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炸裂!貳臣孔氏,忠義何存?
「好一個民代天行之權!」
嬴政漠然道:「秦卿,你怎麼看?」
嬴政對於民心自然是無比在意的。
然而。
民心,天命……
這兩者都是十分敏感的東西。
臣下者,當慎重提之!
除非帝王勢微,庸弱!
可嬴政確實前所未有的霸道之君……
孔家老祖一再強調民心,就會觸犯始皇內心中的敏銳忌諱。
「陛下。」
尹烈拱手道:「孔家老祖之言確實有理,閩越命案涉及到了外交大局,也影響到了關中民心。」
尹烈並沒有盲目的去否認孔家老祖的言論。
因為這兩件乃是實打實的……正在發生的事兒!
閩越太子雖然並未出現在朝堂上,可昨日閩越太子頭頂冒火的模樣,見到的人並不少。
這個時候。
尹烈還去硬扯百越與大秦的外交關係不會受到影響。
只會讓人覺得尹烈的格局過小。
至於關中民心方面……
孔家老祖把萬民書都掏出來了,明顯就是想要當著滿朝諸公,擺出事實!
尹烈要如何應付呢?
其實很簡單……
他只需深挖【民意】這個核心要點即可!
「然而!」
尹烈沉聲的道:「孔家老祖卻只說其一,不言其二。」
「眾所周知,我大秦現在的國策根基乃是外儒內法,因此孔家老祖今日才能夠當朝直面諫言。」
「所謂的外儒政策框架,便是通過儒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親親尊尊的宗法制度,統一國,治一家!」
「只可惜,儒家的曲阜孔氏先有孔白欲攜天象倒逼吾皇改動國策!」
「現今又有孔家老祖攜民意倒逼司法審判之裁定!」
「一手天象、天命,一手民意、民心,從上至下,無所不攬!」
「試問!如若任由儒家開創先例倒逼司法成功,未來我大秦的外儒內法之國策,豈非成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
毫無疑問!
儒家背靠王道,依託王權,對於諸子百家都有著極強的蠶食能力!
同時!
儒家的天人感應學說,能夠從法理上擁有天命的解釋權。
儒家的宗法制,禮制,在民眾底層紮根極深。
婚喪嫁娶,風水家宅。
儒家可謂是全方位的包圓了一個人的一生!
操縱民意,絕對是手到擒來。
相比之下。
孔家老祖之所以還要多此一舉的撰寫萬民書,就是因為儒家在關中的影響力還太小。
如果在中原……
民意!
還不是那些名家大儒一句話的事情!?
至於早先尹烈所諫言的大力扶持陰陽家,平衡儒家諸事。
由於大秦朝堂的內部原因,始終被一直拖著。
落實和貫徹,難上加難。
正好!
尹烈可以拿孔家老祖擅自裹挾關中民意一事,來加速推動陰陽家從上至下……成為大秦的諸子百家之首!
「哼!」
孔家老祖重重的哼了一聲,道:「荒謬,民意唯邦,民心是淳樸的,而律法根據分民意的反饋進行調整與修正,這絕對是此間之正道!」
孔家老祖強調了【民心淳樸】四字。
也就是牢牢的把持住道德的制高點。
按照儒家的民本主義……
只要民心本身不出問題!
孔家老祖方才的民代天行之權便是絕對的政治正確。
民意,即天意!
「呵呵!哈哈哈!」
尹烈冷笑道:「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便是民心是淳樸的這句話。我敢問在場諸公,民意和民心……就永遠都是淳樸正確的么!?」
國尉屠雎:「……」
御史大夫馮去疾:「……」
左相李斯、右相王綰:「……」
三公盡皆陷入了沉默。
大秦以武立國,法家至上,從不信什麼民心淳樸之類的鬼話!
恰恰相反!
正因為民意詭譎起伏不定,所以才需要律法進行托底!
你可以壞!
但你不能壞的毫無人性和底線。
不然律法就會制裁你……
而儒家倡導教育,仁義,引導,教化。
是以:儒家堅稱民心和民意永遠都是淳樸正確的。
說白了。
這依舊是儒家和法家的初始核心論點不同,最終導致產生了截然不同的兩種結果。
人性本惡,唯法框之!
人性本善,唯仁引之!
儒法之別!
涇渭分明!
「秦御丞,老朽記得你之前曾親口說過……商君的傲慢,以及秦法的嚴苛。」
孔家老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律法終究不是完美的,更不是萬能的。正因為犯罪的是人,審判的也是人,自然就需要以人心的溫度,為律法的不完美做出補救與修正。」
「閩越外交命案中,陰陽家罪女擅自研究所謂的制丸新葯,害死了閩越太子的親弟弟,這不僅關乎到我大秦與百越的外交之情誼,更讓太多的底層平民想起了……」
「他們剛出生的孩子,身患舊疾的父親,一生操勞的母親,很可能都受到過江湖游醫的迫害!」
「正所謂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大秦的律法,理應為民眾最樸素的述求,做出適當的回應么!」
「而這,便是我儒家的民本司法理念……」
「無關乎什麼攜民意倒逼司法,而是以人心補全律法的冰冷與不足!」
……
孔家老祖一次性做出了兩重反駁意見。
第一:他總結開創出了儒家民本司法理念,本就需要以民意為奠基,律法為輔助,去更好的管理和服務普羅大眾。
第二:再度強調民意之述求,殺一人而定關中民心,這個買賣很划算!
不得不說。
孔家老祖在尹烈的步步緊逼之下!
也算是遇強則強了!
周圍百官諸公紛紛開始議論起來。
「勢均力敵,勢均力敵啊!兩個人的論點都很有搞頭,秦御丞指責儒家管的太寬了,又是天象天命,又是民心民意,從上至下,儒家確實有點包的太圓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律法也確實不是萬能的,在特定的時候,適當的對民意進行回應和妥協,似乎也並無不妥吧?」
「呵呵!我並不認為把所謂民本唯邦的理念,引入司法之中,就是一個好決策……輿論終究是善變且可操縱的,秦御丞早就說過了,儒家的宗法制最善蠱惑民意!」
「是啊!如果按照孔家老祖所說,真要搞什麼【民本司法】,我大秦的外儒內法框架,豈非成了儒家的一言堂了!?」
「我也來說句公道話,長期來看,是肯定不能搞民本司法的!但就以閩越外交命案進行特例,卻相當可以……」
「不以證物、證言、證據鏈為主的司法審判之特例,我反正是不建議開的!」
……
百官諸公之中,單從律法而言的就事論事。
尹烈佔據了大多數文官的支持。
軍武戰將在這個議題上,不怎麼能夠插得上話,畢竟著實有點複雜。
若嚴格根據證詞:韓地外商的父親病情有所好轉,以及驛站當晚夏玥兒並不在犯罪現場。 證物:制丸新葯的藥性具有致死率,可就現實情況而言,心疾之症沒有其餘選擇,這就使得制丸新葯依舊堪稱【良藥】二字,畢竟給了病人一條活路選擇。
第三方左證:也就是宮廷首席御醫夏無且的證物成分分析諸事,還有對於夏玥兒父親之舊案的一些見解……
綜上。
若嚴格按照當前的證據鏈進行裁定。
夏玥兒即便要受罰,也絕對是罪不至死。
而受罰的依據則是……研究制丸新葯之時,並沒有上報官府進行備案,以及時刻上報具體情況,用藥也沒有任何許可。
現在鬧出了事兒。
要說夏玥兒一點責任都不用付……
也確實是說不過去的。
好在夏玥兒乃是陰陽家出身,只要東凰給個夏玥兒乃是陰陽家金部弟子的證明,外加尹烈的始皇駕前第一紅人的身份。
這件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還是可以操作的。
唯一的阻礙便是……
尹烈與孔家老祖的民意與司法之辯!
最終究竟誰能更勝一籌!
誰就可以直接性的定論夏玥兒之生死!
畢竟按照孔家老祖的民意言論,夏玥兒絕對逃不了腰斬極刑的下場。
而依據證詞、證物和證據鏈的律法之程序正義。
尹烈各方運作一下,保住自己的小侍女還是沒毛病的。
上位。
嬴政微微皺眉的道:「秦卿,你之前確實說過商君最大的癥結所在,便是過於傲慢,絲毫未曾兼顧於民意……現在孔賢提出了民本司法理念,雖茲事體大,但若只是單獨對閩越外交命案進行破例,似乎也並無不可!」
皇帝以公論公!
從國情大局來考慮。
確實破例採用一下所謂的民本司法理念,進而定罪夏玥兒,乃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哪怕拋開關中洶洶民意不談……
閩越太子的親弟弟死在了咸陽。
大秦總得交出一個背黑鍋的人。
如果不是夏玥兒……
那麼嬴政就需要從九卿典客的屬臣中,去挑一個倒霉蛋!
反正具體兇手、告慰補償、親筆國書等等,嬴政已經想好了穩住百越的各項措施。
至於究竟是把夏玥兒亦或者九卿典客屬臣中的哪一個人推出去……
嬴政其實是傾向於保一下尹烈的身邊之人。
可他畢竟是皇帝,做事導向不能太過明顯。
嬴政需要尹烈給他更加充足的理由!
這時。
「陛下。」
尹烈拱手道:「我之前的確說過商君傲慢,需要向民眾走近,讓律法真正意義上的能夠服務於普羅大眾!」
「但是!司法兼顧、參考民意,跟以民意為本的理念……
「屬於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
尹烈非常直觀的指出!
孔家老祖所謂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根本就是在斷章取義!
把他之前所說的話,曲解的非常離譜!
司法本身就是需要隨著戰爭朝著治世的轉變而轉變。
商君的司法即軍法!
並不適用於一統盛世之中。
於是。
尹烈提出司法可以通過參考民意,進而做出具體且適當的修正。
最終在大秦實現司法與軍法的切割。
反觀孔家老祖的民本司法理念!
說白了!
站在尹烈的穿越者角度。
所謂的民本唯邦,其實就是現代的民*/主義嘛!
而民主與司法卻是根本不可能兼容的兩種概念!
「陛下,諸公。」
尹烈朝著嬴政微微一禮,爾後他又環顧廟堂八方的道:「春秋時期,曾發生過著名的三北直躬案!」
「首先來說直躬案:也就是楚國有位名叫直躬之人,其父偷羊犯法,直躬選擇了檢舉告發。官府抓其父,依律需要處死,直躬請求代父受刑。」
「直躬言道:父竊羊而謁之,不亦信乎。父誅而代之,不亦孝乎。信且孝而誅之,國將不誅者乎?」
「楚王聽聞此事後,遂下令免去了直躬父親的死刑。」
「可我們的孔夫子對於此事卻相當的不以為然,孔夫子認為父子親親相隱,那才是更為正直的品德!」
「魯國民眾盡皆為孔夫子的言論而歡呼……」
……
直躬案絕對是十分有名的。
守法盡孝!
公德、私德全都無可挑剔!
但孔夫子按照儒家的仁義理念,卻認為孝比法大,私德高於公德……
也就是父子親情,親親相隱,實乃人之常情。
老百姓們對此也是深以為然。
這便是民意的癥結所在。
太容易把世俗情義放在法理公道之上!
「接下來是三北案!」
尹烈接著道:「魯有逃兵,三戰三逃,孔夫子抓之問之,其日吾有老父老母欲養之,故而三戰三北。」
「孔夫子不以為其膽怯,更加不曾軍法處置,反而承贊其孝,免罰其罪。」
「呵呵!試問,如果在我大秦出現了三戰三逃的士伍,將會如何懲戒之?」
……
尹烈直視向三公國尉屠雎!
他的最後一句話……
便是對著屠雎發問的。
「軍法如山,自當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屠雎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大秦對於逃兵的處罰!
綜上。
便可看出……
軍法即司法,註定會缺少彈性,較為嚴苛。
因為軍情大於天!
不容任何商榷!
可到了和平時期之後。
老百姓安安穩穩過日子,律法就必須釋放出來一些彈性,不能把弦崩的太緊!
故參考民意,調整律法。
最後。
再通過三北案和直躬案,來看待孔家老祖的民本司法理念……
「很好!國尉所答,非常符合我大秦的軍法與律法!」
尹烈轉而再度逼視向孔家老祖道:「倘若所有事都按照民意和仁孝去處理!」
「親親相隱者不罰,逃兵奉孝者亦不罰!」
「這也難怪魯國會早早的滅亡了!
「此等迂腐之國,不亡簡直是天理難容啊!!」
……
尹烈最後一句話既出!
瞬間變成了殺人誅心!
曲阜之地!
便是曾經魯國的舊都……
現今魯國已不再,但曲阜孔氏卻依舊生活的挺滋潤,甚至還能夠在大秦的朝堂上與始皇駕前第一紅人唱反調!
尹烈其實很想問問……
這就是你曲阜孔氏所秉承的仁、孝、忠、義么!?
「秦烈!!」
孔家老祖一聲低吼,瞬間響徹整個章台大殿!
廟堂之上的炸裂氣氛!
立馬更上一層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