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钟的时候。
小叶今天晚上陪坐的那个男人,果然将他的车开来了,是一辆半新的北京吉普。
小叶坐在车中,探出头来叫湘潇,并告诉她说,让她两点钟在一串红门口等她。
说完,车轮滚动,吉普车向街下的烧烤摊驶去了。
“冼锐让我一点钟叫他,而我们要两点钟才走。太早了。”湘潇说。
云笑道:“早什么早,以后就难得再见到你们了。再说,一上火车就可以睡觉,明天下午才到。”
难道是云想见冼锐吗?那就让她再见一次吧。
她说她喜欢戴眼镜的人,不会太鲁莽,那是因为她自己没读多少书,她在向往知识。
她只是对戴眼镜的人有好感,而已!
而她的眼镜,却再也不会再来了。
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都要走了。
但湘潇还是觉得,太早了。
于是,两人又在楼下晃来晃去,好不容易磨到了一点半。
湘潇和云上了楼。
在三楼楼梯转角处,两人遇到了小柳。
小柳一见湘潇,就问她:“你今天晚上要跟冼锐去昆明?”
说完,又神神秘秘地嬉笑了两声。
湘潇莫名其妙,被她笑得不知措,顿了顿,笑笑说:“小柳,你是属耗子的。”
这是在夸奖她的聪明。
这样说,再恰当不过。
湘潇可不傻。
湘潇上楼推开门,拉开灯,叫醒了冼锐。
接着,云也进了房间,在另外一张床上坐下。
见冼锐起来,湘潇又忙着去叠被子。
“不用了,胖子会叠。”冼锐睁开惺忪的眼睛,再次告诉湘潇说。
“是呀,她干嘛老记不起这些呢?”湘潇想着,告诫自己:下次一定不要再犯这种,让冼锐头疼的错误了。
但是,整洁一些。
不是更好吗?
“睡好了吗?”湘潇又问。
“睡好了。”冼锐平静地说,说着,拿了毛巾出去。
他这样说,倒跟她很亲,像自己人。
但他没有招呼云,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她似的。
云特意上来向他道别,他却这样。
湘潇还是有些尴尬。
是不是他好想骂她傻?
如果是蒙在鼓里这样做,那她不傻,谁的背后,又长了眼睛呢?
那她就是识人不贤,没有判断力。她这么嫩,她不可能有这个判断力。
如果知道了还这样做,她更不傻,在这之后他就走了,而云却在这两个月里照顾了她,陪伴了她。
但是,这个又怎么处理嘛,难道马上就要走了还撕破脸皮?
她真的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的关系。
云仅仅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而已,那还不是要看他自己的心在哪里。
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莺莺燕燕,那也只能看他的心了,只要他不说,她就很难知道。
这世间的男女,背后有小动作的,还少吗?
他是有点护着她的意思了,她应该高兴。
如果不是因为湘潇,他才不要和这些人打交道,他为什么要招呼她?费神。
但他的脸色时阴时晴,他的心情时好时坏,叫她简直摸不着底,简直无法去讨好。
云见了,也有些闷闷不乐,对湘潇说:“以后你可要多说点话。”
“嗯。”湘潇点头说。“你对我说过,我自己也觉得,我应该找一个开朗一些,话多一些的男朋友。可是,我却偏偏喜欢上了他。以后,我会多看书,多说话的。”
云见了,有些不忍心,笑着安慰湘潇说:“他对你是真心的,而你又温柔体贴。你会做个好妻子,你们会幸福的。我衷心地祝福你们。”
说着,哈哈地笑了,伸出手去摇了摇湘潇的肩。
湘潇勉强地笑了笑,说:“谢谢你。”
正说着,冼锐捏着毛巾回来了,她们的谈话声嘎然而止。
“冼锐,你的脸怎么是肿的?”云问。
“他牙疼。”湘潇抢先替他回答了,心想,免得他又爱理不理的。
说完,又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来:他生病了,自己何必事事认真,事事苛求完美呢?
冼锐坐到沙发上,接着湘潇的话说:“第一次出门生病,好讨厌。几点钟的车呀?我上次是一点钟就走的。”
“我问过了,正点两点40,还早。”湘潇说。“小叶听说我们要走,叫了车送我们,她两点钟在楼下等我们。”
接下来,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湘潇觉得可怕,云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的脚好漂亮。”云没话找话说,他们都不说,她说。
于是,六只眼睛都往湘潇的脚上看。
那双只穿36码平底皮鞋的脚,果然饱满而圆润,如两艘张满帆的小船。
是一双漂亮得可以去做鞋模的脚。
湘潇有些不好意思,附在云的耳边,羞涩地笑道:“穿高跟鞋不好看。”
“别那么自卑嘛。”云望着湘潇说,小眼睛旋转了360度。
接下来,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冼锐,你怎么不说话呀?”云问。
冼锐终于开了口,说:“第一次出门在外生病,好讨厌,不想说话,我听你们说。”
冼锐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片刻,又怂恿湘潇说:“郗湘潇,你说话呀。”
“我找不到话说。”湘潇直言道。“云,你说吧。”
说完又有些后悔,这么早就叫醒他,既让他没有休息好,又让大家坐在这里,无话可说,万分尴尬。
也就早了半个小时而已。早吗?
这半小时,怎么跟半年一样长?
云望着湘潇,也不知所言。半晌才说:“是呀,马上就要分别了,纵有千言万语,也难说出口。干脆我给你们唱支歌吧。“
说完,云轻声地为他们唱了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
唱完,又对湘潇说:“你长相不差,皮肤又好。以后要天天记着,化点淡妆,好好打扮一下自己。”顿了顿,又说:“还有,到昆明以后,别把你这张白脸晒成了黑脸——丑。”
“本来就不漂亮,还怕什么丑?”湘潇道。末了,又说:“到昆明以后,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你,别忘了我。”
湘潇自己知道,她的头发乌黑发亮,脖子颀长。皮肤白里透红,牙齿洁白整齐。五官棱角分明,无论正脸还是侧脸,都很有线条感。手脚都长得好看,腿也很直,腰也很细。
她哪儿都长得比较好看。
就是眉毛看起来有点刚。
但是,只要稍微修理一下,画一画,描一描,就会很妥当的。
听了此言,冼锐终于开了口,说:“云,我把我在昆明的地址写给你。”
说着,起身拉开行李包,找纸和笔。
找不着纸,便顺手撕了一本杂志的底页。
他伏在桌上,边写边说:“你照着这个电话号码打,整天都有人在的。我经常在外面跑,但小王随时都在。你有事就叫他转给郗湘潇,或者转给我。你和郗湘潇是好朋友,欢迎你去昆明玩。我在昆明有很多的朋友,他们都挺好玩的。真的,我不骗你。”
“嗯,有湘潇在我一定会去的。”云笑道。“就是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找上门去的。”
冼锐将写好的地址递给云,然后对湘潇说:“你下去把行李收拾好。”
“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一些东西放不下。”湘潇回答说,又问他,“你的包还能放下吗?”
她分明看见,他的包是空空的。
她弄错了,她不应该这么没有界限感,居然盯上了他的包。
他是独立霸气的个体,是王者独尊。
并不是浆糊一样的普通人,一谈恋爱,就不分彼此,就可以糊成一团。
冼锐一听,又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对她说:“叫你少带点东西,咱们去昆明买,你偏偏不信。”顿了顿,又说,“你去把它拿上来吧。”
“我没带什么,就只带了几件我比较喜欢的衣服。”湘潇望着他,小心翼翼地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忘了,她那些漂亮的衣服,只有外表,绝不够品牌的。
她是一点也不知道要穿品牌的。
当时,流行着一句嘲笑富人的一句话:“穿名牌,吃名牌,连裤腰带都是金利来。”
那是嘲笑富人,傻得乱花钱,而且又喜欢装。
所有媒体,言论都在嘲笑富人,甚至流传着,长工的碗里会变出美食,而富人被碗里的石头磕坏了牙的民间故事。
要不就是,普通人只对富人的钱感兴趣,而不管它从哪里来,怎么来的。
富人与普通人有什么区别,有什么优点,没人会关心。
最常的一句话就是:“唉呀,人家是老板。”就眼看好事让别人去做,而自己却放弃了自己。
为什么成老板,自己可不可以成老板呢?没人想过。
当时,连成功学都没有流行。也许,她不知道,而九姐知道。
湘潇并不相信这些,但她也并不了解真相,所以,她要自己亲眼去看看冼锐。
想到这些,她有些伤心,高处果然不胜寒。
云陪着湘潇,将她放在下面宿舍里的东西全搬上了楼。
除了那个鼓鼓的行李包以外,还有一件衣服和两条裤子。几本书和刚买的两听八宝粥。它们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你不是喜欢吃八宝粥吗?我给你买了两听。”湘潇将塑料袋放到沙发上,将八宝粥取了出来,温情地对冼锐说。
下楼和云闹了几句,她马上就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去了。
不是健忘,而是她在学着“开朗”。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喜欢吃八宝粥了?”冼锐望了她一眼,冷冷地道。
她连买的粥和熬的粥都分不清楚。甚至还觉得,买的比熬的水平更高,味道更好。
那年头,穷人是多么渴望水果罐头,生病了才能吃。
“上次你给我讲,你生病的时候最喜欢吃八宝粥。”湘潇才不怕他,她提醒他说,只是有些委屈。
“我生病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吃。”冼锐被湘潇的可爱逗笑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地道。
这是云上楼近二十分钟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冼锐也不再有怨言,满怀欣喜地将塑料袋里的,和桌上的东西一一放进了自己的行李包内。
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他们又面对面地坐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轻松了许多。
时钟终于指到了两点。
“两点了,我们走吧,小叶在下面等着我们呢。”湘潇起身说,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着急。
是为了逃避眼前吗?
冼锐点了点头,起身提了自己的包。
湘潇和云抬了她的包,关上房门,下了楼。
来到楼下的值班室,冼锐冲着黑漆漆的屋子叫了一声:“胖子。”
里面没有一声响动,冼锐又叫了两声。
方才听见里面有人问道:“眼镜,要走了呀?不耍了呀?”
说着,屋子里的灯亮了,接着门也打开了。
“不耍了,我忙呢。下次来吧,我还来西昌长住呢。”冼锐说,笑容灿烂。
他身后的湘潇听了,心中涌出几丝温馨与甜蜜,更有几丝向往。
刚才由于沉默而产生的不快,在转瞬间化为了烟云。
“楼上的灯关了吗?”胖子又问。
“关了。没关你跑一趟又怎么了?你帮我把号退了。欢迎你以后到我南昌的家中玩,我包你玩得高兴。”冼锐爽爽朗朗地说,心情好极了,浑身也轻松了许多,好似病痛全无。
“好好好。那你慢走啊。”胖子讪笑道。
回头见了云,又眯起眼睛,惊奇地问:“你也去昆明呀?”
可以很明显地听出来,胖子是喜欢湘潇,而不喜欢云的。
一个是正常恋爱,而另一个却是歪门斜道。
云极其厌烦,冷冷地回答他说:“我不去,我送他们。”
湘潇听了,回忆起胖子叉着腰,站在门口骂大街。
她和云,总是不能分开,胖子老把她俩摆在一块儿谩骂。
想起往事,湘潇心中酸酸的,极不情愿地叫了胖子一声:“胖哥,再见。”
他作为一个老大叔,就把她们当猴耍。
而冼锐,却是这样与他对话的。
虽然他在笑,但是,他的气势却摆在那里。
湘潇在仔细地观察着他,暗暗地为自己而高兴。
“我怕胖子,从来不敢到楼上来。”在四楼的楼顶上,湘潇曾对冼锐说。
“怕胖子,那怕我吗?”冼锐曾问她。
当时,她并没有想到,她以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原来并不是,原来是这样的。
胖子为他们开了后门。
湘潇站在门口对云说:“这么晚了,你不送了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云说:“小叶今天晚上绝对不会回来了,我又叫不开门。那我就不送了呀。再见,多保重。一路顺风。”
说着,紧紧地握了一下湘潇的手。然后,又抬眼对冼锐说:“冼锐,再见了啊。”
“再见。”冼锐也说。
湘潇向云挥了挥手,媽然的笑容如一支含苞的花枝。
云进了门。
门又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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