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盘金银压住了霞光。
原来钱真的会发光，还这样亮。
“入的了，入的了！”二胡子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眼皮这玩意儿，眼睛一眨不眨，视线半秒也不曾在托盘上移开，更别提维持人设这回事了，嘴皮巴巴地就说道。
“那好，使者可别忘了去鄙人家中坐坐。”
“那是自然，不过并非现在。贫僧明日一早自会来拜访，至于现在，贫僧还有些事情要做。”猪刚鬣却摇了摇头，似乎不为所动。
“这……使者你……”
“卢施主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卢施主真舍不得，就把这些金银要回去吧。”猪刚鬣全然不顾二胡子疯狂的眼神暗示。
“这是哪里话。卢某人一定是信得过使者的。那卢某人就先行回去，整扫厅堂，恭迎使者大驾。”
猪刚鬣点点头，看到卢姥爷逐渐远离人群之后，走到正与婆婆相拥而泣的布兰德•色斯身边，念了句佛号，“抱歉，贫僧可能要打断一下两位了。这位施主，是否方便出来一下，贫僧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好的好的，自然方便，婆婆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人群正被二胡子和三墩唾沫横飞地演讲吸引。两个差役本想叫猪刚鬣问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禀告县老爷，再做打算。
猪刚鬣与布兰德走到偏僻处，对他附耳说了几句，然后走远一步，静静看着他。
布兰德脸上的兴奋与喜悦戛然而止，如遭雷击，手脚发麻，面如白纸，血色全无，转过头直愣愣地盯着猪刚鬣。
“大师，我……我……”他嗫嚅这嘴唇，似乎要问些什么，却发现净坛使者面无表情，微微摇头，于是憋住了话语，握紧拳头，垂下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他抬起头，露出释怀的笑容，自嘲道，“谢谢大师，我明白了。还有什么不好的呢？我该满足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回身，默默地走向来时的路。
残阳如血，显得格外灿烂，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却唯独把布兰德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猪刚鬣依旧静静地看着他，背后忽然被拍了一下。
“你小子再捣蛋就把你扮成女人卖到窑子里去。”猪刚鬣也不回头，谈谈回一句。
“别别别，千万别，大哥我就开个玩笑。”背后钻出一张神人共愤的俊脸，正是五姑娘潘仁安。
他好奇地望着布兰德的背影，问道：“大哥，你对他说了什么，他体表的炁似乎变了。”
潘仁安天生异瞳，能观人炁。而体表之炁，乃七情六欲之反映。故潘仁安是话术高手，善于谈判，能辨真假。
“没什么。我只是给了他两个选择。”
“哪两个？”
“其实业火，本无形无质无色，呈现黑色，是和他的人元相融。他元气已损，要么，折损几十年寿命，将剩余元气压缩，这样还能正常生活六七年；要么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甚至需要哪位老婆婆照顾。”
“啊？他会怎么选？”潘仁安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声音微微有些发苦。
“看样子，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猪刚鬣看着有说有笑的婆婆和男子，“或许，这也是他的救赎，是最好的结局了。”
潘仁安没有回应。
猪刚鬣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旁边拿起一块点心，走了过去。
“大哥，你说他当年为什么要去那里？”潘仁安忽然问道。
猪刚鬣的脚步顿了顿，又继续，然后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大哥也不知道啊。”
“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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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处地方。
一卷草席仍躺着。
孩子仍守着母亲，但已无人在意他了，连看热闹的人都早已被方才法师斗恶鬼的剧目引了去。
没有人再慷慨地留下一声悲叹，或者施舍一滴眼泪。
只剩他一个。
还是他一个。
泪早已流干，但脸上永远会有那被热泪烫伤的伤痕，它是火星的河床，用最温情的童话故事诉说着最残酷的谎言。
猪刚鬣远远地看着。
那一个小不点，蜷缩这样一个望不到头的寒冷世界，他身边赖以依靠的唯一的火堆也业已熄灭，只剩下一些不舍的余灰。
他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在他还是一只猪的时候……
有一个女孩把他从猪窝里抱了出来，对着身边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叫道：“父亲大人，他好可爱啊，我要养她。”
男人望着脏兮兮的他，仿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俯瞰着一只低贱的爬虫。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在质疑。
女孩看见了，撅起嘴巴：“我不管我不管，你答应过的，我已经把高家的秘技练会了，你不能反对我养什么宠物的！”
女孩气嘟嘟地看着父亲，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仿佛夕阳下第一抹金色的晚霞。
这一瞬间，他觉得，女孩的眼里流淌着整片天河。他忽然决定，“嘿，我一定要养这个女孩，养一辈子。”
终于，他被女孩抱回了家……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女孩的父亲待她很严厉。女孩常常因为完不成任务受到责罚。
这天，女孩又因为感知不到星力而被禁足。女孩很伤心。于是他也很伤心。
幸好他是一只特别的猪。他有主意让女孩完成任务又开开心心。他要飞上天河，用星光为她织一件天衣。
可是当他千辛万苦，带着天衣回到高家庄，看见的却不是女孩的笑颜，而是冷着脸的女孩父亲。
“想不到我竟然看走了眼。哼，我高家世代以除妖为己任，岂可容许你这妖孽在眼皮下嚣张！”
这个男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而且他也不想对着女孩的父亲出手，只是死死护着压在身下的那件美不可言的无缝天衣。
“哼！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护着？那就它一直陪你吧！”
怀中的天衣裹住了他，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直到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控制不了身体——他变成了一个小巧的吊坠娃娃！
“放心，我很仁慈，我会让女儿亲自决定你的下场。”男人说着握住了他，用一个小小的银圈刺穿了他的琵琶骨——他更像是一件玩具了，带着扣子的猪娃娃玩偶。
无尽的黑暗……
“父亲，父亲大人！你有看见我的猪猪吗？我的猪猪走丢了！”
“毕竟是野兽，怎么会有真的感情呢？可能是逃了吧。别哭了，父亲送你一匹小天马好不好？”男人似乎温和地安慰着女孩，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不，我不信！我就要我的猪猪，才不要什么天马！”
“好吧好吧，那父亲把这个猪猪吊坠送给你，让它代替你的宠物猪吧。”
“不要！”女孩一把夺过吊坠，把它扔向了天空。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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