們來議事?」
「讓他們給福金施施壓,就算福金鐵了心不婚也不立儲,但總得妥協一二吧,現在福金能妥協的,就只有開封府府尹之位了,你回頭讓人帶足銀兩,去日報館,讓人給康王寫些文章,造造勢。」
偪王一拍手:「對,九哥兒牟駝崗上斥宗望,太原城中平山匪,聲望正高。」
道君皇帝在星耀盞里拉了一道茶花,滿意笑道:「等康王坐上了開封府府尹之位,不管福金明不明說,朝中眾臣也都會覺得那是儲君之位,自然會有一群人靠攏過來,形成一股勢力,如此,咱們父子也就不必再擔驚受怕了。」
「可父親覺得,咱們能控制的住九哥兒嗎?我看這段時間,九哥兒老向著妹妹說話。」偪王有些擔心。
道君皇帝將星耀盞推給了偪王笑道:「咱們控制不了,還有韋氏啊,她對朕,可是言聽計從的。」
偪王端起茶碗一飲而盡,像是品味茶香,又像似思考它事,片刻后,偪王小聲嘀咕:「我總覺得妹妹,到不是想要咱們父子的命……」
道君皇帝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想想為父這段時間經歷的,好幾次差點就……哎,再想想你自個兒,前些天差點被漕幫那幾個腌臢貨淹死在汴河裡,還不長點心?」
偪王想起那日的狼狽經歷,不免心有餘悸:「那,之後呢?」
「什麼之後?」
「九哥兒當了開封府尹之後,父親不會是想……」偪王指了指天,意思是重登大寶。
道君皇帝一怔:「想啥呢?為父只是想平平安安地再在凡間活上個七年,之後便飛升天界,當我的神霄玉青王去,暫時讓康王護法而已。」
「那……孩兒呢?」
道君皇帝長吁一聲,回到蒲團,撩袍盤坐,雙目一閉:「人各有命,何須多慮。」
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