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末,魏赟家彻底不能去了,而自己家冰冷如铁,不去也罢。该去哪里打发这个时间才好呢?她蹙眉发愁。
伍蕙拎了一个手提包,凑过脸来“走吧!”
“去哪?”
“带你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温暖的地方是哪里?”
“我家。”
“你家不是H省的吗?有些远吧。”
“不远,我家住在J城八环边上。”
“嗯?”
“等J城修通了八环,便到了我家门口。”
伍蕙是她最好的朋友,伍蕙从来就不会瞧不起任何人,更不会瞧不起她,大概四年前,两个人在同一家单位实习认识的。
她与邻近的人是不会做朋友的,能成为自己推心置腹的闺蜜,只能是在生活上完全没有交集的人。
两年前,陆雪决心与家里一堆烂遭事决裂,打算从家中搬出来,想僻得一片清净,又不知如何是好,随便给伍蕙打了个电话诉苦,伍蕙说,如果你不高兴的话,随时来跟我住啊,我永远欢迎你啊。
这确实是个办法。
两年多了,俩人一同吃一同住一同逛街,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几乎都活成了对方的影子。
伍蕙几乎了解陆雪的一切,陆雪经常自诩自己是没有童年的人,是源于伍蕙对她的评价:“你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这句话听着有些残忍,但既精辟又准确地概括了陆雪的过去。
陆雪的确没有童年,没有父母宠溺,没有五彩缤纷。
陆雪是家中八个长辈中唯一的晚辈,她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意外,或许她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生我又不爱我的人,你们为何生我?”这个疑问,反反复复浮现在她脑子里。
不仅是她这么想,朱丽也是这么想的。朱丽跟她吵架,一激动,经常挂在嘴里的话就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年把你生下来,早知道应该把你掐死。”
她在如此庞大嘈杂的大家庭中、像个怪物一样孤寂地活着,她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表”的也没有,“堂”的也没有。被一群大人包围的生活,让她过多地知道了大人的世界,过早地加入到大人的纷争中,过早地失去了天真。
伍蕙生于一个欢乐且热闹的家庭,在H省农村长大,她有童年,而且非常美好,所以,她个性平和得多,没事就张开嘴傻乐,每天都有笑不完的事情。
“我是想去,但是我明天中午前要回来。”陆雪略显踌躇,她有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每周得去看望一方老人。
“没问题,明天一早就往回走,十点就能回到J城。”
“嗯。靠谱。”陆雪迅速收起了随行衣物。
两个人坐了大巴车,离开了喧嚣的城市,看过山与水,走过一片又一片的荒芜,终于到了绿油油的开阔地带。
车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汗味、嘴臭味、屁臭味混合,一路上不停地有人上上下下,有拎着菜的,拎衣物的,扛大包的,甚至还有挑着活鸡活鸭的,人的心情慢慢随着窗外的景色变得豁然开朗,车子摇摇摆摆走到一个岔路口,伍蕙说:“我们该下车了。”
下了大巴,还得转一趟中巴。
下了车,伍蕙伸长脖子左右张望,时刻注视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约摸等了小二十分钟,一辆绿色的小巴车,上下颠簸而来,蹦起半米高,车上已经挤满了人,伍蕙有些犹豫,“这趟倒是路过我家,但我们等下一趟吧……”陆雪好歹是大城市来的,不能让她在车上一只脚站立着吧。
“上吧!”陆雪毫不犹豫地说,她不想等,挤车对她来讲,从来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两个人愣是挤上了车,又颠簸了三十多分钟,心肝肺都差点被颠到了喉咙里,中巴车走走停停,两个人被上车下车的人流从车门边挤到车中间,车走到一条狭窄的黄土小道上,伍蕙说:“该下车了。”
两个人紧抓车上栏杆,像只螃蟹一样横行,一次挪动一只脚,挪腾了半天,才挤到车门口,一到车门口,陆雪蹬腿一蹦,跳下了车。
她落地的瞬间,地上扬起了一阵黄土。
两个人在路边站定,有些狼狈不堪,简单地收拾一下被拉扯乱七八糟的衣服、头发和行李,互相看着对方,我笑你丑,你笑我二,然后各自又笑弯了腰。
伍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是我俩有车就好了。”
“开车没什么好的,就坐这个挺好。”陆雪并不介意这一切。
映入眼帘的是金黄的一片,原来两个人是在一片玉米地里下了车,玉米秆几乎跟人一样高,视野都被挡住了,好在伍蕙轻车熟路,沿着田埂,带着陆雪在一片又一片玉米地里穿梭,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了一个灰砖红瓦的农家小院门口。
“到了。”伍蕙说。
陆雪抬头一看,门前站着一位高大的妇女,皮肤白皙,衣着干净朴素,她知道这是伍蕙的妈妈,看上去很年轻,一点都不像个在农村务农的。
“你们坐的几点钟的车?”妇女微笑地问。
“八点半那趟。”伍蕙说。
她妈妈抬手看表:“那今天还行,路上没有耽误。”
“阿姨好!”陆雪赶紧把手里的礼物递上。
“妈,这是陆雪。”
“哎呀,来就来嘛,带东西干嘛!我早就听伍蕙说起过你。赶紧进屋坐。”
陆雪笑而不语。推门而入,里面是一个宽阔的院子,正面是一排平房,两侧还有几间杂屋,一片欢乐景象,笑声都从窗户里传出来了,伍蕙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一人坐了个小板凳,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陆雪半弯着腰,凑过去看,他们正在玩一款的简易游戏,手里的pad已经是老款中的老款,她不禁哑然失笑,玩游戏都能开心成这样。
“姐!”
“姐!”
“姐!”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经过训练般地此起彼伏,三张笑脸同时扭了过来,青春和热情都写在脸上。
陆雪仔细看了这三个孩子的面容,跟伍蕙相差不大,脸略长,嘴唇稍微有些厚,但皮肤都是白皙的,脸上都有些雀斑,不算十分好看,但天然去雕饰,有一种自然和古朴的美。
再抬头,里屋门口站着一个黝黑胖胖的男子,圆脸,单眼皮,嘴巴像鲤鱼嘴,还一张一合的。陆雪知道,这是伍蕙的爸爸,“叔叔好!”陆雪大声叫到。
男子顿时嘴巴笑得裂开了,这一笑,惹得陆雪也大笑起来了,她总觉得他像一个人——如来佛。
他憨憨的,穿着一个蓝色背心,四角短裤,脚踩人字拖,肚子又大又圆,背心没能全部盖住肚子,浑身上下透露着喜庆,他用手摸着自己光滑圆滚滚的肚皮说:“伍蕙,你带朋友回家了,欢迎欢迎!”
陆雪想,今天来对了,这真是温暖的一家。
伍蕙一家人都是自来熟,大家很快就熟络起来,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了。
客厅桌上放着一台电视机,有些年头了,顶多三十多寸,图像一会彩色一会黑白的,正播着新闻,伍蕙爸目不转睛,边看边摇头说:“这梅姨不行,主张脱欧.……”
陆雪一听,别看这在家务农的,还懂这么多世界经济。“叔叔,您这个都关心啊?”
“可不?我这文化水平一般的大学生都比不上。我们村数我文化最多。”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了。
伍蕙的几个弟弟妹妹也笑了,伍蕙妈在厨房里听见了,大叫了一句:“老伍,你平日在村里吹牛也就算了,在这城里人面前吹牛可不好了,你吹牛也看看对象。”
“我不是吹牛,不是吹牛。”伍蕙爸继续说:“准确来说,我在职教育文化水平是小学二年级,我成人教育文化水平达到大学本科,我现在每天还在学习,很快就能拿到自学硕士学历。”
陆雪被他的说法逗笑了。
“我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八十年代我就在J城承包工程,我修马路、我盖房子,挣了不少钱,后来做的业务越来越大,项目越来越复杂,甲方拿来一张施工图纸,我一看,怎么也看不懂,这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我这泥腿子,文化少,这一行,不能干了……”伍蕙爸满是遗憾地说。
“你看你们时代遇得好,都有机会上大学,都有城里的工作。所以,你们不要浪费……”
伍蕙看见她爸又要开始上思想政治课,她就打断了他:“爸!快开饭了,我们收拾一下桌子吧。”
几个人动手收拾起来桌子,伍蕙那贤惠的妈妈在屋里屋外忙活着,很快桌上有满满一大桌菜,都是普通家常菜,炒鸡蛋、炒青椒、炒蘑菇、炖鱼,顺手拈来装菜的容器,很粗狂,有大碗,有不锈钢盆,有盘子,各式各样。
她尝了一口,味道淳朴但别有风味。伍蕙姐弟几个吃得更欢,饭量大的吓人,嘴里都连连说:“好吃!好吃!好久没吃妈做的菜了,就是想念。”
这顿饭吃得愉快得很。
吃过晚饭,天色暗下来,外面凉爽得很。陆雪还在房间里跟伍蕙爸爸神侃,外面传来伍蕙的声音:“陆雪,你快来!”
陆雪闻声赶去。
伍蕙正抬头看着天空,她用手指着天空,“你快看!”
陆雪抬头一看,深蓝色的天空,星星点点,甚是明亮,有的还一闪一闪的,像淘气的孩子的眼睛。
“好漂亮的夜空。”
“是吧。”伍蕙指着一个凳子,示意陆雪坐下。
伍蕙爸爸拿过来一个望远镜,两个人轮番拿着,仰头看了半天。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看星星吗?”伍蕙问。
“为什么?”
“仰望星空是治愈失恋的极好方法。”
“哦,怎么说?”
“只有在这样安静的夜里,看到这么宁静的夜空,内心才会平静下来,而失恋的人都是狂躁的。”
“我是需要静静。”陆雪不好意思笑了,伍蕙说她狂躁,是指她那天在大剧院打伤人的事。
“你只要一到我家,什么烦恼事都会消失,人自然就静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伍蕙的家。走出很远了,回头看见,伍蕙爸妈还站在家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
“怎么样?”伍蕙问。
“很好,很温暖。”
“J城八环永远欢迎你!”伍蕙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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