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随波逐流的大多数人,所谓的坚守尊严,其实也只是为了把自己卖个更好的价钱。
可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卖出去容易,想买回来却太难太难。
正如男孩的母亲,为生计脱下了衣服,受尽白眼,直到死了也再没穿上。
她在有妇之夫眼里,无疑是个可恨的人,让她们的男人把家里不多的余粮又洒了些出去。
但谁也不能否认她又是个可怜人。可是可怜可恨却是这个世道最不值钱的两样东西。
谁不可怜?
谁不可恨?
谁又笑谁荒唐?
像孩子母亲这样的人,拼尽全力就只为了生存。她是个轻飘飘的人,命比纸薄,悄然逝去的时候,别人的内心并不因此缺失一块,该怎样活还是怎样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死,对于她的孩子无异于整个世界的崩塌,愿意为她流干最后一滴眼泪,用肩窝盛满祭奠的泪水。
女人终归还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痕迹,在一个人最柔软的心里踏出了一条秘密的小径。
猪刚鬣走到孩子跟前,将点心递给孩子。
孩子没有接,但不同于对别人,孩子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猪刚鬣。
“我刚才听到了,人们都说你是很厉害的神仙。大师你可以救救我的母亲吗?”
猪刚鬣摇摇头。
“果然不行吗。”孩子低下头,瞳孔暗淡,忽然又看向猪刚鬣,“大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猪刚鬣点点头。
“我妈妈算不算好人。”
猪刚鬣迟疑了一下,看着孩子,说:“她是个伟大的母亲。”
不想,孩子并不满意,纠正道:“大师,我问的是,我妈妈是不是好人。她以前常常被人骂是个坏人,是.……表子,妓女.……”说道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可我觉得,我妈妈是个好人,她会给我唱歌,什么吃的都留给我,会抱着我数星星,给我讲阿爸的故事.……妈妈的怀里可暖和了。”
猪刚鬣沉默了。
他很想说好与坏,善与恶没有绝对的区分,只在于你看的时候站在哪边。
可话到嘴边,却变了样。
“你母亲,是好人,真正的好人,天底下顶好的人。”
说着,猪刚鬣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只问初心,无问西东。
孩子听到他的回答,脸上忽然多出一种明媚的色彩。
“我母亲是好人。那我母亲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对吧?”
猪刚鬣深深看了孩子一眼,摇了摇头。
“不,对错和好坏无关。好人也经常犯错。正义并不会偏袒好人。孩子,你很聪明,所以贫僧不希望你骗自己。你要学会去看真实的世界,这样你才能战胜它。”
孩子不说话了,忽然一把夺过猪刚鬣手里的糕点,扔进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嚼着。
“真好吃!可是我不喜欢。”
“但你现在没的选择,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努力奋斗,直到有朝一日,你能把它狠狠摔在地上,大声说出,我不喜欢,所以我不要!不是吗?”
孩子点点头,似有所悟。
“大师,你也是来去劝我的。其实你们都不知道,我根本没打算死,我早就对自己说,一定要活下去,而且活得精彩,无怨无悔。带着我母亲的那一份。”
猪刚鬣笑了笑,摸摸孩子的脑袋,“你母亲累了,想休息了。这里睡得不踏实,我们给她铺一张床,好不好?”
说着猪刚鬣蹲下身子,抱起裹着孩子母亲的草席,孩子紧跟在一旁。
“铺到哪里去?”
“当然是好地方。”
“有多好?”
“那个地方啊~”猪刚鬣忽然沉醉地呼吸了一口空气,“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大师,你不是神仙吧!”
“哈哈哈,那当然了!”
“你也不是和尚吧!”
“额,这个么。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嘛。”
“别骗小孩子了……那我以后能跟着你吗?我想跟你学本事。”
“哦?真的?学我可救不了这个世道。”
“这么说大师你答应了?”
“不,我想你叫我大哥。”
“嗯?这么说,你一定还有其他兄弟。”
“哈哈,你这么聪明,我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啊!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干嘛?”
“我不是你大哥嘛?再说了,咱们得把你的名字刻在碑上,这样你母亲才能时时刻刻都看见,不会觉得孤单呐。”
“嗯。到时候说给你听。”
“行吧行吧。小兔崽子鬼脑筋多,在想什么呢?”
苍茫暮色下,两人渐行渐远,直到变成了两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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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新月初升,像女子合着眼睑,借着柳梢描眉。
月光流泻过谷地,芳草成茵,萤火成群,百鸟凋啾,万花摇曳。
星星托着裙摆,绕着天极点着脚尖,旋转起舞。
夜色凉,天如水,水如天,好像能从天上取下清酿,似乎能从水里捞起月亮。
日落星辰,雁鸟南飞。
青丘上,正对着月亮。
一个小小的隆起的坟包,上面竖着一个矮矮的石碑。
碑上刻着几行字。
字有两种字体。其实一样难看,只是难看的各有风格。
一种宽宽胖胖,可中间的笔画却挤成一团。仿佛一个戴着一层又一层笑脸面具,实则早已被伤透了心,把自己深深藏起的断肠人。
这种字体占了大部分文字,写着:
母多比氏。
为母天仁,育子有方。不幸早丧,痛哉。
南无阿弥佗佛。
另一种字体只占了一行,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稚子执笔,写在了最后。
儿/辛格瓦尔•甘地/顿首
孤月当空。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面容坚毅,跪在碑前,伏身长拜,起身又复始,一连九叩,直到额头的血迷了眼睛,依旧不为所动。
孩子磕完了头,忽然绷紧脸,很是郑重地出声:
“母亲在上,儿今日拜净坛使者为兄,日后必侍之如父。如有毁弃,上穷碧落下黄泉,皆天打雷劈。”
对着母亲的墓碑立完誓言,小辛格转身,朝着猪刚鬣重重一拜。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猪刚鬣笑着点头,笑着笑着忽然鼻尖一酸,赶紧回过首,偷偷抹了抹眼角。
“哎呀,搞这么煽情干嘛,老猪我都快哭了。得快点告诉兄弟们,咱一伙又多了一个仔。”
想着,猪刚鬣回过头,掏出瓦钵,豪迈一递。
“来,小家伙,干了这碗陈年山泉水,咱就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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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中出现了平原上的麦子
这些与水中的景色有些陌生
天已黑了,下着雨
我坐在水上给你写信
——海子《遥远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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