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留金寨
舒葵沒有看到木門後麵是什麽,隻鬆一口氣,眼前立刻一片漆黑。
朦朧間,她聽到有人在喊,還有人抱起她,迅速但不慌張地來到某處,將她放到床上。
這一覺,是她有史以來最放鬆、最香甜的一覺,如死了一般,不僅一點夢都沒有做,而且她相信,如果期間有人揍她一頓,她也會毫無感覺。
醒來是在早上,天剛亮,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舒葵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陌生的,雪白一片的天花板。
她坐起身,伸個大大的懶腰,直覺得渾身上下軟綿綿的,異常輕鬆舒服。
“睡夠了嗎?”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舒葵嚇一跳,循聲望去,見房間門口,站著個拄拐的老頭,眉頭緊鎖,滿臉不樂意。
“呃,大爺……”她想問問這裏是哪裏。
“你大爺!”不想,老頭一瞪眼,打斷了她。
“那……大叔?”舒葵心情不錯,不打算計較。
老頭的拐杖在地上頓了下,翻翻白眼道:“快去洗澡,弄得滿屋子都是餿味,太惡心了。”
“好,馬上,衛生間在哪?”舒葵知道自己身上的氣味確實不好聞,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老頭不說話,背轉身就走。
舒葵急忙跳下床跟上。
“離我遠點。”老頭卻不讓她靠近。
舒葵一愣,隻得退後並站定下來。
不想,老頭前進兩步,回頭見舒葵不動,又是一瞪眼:“走啊,快去洗澡,聽不懂嗎?”
“是你讓我離你遠點的。”舒葵挺委屈的。
“可沒讓你停下啊。”老頭很不耐煩,“你腦殼裏裝的是豆腐花嗎?這麽簡單的一句話都不明白?”
這下,舒葵也不高興了,但礙於對方是老人,不好說什麽,唯有沉默不語,走到老頭身後一米開外的地方。
老頭總算滿意了,將她領到衛生間門口,一言不發地走了。
衛生間裏有淋浴房,還放著個木製浴桶,舒葵驚喜非常,連忙把浴桶放滿水,匆匆衝了身子,就愜意地坐進了齊頸深的水中。
可是,好景往往不長久,大約半小時後,舒葵開始有些頭暈,並且慢慢的越來越嚴重,她心知不妙,想起身時,手腳已完全沒有力氣,眼前一陣陣發黑,頭上全是虛汗,不一會就完全失去了意識。
“我說過,讓她先吃點東西。”不知過了過久,有個男孩的聲音由遠而近。
“又髒又臭的,我受不了。”接著是老頭氣鼓鼓的聲音。
“她幾天沒好好吃東西,這樣去洗澡,不暈才怪。”男孩也是非常不滿,“小源說他天不亮就把吃的送來了,我怎麽沒看到?”
“我吃了。”老頭答得理直氣壯,“你們這麽多吃的,再送點來就是了,我幾十歲的人了,早上一起來就得吃,餓不起。”
男孩輕歎口氣,拿老頭沒有辦法:“好吧,算了。那麽,現在時間差不多了,麻煩您老移駕去吃午飯,好不好?”
老頭沒吭氣,拄著拐杖漸行漸遠。
舒葵這才睜開眼睛,轉頭,看到床頭邊坐著個俊美的少年,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你醒了。”他探頭過來。
舒葵略有些尷尬地笑笑,沒說話。
“醫生來看過了,你沒事,就是低血糖。”男孩說著話,想扶舒葵起來。
舒葵不敢動——被子下,她一絲不掛。
男孩也隨即醒悟,縮回手,邊退出去邊說:“衣服在床尾,那邊桌上有粥,你吃完了出來,我在院子裏等你。”
舒葵應了,穿上衣服,吃光東西,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她步履輕盈地走到大門外,見男孩站在陽光裏,T恤,牛仔褲,打扮隨意而平常,卻有著難掩的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你叫什麽名字?”他聽到了腳步聲,沒有回頭。
舒葵報上姓名,很想問問究竟是誰把她從衛生間裏弄出來的,可怎麽都不好意思開口。
男孩倒是轉過身來:“這裏的人都叫我大樹。”
“這裏是哪裏?”這,也是舒葵很想知道的事。
“留金寨。”大樹答道。
“留金寨?”舒葵記起了玉筱說過的話,“你是賞金獵人?”
大樹聞言,有些意外:“你知道留金寨?”
“聽說過。”舒葵點點頭,不打算多說。
大樹“哦”一聲,也沒有再多問:“你身體可以嗎?要不要去走走?”
舒葵其實非常好奇,便表示自己已經恢複,有體力可以到處看看了。
大樹隨即領著她步出院門,往左手邊一指:“那裏是大門,你進來的地方。”
舒葵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見大門有近十米高,門邊連著的瞭望塔和柵欄,都是整根的樹幹。
“我們現在在主路上,再過去就是集市。”大樹介紹著,開始往裏走。
舒葵跟著他,經過路邊依山勢而建的一座座小巧的木製吊腳樓。這些吊腳樓的屋簷下,挑著一麵麵黃色幡旗,或寫“百事通”、“萬事知”,或寫“鬼見愁”、“全無憂”。
“買賣情報,懸賞殺人,還有其他等等,隻要有可能辦到,什麽都接。”大樹目不斜視,這些話說得熟稔。
舒葵看著幡旗,玉筱的描述曆曆在耳:“寨主是不是很厲害?他也在這裏開店嗎?也是什麽都接?”
大樹看看她,不置可否,而是將她帶到寨子中央的中式小樓前:“這裏是整個留金寨的中心,樓下是酒吧,是做大宗交易的地方,樓上是辦公區域,有寨主的辦公室。”
然後,頓了頓,接著道:“這裏有幾個凡人,都是皆往道開了以後,被從人間抓來,又逃跑的。凡人沒法做生意,留金寨也不能白白養著他們,所以……”
“打工。”舒葵一下明白,接過了話頭。
大樹笑笑:“酒吧裏暫時不需要人,你去廚房吧,那裏倒是有個空缺。”
舒葵點點頭,又跟著來到大廚房,一進門,眼前就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誰?沒看到外麵的牌子?廚房重地,閑人莫入。”大廚裸著上身,紮著頭巾,在灶台前揮汗如雨。
“你不是要糕點師嗎?我找到個人,她叫舒葵。”大樹在他身後站定,不緊不慢地說。
“你讓我來做糕點師?”舒葵有些慌了,“我不會,我連做飯都不會。”
“他會教你,又不難。”大樹則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而那邊廂,大廚忙得不可開交,隻有空回過來朝大樹點下頭。
大樹完成了任務,打個招呼,也便離開。
廚房裏很亂,所有人都在不斷來回穿梭,手裏拿著東西,大著嗓門呼來喝去,舒葵孤零零地站在那裏,顯得手足無措,與一切都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大廚忙完了灶頭上的事,一轉身,看到舒葵,像是這才記起還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舒葵,是吧?”好歹,他還沒把名字給忘了。
舒葵忙不迭點頭,等著接下來的話。
大廚做了個稍等片刻的手勢,到櫃子裏翻找許久,拿出本皺巴巴的書:“我是火哥。這個,拿著,食譜,所有的東西都在裏麵,照著做,差不多就行了。”
舒葵接過——書足有新華字典那麽厚,到處是油漬和不知名的汙漬,幾乎快要散架了。
“照著做,差不多就行了?”她翻開第一頁,看到密密麻麻的目錄,有些眼暈。
火哥“嗯”一聲,往廚房某個角落一指:“秤、打蛋器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在那裏,明天早上五點過來,做早點。”
“可是……可是我從來沒做過。”舒葵心裏完全沒底。
“沒做過就學,我帶你十天。”火哥揮揮手,“隻要照著做,總不會太難吃。多做一段時間,你就能和前一個糕點師一樣了,她也是從一點不會開始的。”
“前一個糕點師在這裏工作了多久?”說到這,舒葵又好奇起來。
“六十年。”火哥想也不想地答道,“她是上次皆往道開時來的,好像快九十歲了,前兩天剛死。”
“這裏有幾個凡人?”舒葵忍不住又問。
“現在加上你是三個。”火哥從圍裙兜裏拿出根煙來抽,“十多天前,從悠嵐跑來一個,叫邢源。”
說著話,他轉頭四下裏看,最終在門邊找到了目標:“小源,來。”
小跑過來的是個小男孩,光頭,滿臉傷痕,左手打著石膏,用繃帶吊在脖子上。
“你好。”舒葵朝他笑笑。
邢源也咧嘴笑著,卻是怕生,沒有說話。
“還有一個,在這裏也有六十年了。”火哥撓撓頭皮,似乎不太願意提起,“我們都喊他王老頭,具體叫什麽,沒人記得了。”
“是不是那個……很凶的……”舒葵大概能知道他說的是誰。
“對,就是他。”火哥吸一口煙,“好了,跟小源回去吧,明早準時來。”
“回去?我和小源一起住?”舒葵實在是不想再見到那個老頭。
“我們三個人住在一幢房子裏,就是你先前睡的那幢。”邢源怯生生地開口了,“那裏是專門造了給我們住的。”
想到要和王老頭這樣的人住在同一屋簷下,舒葵頓時覺得前途一片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