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转黑的时候,莫行才抵达了莫府在城外的庄子。庄子占地很大,站在入口处便能看见好几个山头,主要种些果树,忙的时候得雇十几二十个帮工,过了霜降便闲了,也看不见什么人,莫行举着灯笼站了半晌才来了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莫行偶尔也会来庄子上看父亲母亲,庄子上的老人也是认得的。因为父亲是庄子上的管事,庄上人待他也亲厚些,便带着他入了庄子,一路跟他闲话家常,不多时便到了管事住的屋子,屋子里还亮着光,管事该是还没歇。
“莫管事,莫行来了。”汉子上前叩了叩门。
“行儿?”屋里传来了妇人的声音,门紧接着被打开,妇人有些微胖,双颊红润,看着倒像富户的太太。
“娘!”莫行笑着,一副孩子模样,对于现如今的莫行来说倒是少见了。
“快进屋,外头凉。”妇人拉过莫行的手,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满是关怀。莫行一路疾驰而来,虽然脸上冰凉,手心倒是很热。
莫管事本在盘着庄子上的账,听见真是儿子来了,也放下了手里的活,急步出了里屋,见到来人,很是意外,但也难掩喜色,笑着道:“行儿,你怎么来了?”
妇人睨了一眼莫管事,眼睛似能在他身上捅十个八个窟窿:“孩子大老远来的,也不先管着喝口水,不能一会儿再问啊?我儿气都没喘匀呢!”
莫管事悻悻地笑着:“哎,那就先喝口水,喝口水。”
看着父母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莫行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突然觉得其实在庄子上干活倒也不错,自由自在,不用拘着。莫行喝了母亲递过来的热茶,整个身子都暖暖的,一路而爱的疲惫好像瞬间便散了,这才跟父亲说起正事:“父亲,老爷让我过来接你回府,似是有事要问你。”
莫管事已经来庄子上好几年了,老爷虽未苛待他,但这几年也没想起过他什么,怎么突然要召他回府呢?既然是自己儿子过来,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于是干脆问道:“行儿,老爷可有与你说是什么事?”
莫行顿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倒是没有,不过我估摸着,可能与老爷的故人有关。”
“故人么?”莫管家自言自语着,眼底闪过黯淡,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个月,被莫天合召回的莫管家,每隔几日便会依吩咐去一趟天髓宗。说起来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莫天合不过是想让他去认一认莫凡尘,但莫凡尘偏偏就跟闭关了似的,几个月来,都没有出过自己的茅草屋,连课都没上,当然也没有让看守山弟子放莫管家上宗门。
莫天合这事本想瞒着莫如渊,但莫如渊在天髓宗多少也有些影响力,莫管家吃的闭门羹多了,莫如渊也自然收到了风声。
今日已是莫管家来天髓宗的第十次,信又一次被报到了莫如渊处,莫如渊虽不知为何莫凡尘天天在屋里闭门不出,却对父亲的行为更是费解,于是便让守山弟子把莫管家带到了落雁峰。
莫管事一路上还不住地回想着故人的样子,并未想到守山弟子是带他来见莫如渊,初初见到莫如渊,还有些愣神,还好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也多,倒也没有乱了方寸,沉声道:“大公子。”
莫如渊点了点头,便示意让莫管家坐下。莫管家这下倒有些诚惶诚恐,毕竟大公子几乎是公认的莫家下一任宗主,虽然还是应声入了座,但圈椅如他倒好似烧红的钢板,他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不到,整个人跟扎着马步似的。
“莫管事,父亲缘何几次三番让你过来找莫师弟?”莫如渊也懒得绕圈子,直接便问出了口。要说是来感谢莫师弟给母亲治病,差人把谢礼送到也就是了,更何况这莫管事在他进天髓宗之前便被母亲调去了庄子上,早就不领府里差事了,就算真的要道谢,大可以找莫行办了这差,可这两个月来上山的都是莫管事,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莫管事未得老爷允许,自然不能说出实情,于是搪塞道,“老奴不知,只是依着老爷的吩咐做事。”
见莫管事这个态度,莫如渊就更不喜了,可莫管事一把年纪,也不好跟他发作,耐着性子道:“天髓宗各人都有各人的修行,莫管事这么贸贸然地天天来打扰莫师弟,他定是不喜。这样吧,莫师弟之前约了我一起去梦华楼的拍卖会,父亲若定然要你见到莫师弟,你便于拍卖会当天去梦华楼等着吧。”
莫管事自然也不乐意这一天天的往山门跑,天髓宗又不是离莫府很近,时不时往返一趟也怪累的,这两个月他都瘦了一圈,衣服都显得松了。他巴不得能有个准话呢。莫如渊这么一说,他也乐得省事,于是向着莫如渊一伏,总算松了一口气,朗声道:“谢过大公子。”
时间的感受是相对的,冬季昼短夜长,人们便常常觉得日子过得更快了些。入了腊月,这种感觉便尤为明显。曲阳城虽说四季分明,却极少下雪,老一辈人印象里上一次下大雪的那天还是差不多十年前,那个冬天很冷,曲阳城裹着素白色,现在想起来都好似梦一般。今年这个冬天倒有了一些十年前的样子,空气中的味道干燥而冷冽,吸进去的气割着人的鼻子肺管,让人不由得打颤。
莫凡尘近日起得越来越晚了,自从她死皮赖脸地从藤老那里讨来了一些毒药,这两个多月除了修炼,一门心思都在研究这毒的构成,起早贪黑,不知疲倦,连门都没怎么出。今天早上她是被冻醒的,霁月峰这些茅草屋实在挡不住今年的寒气,被褥也很薄,师父师兄师姐都神功护体,就她不够道行,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牙根直抖,嘴唇都发紫。
“这天……怎么会……这么冷啊?”她结结巴巴的,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直打摆子。
“你不是修炼的火属性功法吗?怎么还会冷?”黑胖子这两月也睡在床榻上,只是离莫凡尘老远,一脸嫌弃。
“我就是修行火属性功法,我……才冷。我本就好出汗,这内火一旺,汗……汗就更多,汗被冷风一吹,啧啧啧,你……你是不知道能有多冷!”莫凡尘又紧了紧被子,抖抖索索的,但根本无济于事,茅屋就跟露天似的,四面八方地窜风。她终于第一次后悔选在霁月峰住,要是当时选云台峰,那肯定好酒好菜好炭盆,哪会跟现在似的,比她在家里时候还惨。
“小师弟!”池巍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八师兄!快……进来!”莫凡尘根本就不想离开自己的被窝,扯着嗓子喊着。
池巍然进门就看见莫凡尘在床榻上抖抖索索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师弟,你怎么这副样子?”
“笑……笑什么笑?”莫凡尘头一扭,“没……没见过人冷啊?”
“哈哈哈哈!”池巍然放下手里的包袱,调笑道,“见过是见过,你五师姐冬天就会怕冷,但没见过哪个男人跟你似的躲在被褥里抖啊?”
“八师兄,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吃的都是……五谷杂粮,怎的……就许女子怕冷,男子就不能怕冷了?”莫凡尘心虚地辩驳道。
“许许许!”池巍然一拍桌上的大包小包,嘴咧到耳朵根,感叹着,“哎,你看,要说还是女人家心思细腻,你看你五师姐就能想到你冷,这不,非逼着我过来给你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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