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歲月的塵埃
第26章 歲月的塵埃
昨天晚上,小爺爺和方言說:「冶校也都是外地人,不過他們和梅城人的關係很好,好像沒發生過梅城人和冶校的人打架的事情,更沒有說梅城人,專門去打冶校的外地人的。」
方言來了興趣,問:「為什麼?」
小爺爺扳著手指說:
「一個冶校,是大學,還有邊上的嚴州師範學校,是中專,都這樣,他們不會和梅城本地人弄不來,一個大概是他們有文化,本身要斯文交關。
「還有就是,他們那些學生,也都是各地來的窮苦人家的小孩,沒有杭城佬那麼神氣。他們在街上是講普通話的,杭城佬是講杭城話的,老子老子,十個套介個套,你是誰的老子呢,還老子老子,拳頭給你吃吃,看你到底有幾個套。」
方言大笑,心想,杭城人這個「老子」的口頭禪,去外面確實招恨。
小爺爺說:「真的,冶校的人最好了,你看那一排三所學校,嚴師還有中間的嚴州中學,我們要進去打球踢球什麼的,他們門口都要管的,不讓我們進去,要找裡面的人出來帶我們進去,冶校不管的,門開在那裡,我們隨隨便便進進出出好了。
「冶校的學生,讀出來都是會計,四隻眼多,文文氣氣的,好動的不多,整個學校就那麼幾個。我們去踢球,這幾個好動的學生,就和我們一起踢,要麼他們組一隊,我們梅城人組一隊,大家來比賽,很好的。」
小爺爺說到這裡笑了起來,他說:
「還有一件事情,梅城人都曉得。大晚上的,深更半夜,梅城哪裡著火了,派出所的警報一響,不要十分鐘,冶校的人就出來了,男男女女排著隊,每個人手裡都拿著臉盆和水桶,一二一二這樣跑出來,來幫助救火,只要有警報,他們哪裡都是一二一二跑去的。」
小爺爺說的很有畫面感,一二一二,方言好像真的看到,男男女女排著整整齊齊的方陣,每個人手裡都拿著臉盆和水桶,正從自己的眼前跑過去,他不禁也笑了起來。
嚴州城的城門開著,方言騎著車穿過城門洞,就看到邊上的一幢青磚樓房,外面搭著腳手架,正在整修。工地過去,是一個高磡,高磡上是操場,小爺爺他們以前來踢球的地方。操場的盡頭,是一幢五層樓的房子,房子已經很破舊,一看風格,就是六七十年代建造的。
這裡就是原來冶校的最主要建築,他們的教學樓和圖書館,也是後來梅城針織廠的車間和辦公室。
一條道路從教學樓的邊上通過,道路的這邊,有兩塊籃球場,籃球場後面的那幢平房,是原來冶校的教師辦公室。一些男女,正在籃球場上打籃球。
方言把自行車停在籃球場邊上,沿著這條道路朝裡面走,走到教學樓的後面,是一個斜坡,方言走到坡頂,看到上面有一個排球場,掛網的鋼絲還在,不過上面的網已經不知去向。排球場的兩邊,有兩幢體量頗大的平房,一色都是青磚紅瓦。
這些房子,應該比前面的教學樓時間還早,和梅城醫院差不多,五六十年代的建築,基本都是這樣的青磚紅瓦,或者是紅牆黑瓦。
右邊的一幢,顯然是食堂,房子外面靠牆那裡,有一排十幾個水磨石的水池,頂上,是玻璃鋼瓦的簡易棚。
左邊的那幢,應該就是方言要找的大會堂,也就是原來梅城針織廠的倉庫。木頭的大門關著,落了掛鎖,大門上面的山牆上,用水泥做出了一顆五角星,五角星的下面,是用水泥做出的一行字:「戰無不勝的XXX思想萬歲!萬歲!萬萬歲!」
字和五角星原來都是紅色的,現在顏色斑駁,面目有些模糊。
方言走到了大門口,用手把門往裡推了推,推開一條縫。他趴在門縫上朝里看著,裡面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清。
方言走到了側邊,側邊還有一扇門,同時有幾扇窗戶,有一扇窗戶的玻璃已經破了。
方言走過去,趴在窗口朝裡面看,總算能把裡面看清楚。 他看到裡面都已經搬空了,什麼東西也沒有,地面上坑坑窪窪的,頂上大腿粗的圓木,構成了人字梁,連接處用了匚形的扒釘加固,這些木頭都已經變成黧黑色,哪怕光線昏暗,方言也看得到那些加固的扒釘,已經銹跡斑斑。
方言朝裡面張望著,心裡一緊,有些恍惚了,他好像看到小爺爺說的,那個面容姣好的外地女人就在裡面,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看上去似曾相識。他正想著這個女人會不會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時,女人朝他微微一笑。
方言打了一個寒噤,清醒了過來,面前什麼都沒有。
方言輕輕地嘆了口氣。
離開這裡繼續往裡面走,他看到一堵牆,隔出去一個院子,院子里有五六幢四層樓的房子,房子沒有陽台,每一扇窗戶外面都裝著一個晾衣服的鐵架子,也已銹跡斑斑,看樣子這裡原來應該是學生宿舍。
隔牆上有一扇小門,方言走過去的時候驚奇地發現,門裡有一個傳達室,裡面的宿舍一個人都沒有,這傳達室里,居然還有一個老頭坐在那裡。
方言心裡大喜,他看這老頭的年紀,應該對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有記憶。
但老頭一開口,方言就失望了,老頭是外地口音,不是梅城人,方言問了三遍你知不知道梅城針織廠,老頭都沒有聽清楚,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方言朝他擺了擺手,謝過。
走到了這裡,基本就把整個冶校的老校園轉完了,方言開始往外走,走到教學樓後面那個斜坡的時候,方言愣了一下。
他看到昨天下午,在民宿的天井裡,坐著畫畫的那個姑娘,她背著一個畫夾,正從斜坡下面走上來。
姑娘也看到了他,同樣一愣,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方言想和她打個招呼,但姑娘的目光實在太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告訴你,連一個招呼都不必。
姑娘把頭側了過去,接著從方言的身邊走過去。
也許是心理作用,方言感覺她走過去的時候,好像裹挾著一股冷風。
走到坡底,方言回頭看看,姑娘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方言站在那裡愣怔了一會,然後想起來,自己剛剛還說那個看倉庫的女人似曾相識,其實自己想起她的時候,完全就把這個姑娘代入了,自己連見都沒有見過那個女人,怎麼可能似曾相識?
還真是有這麼巧的事情,自己剛剛在上面把這個姑娘代入了一把,走下來,就在這裡碰到了她。
方言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