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命案(2)
另一個城管是個瘦高個,連忙按著手機,高聲叫道:“杏林路這裏發生了命案!”
梅玫薇隨著鬧哄哄地人群,像一大片散亂的洪流,也跟著卷進了後麵的那幢樓群。
這是九十年代的老樓,雜亂接拉的黑色電線縱橫於各個樓群之間,有些直接長長地吊了下來,像一根根燒焦的長蛇,也不怕晚上誰不小心,就套掛在了脖子上。
斑駁黑黃的麻點牆麵,都是雨水衝刷下來的黑流印子,還有暴露在外麵的管道,全部都生上了鐵紅的鏽斑,隻是偶爾一點點白色,能窺見當年的油漆色。
陽台上都私自搭建了各式的鐵圍欄,其中二樓的那家還懸掛著拖布,搖搖晃晃的還陸陸續續滴著水。
三樓倒是養了很多盆花花草草,有些花盆已經翻倒在一邊,對應的樓下水泥地麵,散亂著濕濕的泥土塊兒。
“我家在四樓……”大媽在眾星拱月下說道,指著中間的一個黑漆漆的樓棟,聲音顫抖地繼續道:“就是那裏麵,一樓左邊的那家!”
第一個城管麵色凝重,咬著牙硬著頭皮衝了進去,後麵的一連串尾巴,也呼拉拉地魚貫而入。
梅玫薇抬起頭,看著光線暗淡的雲層,潔白輕盈的雪花包裹著城市的黑暗和灰塵,悄無聲息地飄落到眼睫毛上。
她踏進了樓棟單元門的時候,裏麵的感應燈已經亮了,橘黃色的白熾燈還能看到閃電般扭曲的燈絲,像是尖銳波形的人心。
出事的那戶人家很好辨認,雖然樓道裏麵濃重的狗狗尿騷味兒,本來就黑乎乎的牆麵上,密密麻麻地貼著各種的小廣告,和刷得花花綠綠開鎖公司電話。
可是空氣中的血腥味,還是濃濃地散發出來。地上的黑紅色血跡,像腐爛的神經線兒,已經開始幹涸。
眾人一陣唏噓,這麽多血,那裏麵的人還能活嗎?
“快開門啊!”
“救人啊!”
“誰……誰有鑰匙?”
“……”
大家七嘴八舌地出著各自的主意,恨不得馬上進去一探究竟。
第一個城管三十歲上下,臉上凍得跟包子似的,鼻孔裏還伸出來幾根桀驁不馴的黑毛。
他把臉貼在冰冷的鏤空鐵門上,粗厚的手“砰砰砰”地大力砸著,高聲吼道:“有人嗎!開門!”
人群裏有個一米八的莽漢,生了一臉的橫肉,聞言著急地拍著他的肩膀,粗聲喊道:“喂!你讓開,我一腳就能搞定!”
“不行啊,不能擅闖民宅,等民警來,上頭要是知道了,會……”
還沒有等他冠冕堂皇地說完,就被那大漢一把拎住了脖領,輕輕大手往後一扯,那包子臉的城管就踉蹌地連連後退開去。
“你這人……竟敢妨礙公務……”那城管氣得臉色紫脹,變成了豬肝色,小鼻毛還一翹一翹的,他一下子就趴在了樓梯扶手上,覺得失掉了好大的臉麵。
人群像潮水一般合圍上來,誰還有心管他的情緒?立馬都擋在他的麵前,把他的怒喝聲給淹沒了。
“去他娘的……都什麽時候,還講這些道理!”不知是誰吼了一聲,其他人都點頭稱好。
隻見大漢在原地踏了幾步,活動一下筋骨,接著往後退一下,然後猛然發力,快如閃電,力如重錘,一腳上去,精準快速地踹上了鎖頭旁邊的位置。
“哐啷……”一聲脆響,那鎖頭斜斜歪歪地應聲而落。
“喂!你做什麽!”樓道口裏又響起了嗬斥。
眾人一愣,誰這麽不開眼,等大家回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趕來的三個民警。
說話的那個是個倒八字眉,眼神銳利的圓臉男子。
他穿過人群走過來,看了一下地上的血跡,然後掏出身後的警棍,示意其他兩人驅散群眾。
鐵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裏麵的木門輕輕一推,隻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縫隙,就再也難推動。
空氣中的血腥味道更加濃重,梅玫薇壓下胃裏惡心的感覺,也探著頭好奇地往裏麵瞧去。
屋裏的光線很靜很暗,應該是窗簾都被拉下了,隻是從左邊廚房的那屋,隱隱透著點微光。
門終於被開得容得下一個人,那個民警第一個側身,硬生生擠了進去,然後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不一會兒,裏麵就開始發生了爭鬥。
“啊……”一個男孩的咆哮,“你們不要過來!”
“啊——”一個女人的哭喊,“別動我的兒子!”
剩下的最後一個民警推壤著人群,催促著喊道:“後退,大家都先出去,這裏危險……後麵的人別進來了,都後退!”
人們雖然都著強烈的好奇心,可是關乎自己的性命安全,都紛紛鬆動著,依次往外挪動。
梅玫薇站在臭烘烘的人群中間,被左右大媽的肥壯身材,來回蹂躪得快要散架了;等她撤出來的時候,陸續趕來的民警已經拉好了黃色的警戒線。
第一個發現的這事兒樓道大媽,此刻就像是第一次打了勝仗的小兵,早已經沒有了剛開始的驚慌。
她被一群好奇的人圍著,口沫橫飛的講述著她刺激的下樓過程,眉飛色舞的樣子掩飾不住的激動。
梅玫薇的脊背上冒出了細密的熱汗,脖子和耳根處都是紅通通的,她有些後悔跟過來,事情沒有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倒是把自己的弄得挺灰頭土臉的。
她心裏暗暗地想著,“我這個八卦的定力,修為還是不到家。“
就在這個時候,手上的腕表開始亮了,上麵開始震動起來,一個電話形狀的觸屏按鈕在閃爍。
梅玫薇這才發現,這個腕表還有電話的功能。
“喂?”她把手腕放在了耳邊的位置。
“你在鎮裏麵幹什麽?”低沉緩慢的男聲。
梅玫薇一呆,心虛地左右望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個手邊是個追蹤器,她苦笑了下,繼續說道:“辦點兒事兒,馬上就回家。”
“你的周圍怎麽那麽多人?”濮陽洲繼續問道。
梅玫薇臉色一變,驚恐地問道:“難道你能看見?”
說罷她還是不太相信,再次偷偷摸摸地左右觀望,耳朵裏迅速分辨著熟悉的動靜。
濮陽洲輕鬆地說道:“別找了,腕表上有攝像頭,隻要你接通,我就能通過衛星搜索到你。”
梅玫薇很想撞牆,回家以後,洗澡的時候倒是摘下來的,戴著陌生的物品讓她總感覺有人偷窺;可是上廁所嘛,誰還能想到摘手表啊?
她就像漏了氣的氣球,神情和身體都慢慢的被打焉兒了,她立馬感覺火熱的氣流,從脖子耳根迅速竄到了全身,每一個毛孔都不自在地抖動起來。
濮陽洲壞笑著問道:“你還沒告訴我,周圍是什麽情況?”
梅玫薇不自在地磕巴說道:“沒……沒什麽,我馬上就走。”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一陣騷動,有幾個人倒退著,很不長眼地都踩到了她的腳跟。梅玫薇厭惡地緊繃額頭,用手肘撥開擋在前麵的人,蝸牛般的往街道外麵走去。
“你打電話來有事嗎?”梅玫薇問道,盡量保證平常的語氣。
濮陽洲坐在凱迪拉克加長版的房車裏,看著屏幕上那個嬌俏的小臉,淩亂的短發,被一群人擠得狼狽不堪,可是還是要盡量掩飾慌亂和尷尬。
“真有意思!”May斜坐在濮陽洲的旁邊,像一個慵懶的蛇神,他搖晃著高腳杯中的血色葡萄酒,斜翹的眼角魅力四射。
忽然,人群又出現了一陣更大的騷動,三個民警帶出了兩個人,滿身是血的男孩和蓬頭垢麵的女人。
梅玫薇一邊和濮陽洲講著電話,一邊匆匆一瞥,最後不死的好奇心,讓她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敢在光天化日下殺人。
等她瞥看的那一眼,差點沒驚出一身冷汗。她不可置信地把眼眶盡量掙得最大化,隻感覺空氣凝結,晴天霹靂,如遭盾擊。
後麵的那個女人她不認識,可是前麵那個男孩,頭發染得和五顏六色的野山雞一般,她前不久前才見到過的啊。
“小強!”梅玫薇大吼,蹦跳著連忙招手,急切地想搞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發生了什麽事!”濮陽洲在電話中急喊,可是沒有人回答他了,周圍都是混亂的畫麵。
肖強那金黃色的長劉海下,一雙小圓眼已經出現灰白之色。
他穿著一身條紋長袖的黑白運動夾克,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上,各種形狀的金屬簾子搖搖晃晃,全身都像是在血液中打過滾一般,就連金屬鏈子上都扯斷了好幾根。
“小強……你怎麽了?小強……小強……”
吵鬧的人群中居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肖強茫然地環顧了一圈,隻見那個短發大眼睛的女孩,正焦急地沿著人群跟著他跑,輪著藍色的圍巾像揮舞著瀟灑的馬鞭。
“快走!磨蹭什麽!”警察在一旁推攘著厲吼。
“兒子……兒子!”後麵那個女人目赤欲裂,掙紮就要衝過去,被後麵的兩個警察又扣押回來,她的手臂上圈著的手銬,製約著她的行動。
肖強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可是他驚訝的瞳孔漸漸收斂下來,慢慢地又像扔回地上的橡皮筋,收縮回原來的神形,變得暗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