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拜師
隨著尖叫聲,所有的景物和人都開始扭曲,越變越小,直到再看不見。
舒葵閉上眼,又再睜開——麵前黃沙漫天,無邊無際。
她仍然站在階梯上,身邊,並沒有門洞。
她看看自己的手和身上,沒有察覺任何異常,體內既感覺不到寒流,也感覺不到暖流,一切正常。
怎麽回事?怎麽會又陷入幻境?
先前,眾星拱月的幸福感如此真實,以至於回到現實中,舒葵還有些意猶未盡,戀戀不舍。
出了半天神後,她又朝上看了看,依舊沒有望到圓柱的盡頭。
走吧,去找淩玖川。她想著,繼續向上攀登。
再次沿著階梯,一圈又一圈地繞著,舒葵漸漸有些頭暈。在腳下絆了好幾次之後,她氣喘籲籲地坐下,揉著酸脹的小腿,唉聲歎氣。
“妮兒,不準偷懶。”又有說話聲響起。
舒葵一愣,一時沒認出這是誰。
自她坐的樓梯之下,緩緩上來一個中年男子,花白的頭發朝後梳著,鬢角長長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異常清亮。
“師父。”舒葵霍地站起身。
“不準偷懶,接著爬。”男子虎著臉道。
舒葵哪敢怠慢,忙轉身,憋足了勁,兩格一步地在樓梯上小跑起來。
但她實在太累,跑沒幾步,力氣就用盡了。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伸手想撐在身邊的圓柱上,不料,手下一空,整個人便跌進了另一個門洞。
“霍掌門,這是我跟你提過的,金算子的女兒。”是淩禹昆在說話。
舒葵眨眨眼,發現自己此刻身處的地方是一個大廳,這裏的家具、擺設大多是竹製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竹子的清香。
“金算子是個不錯的人,閑聊時,他說的最多的就是女兒。”霍掌門一聲歎息,“小姑娘,你叫妮兒,是不是?”
舒葵循聲抬頭,見霍掌門正是剛才在階梯上看到的那個中年男子。
霍掌門見舒葵不說話,又問:“妮兒,你願意入元徽門,拜我為師嗎?”
舒葵仍沒出聲,腦中紛紛亂亂,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霍掌門,我去過白家和穀家,兩家的人都被藥鬼殺得差不多了,誰都不願意收留這個孩子。”淩禹昆也曾為舒葵奔走過。
霍掌門又歎一口氣:“行,不用去沐光院了,留下吧。”
“你有多大本事?”這是舒葵想得最多的一句話,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聞言,霍掌門和淩禹昆對看一眼。
“先生教了我不少本事,可我還是打不過藥鬼,救不了我娘。要我改拜你為師,你有多大本事?況且,就算要改拜你為師,我也要問問先生同不同意。”舒葵說這些話時,心中毫無波瀾。
她的話在理,霍掌門點一點頭,問:“你的先生是誰?”
“肖鋒。”舒葵的先生是小有名氣的學者和術士。
這人名讓霍掌門有些意外,再次看向淩禹昆。
淩禹昆解釋道:“他是前幾年開的私塾,不論貴賤,隻收有天賦的弟子。”
霍掌門了然地又一點頭,叫來個人,吩咐去找肖鋒。
“你認識肖先生?”舒葵也感到意外了。
霍掌門笑笑,沒說什麽。
三人等了十多分鍾,肖鋒真的來了。
一進門,他朝霍掌門深深一揖,隨後向淩禹昆行禮。
禮畢,看到舒葵,一臉驚訝。
“先生……”一見熟悉的人,舒葵淚水決堤。
“到底怎麽回事?”肖鋒驚訝的是,他聽說舒葵死了,而且還詐屍了,“你沒事?”
“我娘……我娘……”舒葵泣不成聲。
肖鋒隨即轉向霍掌門。
當著舒葵的麵,霍掌門不忍心多提,隻說穀家發生了重大變故,接著道:“她已無處可去,我打算讓她入我門下,所以請你來,想征得你的同意。”
“不敢,不敢。”肖鋒完全是受寵若驚的樣子。
“先生,他是誰?有多大本事?”舒葵始終是抱著戒心的。
“他是元徽門掌門。”肖鋒的態度相當恭敬,“若幹年前,我也曾在元徽門下,但因為身體原因,不得不退出。”
“先生曾是元徽門的人?”這,舒葵沒想到。
肖鋒“嗯”一聲,笑著搖了搖頭:“你問霍掌門有多大本事,還真不好說,反正,要是你在他老人家麵前,說你家先生很厲害,那可真是貽笑大方。而且,入元徽門,拜霍掌門為師,修得仙身,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舒葵不響了,低頭沉思片刻後,抬頭看向霍掌門:“既然你有這麽大本事,為什麽藥鬼殺我爹,害我娘,你從來不管不問?”
“對不住,這真是我的疏忽。”霍掌門誠懇地道歉,不做任何辯解。
“姑娘,這件事不能怨霍掌門。”淩禹昆聽不下去了,“他近幾年一直忙於沉亡森林和南宮家的事,不常在聖澤國內,再說,藥鬼是在魁仙境內作的案,我並沒有知會霍掌門。”
舒葵看看淩禹昆,看看霍掌門,再看看肖鋒,一言不發。
“好了,妮兒先在元徽門住下,其餘的事,以後再說。”霍掌門不想給舒葵太大壓力。
“你好好聽霍掌門的話,安心住在這裏,我會再來看你。”肖鋒其實是非常喜愛這個學生的。
舒葵還是沒有一點聲音,也沒做任何表示。
肖鋒隻當她是受了太大打擊,不由重重歎一口氣,向霍掌門和淩禹昆行禮,準備離開。
“先生,我要改投元徽門門下,拜霍掌門為師。”這時,舒葵想清楚了。
“好啊,那當然好。”肖鋒一口答應。
舒葵當即跪下,先拜肖鋒,再拜霍掌門。
元徽門向來不重形式,一切儀式能免則免,拜師禮自然相當簡單,所有門人聚一聚,相互認識一下,再發帖告知各方關係人,也就好了。
自父母相繼過世之後,舒葵心裏像壓著塊大石頭,不想說話,更不願笑,連抬眼看看旁人都覺得多餘,有很多個夜晚,她輾轉反側,想著以前的幸福生活,想著第一次見到藥鬼時的情景,又想到小小,仇恨便如野草般瘋長。
霍掌門明白她的心思,從不強迫她與誰打招呼,哪怕自己說的話被忽視,也從不發脾氣,隻在學法術時,才變得異常嚴厲,容不得一點不專心。
被悲痛與抑鬱糾纏,幾乎透不過氣來的舒葵,開始沒日沒夜地練習,一定要到精疲力竭,才會回房休息,她如此拚命,引來許多人的側目,有人同情她,有人關心她,但更多的人認為,她瘋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舒葵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看起來輕飄飄的,弱不勝衣。
霍掌門見她臉色日漸晦暗,心下不免著急,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帶她去一趟地府。
臨行之前,舒葵得知了此行的目的地,什麽都沒說。
兩人過沉亡森林,進鬼門關,經閻羅十殿,到醧望台。
孟婆仍是美豔少婦模樣,在巨大的鐵鍋前,不斷地熬煮著孟婆湯。
霍掌門讓舒葵站定,自己則向孟婆靠近過去。
“喲,霍燊,稀客啊。”孟婆一抬頭,滿臉堆笑。
霍掌門衝她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今天不用去聽森林裏那幫家夥的抱怨嗎?怎麽有空到這裏來?”孟婆叫過個鬼差,讓他幫忙攪動鍋裏的湯藥。
“我想請你幫我熬點湯藥。”霍掌門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要哪一種?”孟婆下意識地瞥了他身後的舒葵一眼。
“忘仇。”霍掌門說。
“是給她用嗎?”孟婆指一指舒葵,“才多大呀?有什麽深仇大恨,嚴重到要來找我要忘仇?”
霍掌門稍微壓低了聲音道:“她的父母被殺了,尤其母親,死得很慘,她也被折磨得不輕。現在,凶手已經正法,但留下一個女兒,是這小姑娘同母異父的妹妹。她現在的仇恨,全部轉移到這個妹妹身上,我怕哪一天,她會做出什麽事來。”
“她是誰?”孟婆又朝舒葵看一眼。
“我新收的徒弟。”霍掌門有問必答,毫不隱瞞。
“收徒弟了?”孟婆略感意外,“你都有好幾百年沒收徒弟了吧?”
霍掌門微笑著,默認了。
“她父母叫什麽?說不定還在這裏呢。”孟婆不知從哪拿出本厚厚的名冊來,“挺可憐的,要不要讓他們見最後一麵?”
“她母親已經魂飛魄散了。”霍掌門的聲音又低了些,“父親姓穀,叫穀青禾,聖澤昕城人。”
孟婆叨念著這個名字,開始在名冊裏翻找。
舒葵在一邊,有些緊張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不多一會,孟婆“啊”的一聲:“在這裏。我看看,嗯,善惡相當,在下麵排隊呢。”
說完,又叫來個鬼差,吩咐去隊伍裏找人。
大概隻過了兩三分鍾,鬼差帶著穀青禾來了。
父女兩甫一見到,四目相對,都是淚流滿麵。
“爹,那壞人已經被魁仙國禹昆陛下處決了。”這是舒葵的第一句話。
穀青禾抹著眼睛:“你娘呢,還好嗎?”
“娘……”舒葵哽咽著,說不下去。
“尊夫人很好。”霍掌門跨前,替舒葵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