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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第172章 弒君棋(下)

  第172章 弒君棋(下)

  「他們沒有人手。」


  一些角鬥士被對地的火炮擊中,其中有一人當場犧牲。雖然死者的數量似乎在一場戰爭中堪稱不值一提,但此時仍能與紅砂之主並肩為戰的戰士們數量不過雙手可表達的幾十之數。每一條性命的損失都是極難承受的沉痛重量。


  「他們沒有經驗。」


  無法解決填彈問題的一隊戰士惱火地重重拋下槍,在山丘背後咬牙切齒,看著城防軍的載具從他們看守的低洼通道中穿過。由安格隆親手交付的任務錯過了唯一的時機,他們的每一次失敗都將是未來戰局的隱患。


  「他們沒有聲望。」


  一面面紅底黑紋的旗幟被努凱里亞地方軍隨手拔下並燒毀,在這些旗幟真正被安格隆和他的兄弟姐妹們插遍努凱里亞的城頭之前,這不過是又一場數十年一次的角鬥士起義,他們無法讓任何人畏懼,更不用提調動更多同為奴隸者的反抗意志。安格隆與他的戰士們需要戰功,需要聲名,而這一切都不可能從天而降。


  「但他們當然能贏,」莫爾斯說,等待著弒君棋的棋盤發生進一步變化。


  在棋盤上標記為德西亞城的白色區域中,安格隆正在與他的戰士們討論戰術。


  「我們要小規模行動,」原體說,「珍視性命。我完全反對攜帶大威力爆炸物進行單人不返程的襲擊,即使在未來,我們的人數增多,無謂的傷亡依然需要避免。不要傷害平民,我們的仇恨目標是高階騎手,即使我們中的許多人確實對高台上的看客心懷怨恨。」


  他的後半句話引來了一陣小小的內部不滿,但在安格隆的堅持下,這份不滿被迅速縮小並化解。他們重新團結一心。


  「他需要小心了。」莫爾斯說。「不是每個人都和他一樣,懷抱著某種軟弱的善意。」他說完后發現自己還是說出了這個詞。


  「嗯……」帝皇沉吟著,繼續關注棋盤的變化。


  他察覺到安格隆周圍的戰士似乎格外容易在情緒上達成某種統一。在創造原體時,他賦予了幾乎每個原體同等的適度靈能天賦,例外則是馬格努斯這位完全的靈能者。而十二號,他疑似已經在傳心繫靈能方面表現出自己的天賦。


  棋盤中,被持續干擾的城池已經進入了初級的守備狀態,在長久沒有外敵侵擾導致的遲緩階段過後,士兵的調動和火力的運輸邁上正軌。有趣的是,這座城市內部仍然並未戒嚴。可能比起城池被攻破的遙遠威脅之外,還是城內貴族與統治層的傲慢需求對守備將軍而言更為緊迫。


  當軍隊龜縮在城內或城池周邊的前哨基地時,安格隆的角鬥士會即刻對基地發動突擊的騷擾。他們的後方在德西亞,一座已經被帝國之拳和鋼鐵勇士兩大尤其擅長防守戰的軍團中抽調軍力共同把守的城池。這令安格隆不必顧慮任何後患。


  而當努凱里亞地方軍主動調動兵力出擊時,佩圖拉博用介於慷慨贈送和強行要求之間的某個態度,嚴肅地將大批火炮與火箭彈硬塞給了安格隆,幫助紅砂中的原體攻擊敵人。


  在這期間,兩支為帝國遠征的軍隊自然不可能長久地在努凱里亞一顆星球上蹉跎時間。


  地表的德西亞城被看作一種遠征軍的臨時基地,佩圖拉博和羅格·多恩以努凱里亞為中心點,向周邊的星區推進軍隊。他們已經得知不遠處存在著若干不同的有人類居住的區域,比如塔LS星系。只不過他們暫時無法定位那個方向的坐標。


  總之,首先在兩名基因原體的和談下屈服的是一顆被當地人命名為無光星的星球,在當地佩圖拉博再次見到一些熟悉的乳白色骨質材料被遺棄於此,他們沒有追蹤到這些彷彿能自己生長蛻變的可塑材料的所有者。


  安格隆則按照他自己的方法找尋著戰爭的脈搏。對於一名這樣的原體而言,任何現有的成體系戰爭教學都不可能完全適合他的意志。他只能在戰事中找到自己的戰爭之途。


  不久之後,受攻擊的城邦開始轉換思路,向外派出機動性部隊進行偵查活動。安格隆設置的大量簡易路邊炸彈給他們的輕裝巡邏隊帶來了眾多困難,而數十千克的大當量反坦克炸彈和串聯作為簡易爆炸裝置的炮彈則阻礙了重裝巡邏隊的活動。實際上,巡邏隊甚至連安格隆架設的火箭發射架都找不到。


  假如安格隆擁有更多的戰士,他本質上更加傾向於令戰士本身參與截擊,而手雷和榴彈在他的固有思維中則更像是上位者虛張聲勢的武器,不適合熱砂中成長的戰士。


  然而現實是,為了保護身邊並不算多的同伴,安格隆接受了鋼鐵勇士留下的無窮無盡的火力彈藥用以取代真人的犧牲。


  無論如何,這支靈活的隊伍對城池陸軍的裝甲部隊的士氣產生了極大的削弱,具有舊夜科技優勢的霍贊城——他們現在得知了這座城池的名字——氣急敗壞,他們的科技優勢被他們的懦弱削弱。


  多次的襲擊過後,霍贊城開始發動毫無條理的襲擊,他們的飛行器從瞭望塔背後起飛,向著被鎖定的德西亞方向飛來。理所當然地,這些軍事嘗試被守城的帝國之拳戰士輕鬆地扼殺。


  「基因原體安格隆,請問你是否需要協助?」帝國之拳的連長問,「這些當地守軍的無差別打擊目標是德西亞城的居民區、生產區,以及塔爾克家族正在建造的血淚之牆。一些磚塊被震掉了。」


  安格隆報以一笑:「如果你們想要發射攻城炮,連長,提前告訴我們,我要把我的戰士們撤出戰區。」


  他並不反對運用手頭已經擁有的力量進行對戰,畢竟從一開始拯救了他們的就是他兄弟的關照,安格隆不會在反抗理念上無限制地追求虛無縹緲的立場純粹性——好吧,也許這也和帝國的軍事科技太好用了有關。


  總之,無論這些高階騎手是如何乘坐銀色的長翼在空中滑翔,或者躺在絲絨綢布的沙發里居高臨下,他們的聲波干擾器和物質轉換波束器又是何等精良,他們的堅守意志下滑速度都是可悲而可怕的。


  更何況,在第一次在敵方的通訊頻道中監聽到本地民眾的態度后,安格隆也對高階騎手對於他們的人民真正的掌控力度有了新的認知。


  戰爭迫使角斗場中的流血表演告一段落,安全受到威脅的氛圍在霍贊城內瀰漫。


  失去了分散注意力的全民娛樂后,百姓終於發覺自己的生活中空無一物,而當他們抬起頭時,百姓確實開始思考,為什麼他們擁有的如此之少,而高階騎手卻似乎擁有著整個世界。


  這和上百年未曾在霍贊響起的戰爭警告一併從不同角度動搖了高階騎手對人民的統治力。


  當第一顆火箭彈砸在霍贊的瞭望塔上時,高階騎手麾下軍隊不可被挑戰的神話被迅速而無情地直接在整座霍贊城眼前打破,從軍隊到民眾,在實際損失並不小的前提下,他們的心理及精神上受到的打擊依然遠大於實際上的軍事損失。 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一種無言的震撼中,而每次襲擊時被迫暫停的工作與生活中的種種日常活動,則迅速將這種震撼轉換為對統治層的不滿。


  這種負面情緒在霍贊的守備軍後來公開宣布他們不會向德西亞發動進一步的攻擊時達到了一個峰值,一部分與主導這個被稱為城池的國家的高階騎手衝突的另一批貴族與眾多的民眾同時攻擊守備軍的「舉棋不定、懦弱無能」,而主導霍贊的家族則有苦難言。


  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一群角鬥士會擁有如此反常的戰術、軍力和紀律。在任何一次有記載的奴隸叛亂中,有些奴隸確實成功打入城內,但這種漫長而疲憊的戰鬥對家族統治權的削弱是高階騎手不曾預想的。


  長久以來,高階騎手們低頭注視角斗場,觀看著這座關押眾多觀點相左者、反抗者、敵人與罪人的後裔和無依無靠的孤兒在籠內拼殺時,未必沒有一種優越的嘲諷之心。


  他們通過觀看角斗來獲得內心的安全感,並借用奴隸的存在意義來強化一種不服從者已經戴上鐐銬、鎖於囚籠、遭到馴化的觀念:這些足以徒手搏殺野獸的強大反抗者,也不過是貴族手心裡的玩具。


  公開的競技停止后,高階騎手私下開始組織血腥角斗表演則變本加厲,來自外界的壓力被釋放到霍贊內部最底層的奴隸頭頂,帶著某種末日將至的緊迫感。常規狀態下,高階騎手會有意識地控制角鬥士的死亡率,以免在某日發現自己的玩具被消耗乾淨,但現在,他們減少了有意識的顧忌。


  另外,一部分高台上的平民在觀看角斗中獲得了和貴族同等的高傲之感,而這批人的恐慌和倒戈則來得比任何人都快。


  對他們來說,那面紅底黑圖的旗幟標誌著鄰國一群恐怖的野獸從他們斷開的鎖鏈和破開的牢籠中聲勢浩大地闖出,並認為這些野獸必將在殺光守備之後威脅他們自己的性命。在霍贊城內,努凱里亞數百年構建的安全平衡體系剎那間被擊破。他們開始要求霍贊城的統治者保護他們的生活。


  這股風潮受到了貴族中其他派別的利用,因此得以愈演愈烈。畢竟往往有人認為,危機恰恰是弄權的良時。


  這場戰鬥對安格隆一方几乎沒有損耗,甚至許多人竟然通過這種受到指揮取得戰果的、具有希望的戰事,逐步走出了角斗場的陰影。


  安格隆本人則沉浸在戰鬥中,他的思想非但沒有受到干擾,反而愈發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指令原因何在,也能回答自己是在為何而戰。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漸漸做出了一個決定。


  當安格隆率領角鬥士轟倒了霍贊的瞭望塔,用輕型載具從正面衝破守備混亂的霍贊城時,城內的角斗場也終於藉機發動暴動。有些奴隸雙腕的鎖鏈都未折斷,徑直甩著兩道鐵索闖出洞窟。高階騎手的加倍壓迫奪走了他們苟且求生的可能性,而聚集於安格隆的旗幟之下,則成為了他們唯一的出路。


  同樣地,比起霍贊角鬥士帶來的真實威脅,大規模恐慌才是真正抓住霍贊城命脈的要事。長期準備過後,這次正面的突襲從攻入城門,進行城市作戰,到衝破霍贊的君王宮,總共花費的時間不超過三十小時。親衛軍的銀藤機械觸肢和高等槍炮在城市戰中顯得無比無力。


  倘若算上幾名角鬥士找到通向皇宮頂層的樓梯,把他們的旗幟插在霍贊最高的宮殿頂端,令他們的標誌在空中招展的事件,那麼花費的時間就在三十一小時之內。


  安格隆特別叮囑讓戰士們將霍贊城的至高統治者帶到他面前,並在發現這個所謂的統治者竟然是個腿腳發軟的五歲小孩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他俯身揉了揉這小孩的腦袋,從小孩粗糙的手掌辨認出這興許是個洗衣奴僕的孩子。


  「這是他們選的。」安格隆沉聲說,撕去他擬好的名單。


  他原本打算讓他的角鬥士去處死罪行值得被列在名單上的高階騎手,畢竟戰士們的壓力需要得到釋放。


  「克萊斯特,」他說,「拜託幫我找找統治者家族歷史的譜系記載,再去找到霍贊的角鬥士,告訴他們,他們可以提著譜繫上有的人頭來找我。另外,可以幫我找來霍贊真正的主宰嗎。」


  女角鬥士爽快地應下,踩著長刀如舞者般離開。三十分鐘后,一個披著狼狽麻布袋子的貴族跪在他腳邊。


  「站起來。」安格隆說著,將貴族從地上拽起來。


  在對方堪堪站穩,並做出一副彆扭而暗藏怨恨的諂媚神情,打算奉新的征服者為主人時,他撕裂了對方的血肉,讓鮮血和內臟傾瀉滑落。


  「再幫我一個忙,克萊斯特。」安格隆抹去臉上的鮮血,平靜地說,「去問問我兄長的軍隊留下的通訊員,能否為我聯繫到泰拉。」


  他的視線穿過長廳,落在天邊。今日的陰雲呈現出軍火器械的鐵灰色,籠罩著諸多尚未被攻破的努凱里亞高牆與哨塔。戰爭將綿延在地面上,永無止境。


  而他剛剛親手解放了一個城池。在未來,正如他的兩名兄弟所言,他們將為更多的星球帶來解放和新生。


  「我想……接下來的解放,我們可以和我未來的軍隊一同進行。」紅砂之主說。


  克萊斯特咧著嘴笑了起來,疤痕讓她的臉扭曲而富有野性,她按照那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向著安格隆敬了個很不正經的軍禮。


  泰拉,喜馬拉雅,皇宮。


  「那麼,這一場弒君棋就算是下完了。」莫爾斯抬手,靈能如絲線一圈圈地剝離,努凱里亞的幻景從棋盤上方消失,煙霧般收回他閃爍符文的、包裹著黑布的手掌中。


  他合上棋盤,對帝皇露出微笑。


  「去吧。」帝皇頷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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