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第238章 午夜之舞
第238章 午夜之舞
「在幽暗中響了槍聲一擊,命運之輪緩緩行進,或許是人為的暗示,深慮遠謀的陰影……」
劇團長的歌唱在已然陷入混亂的廳堂中如蛛絲飄蕩,原本寬闊的廳堂在槍與刀的交錯中變得狹窄,光與影在有限的空間內碰撞並混淆,噪音極快將整個宴會廳中的一切帶入膨脹的紛亂。
遭受襲擊的血伶人康拉德·科茲咯咯笑著沖入人群,漫無規律地殺死著任何他認為罪孽夠重者——這也就意味著,他正在殺死任何進入他刀鋒範圍之內的靈族。
「什麼情況!」佩圖拉博在突然殺進人群的基因原體身後大喊。
他雖然對靈族全無好感,但看著自己的血親一言不發,直接闖進與會人群中,用利爪和握力超凡的手掌,以及精妙至極點的暗殺藝術輕鬆愉快地捲起一陣夾雜尖叫的血腥旋風,他的機械心臟再一次受到了深至變壓器和能量轉換泵的震撼。
「他們有罪,瓦爾!」血手凱恩的嘶吼彷彿暴風翻滾,「伊莎的子嗣啊!此城可有義人?」
花衣靈族在無伴奏的寂靜中緩緩吐露他們的歌聲,冷冽而深沉,以一種細微、顫慄的前奏開啟,其旋律迂迴曲折,旋律悄然滲透宴會廳的喧囂之中,宛如冬夜的寒風,幽幽劃過諸多角落。
「戲劇突然遭遇中斷,我們的警告早已傳音,凱恩的憤怒波瀾壯闊,急需被安撫抹平……」
戰爭的號角聲響起,血伶人在幽暗的廳堂內起舞,雙手沾滿鮮血,正如血手凱恩一詞的由來。
當第一把抵抗科茲殺戮的飛刀誤傷了另一名旁側的貴族后,事態徹底失去控制,不論主持人如何勸阻,靈族已經開始借著此次天降良機,襲擊併除去自己多年的對手。大廳落入混亂的狂潮。
戰鼓的轟鳴在昏暗的空氣中翻滾,往常藏匿在幽都深處的謀殺和血腥突然之間被血侯全數帶上廳堂。
武士和奴隸揮舞著武器沖向彼此或貴族,而劇團則盡心儘力地伴奏:鐵與火的交響樂在空氣中劇烈碰撞,刀劍相接的清脆聲音和尖銳的怒吼交織成一曲奇詭的切分音大調,甚至戰馬的嘶鳴,也在弦樂的急速拉弓下得到模擬。
「舞台上的戲,雖受挫折,仍須繼續演出,演員們攜帶著陰暗的恐懼,繼續他們的路途。直至謝幕的時刻降臨,一切才得以寧靜!」
阿瓦塔狂笑著呼喊,履行他們曾作為警告送出的威脅。紅藍黃黑的拼色幽影伴隨在血伶人的左右,尋找、殺死所有干擾演出之人——同樣地,這幾乎意味著所有人。
花衣靈族鞋尖踩著血親的鮮血,跳上桌面,輕捷地踩著銀白的餐盤和屍首伏在桌上的頭顱,如幻夢虛影,騰挪轉移。在更加濃郁的迷幻氣體之氣息中,食屍鬼的面具在幽邃殺機中浮現,帶來恐懼的加深和暗夜的舞蹈。黑衣重槍的死亡小丑腳踏亡者的肩頭,收割痛苦,帶去滅亡。
而佩圖拉博已經開始扛著各種飛來的碎片和晶體,尋找路徑,退出這片駭人的混亂。
一切亂象的爆發都令這名生長在具備健全的常規社會規則的基因原體感到莫名其妙,而他那至今不知姓名,但就是認得出自己的奇特兄弟,則顯然被鮮血激發了最大程度的興奮。
他衷心認為自己應當退出亂局,保全自身,之後再考慮重新正式結識那位新出現的兄弟,以及確定自己究竟身處一個怎樣的環境,該如何找到失散的莫爾斯,最後返回帝國,等等。
「在變幻無常的舞台上,每一轉折皆意義深遠;直到終幕揭開,謎團方能得解。」一道新的聲音輕柔而冰冷,穿越在整個宴會廳中,帶來一種最終命運的預兆。
佩圖拉博立即停步,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強橫的風暴有如一聲凄厲的尖嘯,猛地在宴會廳中央炸開,旋即分解成千萬把破碎的鋒刃,切割著在場全部靈族久不見天日的雪白皮膚。鮮血和痛苦在滾燙的皮膚表面溢出,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恐慌和達到極點的畏懼。 一名黑袍人漂浮在廳堂中央,斜倚在一張布滿深紫紗幔的紫金寶座上,肩上搭著一塊精美的薄紗,霧氣在其周圍瀰漫,血滴落向水潭的聲音空蕩地重重回響。
他左手托著戴有怪異冷白面具的面容,右手隨意地拋出一些染血的金沙和剔透的水晶,乃至毒晶的子彈和星鏢的殘片,作為對所有墮落和混亂的嘉獎。
最為可怖的是,在扮演者的身上,任何靈族都能感受到似曾相識的,彷彿那股爆發在數十年前的危機掠過皮膚時受到剝奪和殘害的疼痛。高於戰亂,高於死亡,靈族真正的恐懼之源的千分之一個音符在此得到模仿。
「繁榮頂峰,榮耀之時,腐化之根暗中孕育。」扮演饑渴者之人輕聲歌唱,拉長著他的字字句句,「墮落如陰影而至,詛咒隨之引來渴望,而渴望生長……」
花衣靈族團聚而來,表演著與饑渴者的對戰和失利,嗚咽著拋下刀刃陷入假性的死亡。光塵在空中旋轉,力量破碎成繽紛的倒影。紫金的光芒在宴會中的太多人額頭刻下玄奧的烙印,異樣而病態的色彩將一條條生命剝離其身軀——這些死亡的發生則無比真實。
佩圖拉博想要上前,接著他就聽見一道熟悉的靈能正在觸碰他的意識。他調整了一下自己過於興奮的心情,平靜地欣然接受。
+等待,佩圖拉博。這場劇目將要結束了。+
沐浴在鮮血之中的血伶人突然感受到一股未知的力量正在將他從屍體與鮮血中拽起,他掙扎了一下,無法對抗無源之術法,遂即刻作罷,像雕像一樣漂浮在扮演者的面前。
「血手凱恩……」扮演者捏著嗓音柔聲低笑,「你屬於我們,戰神。」
康拉德·科茲回以一次犀利的爪擊,他的攻擊在距離扮演者的一寸之外被制止,他被拋出,向後方墜落,身上沾染的鮮血迅速凝固成猩紅的冰晶,又在固態的狀態下破碎,碎成上千個殘存的碎片。
佩圖拉博接住了墜落的康拉德·科茲,正要問這位仍然沉浸在殺戮餘韻中的基因原體一些問題,就見他在口部豎起手指,專註地觀察著最後的演出者,做出不可言語的比劃。
「黑暗與墮落並蒂而生,此後皆是午夜幽夢,汝等將在至黑的餘罪里迎接永恆的折磨。」
在漫長的黑暗與寂靜之後,覆蓋整個廳堂的煙霧緩緩褪去,留下一地靜默的殘屍。
黑袍人落至地面,順手拋下面上的面具,走向兩名基因原體。在他身後,倒下的花衣靈族一個個從屍體中爬出,翻著跟頭手牽著手,輕巧地排成一列。
「佩圖拉博,」黑袍人說,「康拉德·科茲。朋友們,牽個手,一起鞠躬。現在是謝幕時間,即便已經沒有活人能欣賞了。」
「哦,還有一個。」科茲突然開口。
廳堂之外,一個血伶人僕從打扮的靈族提著一把毒晶步槍回到室內,深深鞠躬。
「一場無比精彩的劇目,來自午夜的福音。我很希望再次看到這場戲劇在黑暗靈族的社會中重演。對了,我是阿斯杜巴爾·維克特,尊敬的諸位。」
「做得好,今晚的第一槍。」科茲悠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