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主動與被動

  第114章 主動與被動


  看著那條鏈子，容景震驚的心跳都漏了幾拍，趁蘇落沒注意，他躡手躡腳地回了房間。


  昏暗中，他盯著天花板，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下一秒，容景猛地跳下床坐在桌子前，開檯燈，拿出紙筆，刷刷刷開始計算。


  後半夜，一樓客房裡一直亮著燈光，月光從床頭爬到床尾，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和物理方程式躍然紙上。


  男人眉頭緊鎖，一臉嚴肅，眼鏡片后一雙黑瞳幽暗深邃，如同一個無底的黑洞。


  直到一道血紅色天光從地平線躍出，照進了卧室窗子里，刺的容景眯了眯眼，他才停了下來。


  拿筆的手已經徹底沒了知覺，鋼筆不受控制地從指縫間滑落，骨碌碌地滾落在桌面上。


  容景搓了搓臉，半晌，拿了浴巾進了浴室。


  花灑下，他盯著虛空站了好一會兒才按下了開關。


  漸漸，鏡面被霧氣氤氳，熱水噴洒在皮膚上引起陣陣顫慄，也徹底喚醒了他的意識。


  三十年來所接受的教育體系被顛覆了，雖然不知道五年後的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在。


  但此時此刻，容景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兩件事。


  第一，他以前以為那是個夢境，現在看來大概率是未來將會發生的事，雖然不知應歸於大腦神經產生的第六感，還是玄學。


  第二，小落也進入了夢境。


  容景伸手抹了一把鏡面，映出了他略顯疲憊，卻明亮驚人的黑瞳。


  原來之前她眼裡流露出來的尷尬，並不是因為那件事，而是因為夢見了他而……


  …害羞了？


  這麼想著，容景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鏡中出現了男人小得意加小歡喜的小表情，看的容景連忙板住了臉，心裡卻一陣悸動。


  這麼大歲數了……真是的。


  容景圍著浴巾出來，打開衣櫃手伸了進去，頓了頓，掠過一排排中規中矩的白襯衫，最終落在了一件淺粉色上。


  那還是一年前別人送他的生日禮物，被他嫌棄不莊重就一直放著。


  然而，今天他忽然覺著這粉嫩嫩的顏色很符合他現在的心境。


  來不及深究背後的成因，容景換好衣服就下了樓，然後，就發現蘇落居然破天荒的沒睡懶覺，正在做早餐。


  廚房裡，女孩兒低垂著眼，手上撥弄著木鏟，正在煎蛋。


  排煙罩開著發出陣陣嗡鳴聲，燃氣灶火開的有點兒大，油放的又不多，蛋白漸漸有了粘鍋的趨勢，蘇落趕緊翻了個面，動作一看就不甚嫻熟。


  「早。」


  身後，男人低沉悅耳的嗓音響起，嚇了她一跳。


  她猛地回過頭，目光與他碰上后又立即挪開，如玉的耳垂變得粉嘟嘟的。


  容景一怔，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心尖也跟著一突。


  「我來吧。」


  說著，容景就打算接過鏟子，卻不料被蘇落避開了。


  她微紅著臉，睨了他一眼又飛快扭過頭去，聲音柔柔的：


  「不要，我自己來。」


  容景看了她一眼，將火調小了點兒就收回了手，但未離開，就在旁邊站著。


  小落她……是在害羞嗎？


  起了這個念頭，容景開始有意無意觀察她，就發現每當對上他的視線，蘇落都如同一隻受驚的白兔，一副想看他又不敢看的俏模樣。


  那小眼神，軟趴趴的，看的容景心裡痒痒的。


  見差不多了，蘇落關了火，從麵包機里取出烤好的麵包片，依次放上雞蛋，培根，生菜葉，和西紅柿片。


  裹上保鮮膜后壓緊，然後用餐刀緩緩切開。


  斷面切的很整齊，食材繽紛的色彩疊加在一起，營養又精緻。


  蘇落滿意地點了點頭，端著兩個碟子上了桌，又倒了兩杯牛奶，一抬頭，就撞進男人含笑的目光。


  她連忙拿捏出一副欲說還休，嬌嬌怯怯的樣子，臉上交織著矛盾與慌張，聲音幾不可聞：


  「我不是特意給你做的，我只是……刷短視頻時刷到了，就想試試……」


  這種斷斷續續的說話方式很能給人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錯覺。


  於是，容景秒懂了女孩兒的口是心非，他心裡莫名一甜，咬了一大口。


  雞蛋煎的有些焦，生菜也軟了，夾層里還放了他從來不吃的沙拉醬，整體感覺並沒有多好吃，但容景吃的一臉滿足，露出了鼓勵的神情：


  「很不錯。」


  餐廳里只有餐具相擊的聲響，容景嘴裡咀嚼著，餘光偷偷瞥向了蘇落。


  她平時吃飯時都會一邊吃一邊看視頻，然而今天，她卻一反常態地安靜了下來，明明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卻不下桌，而是盯著他發獃。


  察覺到她暗戳戳凝視著自己，容景抿了口牛奶，強行壓抑住回望的衝動，心裡美的直冒泡。


  一旦他看過去，她又會挪開視線，毫無緣由的，他就是想她多看自己一會兒。


  「容景……」


  「怎麼了？」


  察覺到她沒用敬稱，容景心裡一動，期待地看向她，就見她羞紅著一張臉，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就是不看他，手上還無意識撥弄了下頭髮。


  她這副緊張的樣子看的容景一顆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他面上依舊淡淡的，還抽了張紙擦拭了下唇角，沒有催促，極有耐心地等待她開口。


  生怕一旦打斷她，她就不說了。


  半晌，耳邊傳來女孩兒猶猶豫豫的聲音：


  「其實……其實是我的一個朋友啊，她呢，最近遇見了一件奇怪的事。」


  「哦，朋友啊…」


  容景垂下眸，掩蓋住目光中的笑意，繼續聽著。


  「對，她最近做了個夢……算了，我還是不說了吧，你是物理學教授，一定覺著這是無稽之談，很無聊吧？」


  話音剛落，容景猛地抬起頭，眼神亮的驚人：

  「不會，你儘管說。」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又補了一句：

  「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蘇落暗暗好笑，面上佯裝苦惱，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模樣：


  「我朋友她做了個真實的夢，真實到令她有種未卜先知，窺見未來的感覺…」


  「……原來如此。」


  容景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拿捏出了一個頭一次聽見奇聞怪談后的詫異感。


  然而，他演技不行，程度有點兒過了，臉上的表情有些滑稽，看的蘇落差點破防，她連忙輕咳一聲，調整了下情緒，繼續說：


  「醒來后，她本來也以為只是一場夢，但那個夢實在是太逼真了，夢裡的場景她全都記得。


  包括每一處景緻，每一個人，發生過的每一件事，還包括……所有的細節。」


  蘇落一雙淺眸清洌咧地看了過來，看的容景頭皮發麻，他喉結滾了滾：

  「所有的細節……」


  蘇落點了點頭，眼裡漸漸露出了震驚之色，夾雜著一絲恍惚：

  「你說，夢是不是都是相反的？我是不是……啊不對，是我朋友她，她是不是不用信以為真？」


  容景無意識地點了點頭，下一秒，又猛地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


  「那倒也不見得，目前的科學雖然發達，但並不代表超脫認知的事情就不存在，


  小落，我們要時刻保持著一顆敬畏之心。勇敢地去相信，不要輕易否定。」


  勇敢的去相信超脫科學範疇的事物？

  容景，你的職業信仰呢？


  心裡滑過一絲羞愧，但轉瞬即逝，不知為何，他下意識想說服蘇落相信那個夢是真的。


  「是哦，有道理。」 蘇落擺出一副漸漸接受事實的樣子，就不再說話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他最關心的問題，容景終於耐不住了，主動發問：

  「那你還……我是說，你朋友她還記得什麼印象深刻的細節嗎？」


  說完，容景一瞬不瞬盯著蘇落的微表情。


  一抹粉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爬上了女孩兒的臉頰。


  「她，她被一個男人親了…還…還……」


  還做了什麼事蘇落一直沒說，狀似恥於說出口，但容景已經聯想到了某個場景。


  他心裡頓時一提，知道不能把她逼急了，於是換了個角度繼續試探：

  「對方是怎樣的男人？」


  蘇落飛快嗔了他一眼，眼神飄忽不定，好半天，才憋出來幾個字：


  「是個好人。」


  好人……


  容景不滿地皺了皺眉。


  好人的定義過於寬泛，自己對小落來說到底是一個好男人？


  還是…只是一個好長輩？


  「哎呀，時間快來不及了，咱們快去學校吧。」


  不等男人再細問，蘇落已經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幾分鐘后，容景坐上了駕駛位，看著空蕩蕩的副駕，又有些不確定了。


  任何人做了那種夢都不會無動於衷，如果小落排斥自己，肯定不會再上自己的車，可如果她……


  那為什麼不坐副駕？

  一路上，容景百思不解，拿不准她的想法，直到車停在學校大門口時，蘇落忽然開口：

  「教授，學校說宿舍還有點問題，建議我們過幾天再搬回去，我，我能不能再打擾您幾天？」


  她聲音很輕，吞吞吐吐的，似乎很不適應編瞎話。


  聞言，容景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頭一次感覺謊言竟然也很美好。


  尤其聯想到女孩兒說謊的原因后，容景心口一跳，強行抑制住即將上揚的嘴角。


  上午物理課，同學們就發現昨天還一臉苦大仇深的容教授，今天已經恢復了狀態，還變得更加潮流時尚了。


  自從髮型換了后，容教授開始有意無意留意他們的喜好。


  諸如：平時愛聽的音樂，最近流行的明星，網路時髦用語等等。


  今天，他襯衫扣子依舊扣到了最上面一顆，一絲不苟。


  然而，那淺粉的騷包顏色，搭配上授課時嚴肅的模樣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萌，看的台下眾女生兩眼冒星，一節課什麼也沒聽進去。


  下課後，容景回了辦公室，就發現兩個男老師在掰手腕，他只是瞥了一眼，就被化學老師老劉逮住：


  「老容啊，你別總看論文了，也來鍛煉一下啊，身為男人手上總得有點兒力氣。」


  「不了，你們玩兒。」


  老劉眼珠一轉，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開始激將法：


  「平時也不見你去體育館，天天就知道坐辦公室打字，那手腕子是不是沒勁兒啊？」


  容景眼皮都沒抬一下，自顧自走到了自己位置坐下，慢悠悠喝了一口菊花茶，還打開了電腦，顯然懶得搭理他。


  然而，他剛要投入工作，餘光就瞥見了那抹熟悉的倩影走了過來。


  容景啪的合上了電腦，站了起來向老劉走去，擼起了袖子，故意揚聲道：


  「來。」


  老劉知道刺激了他男人的自尊，連忙握了上去，嘿嘿笑：


  「老容，你這手怎麼秀氣的和小姑娘似的？」


  容景手腕並不算粗壯，皮膚白皙，骨節分明的長指像是拿手術刀的。


  見他面無表情，老劉以為他緊張，剛想著要不要給他放放水，好歹人家也是教授得顧及臉面，一股大力已經襲了上來。


  老劉連忙用上了全力，一張臉憋得通紅，卻沒有撼動對方分毫。


  容景一臉漫不經心，神色依舊淡淡的，手上只放了七分力氣。


  直到蘇落走近，視線看了過來，他才猛地發力，將老劉的手一把按在了桌面上。


  結束時，還學著最近惡補的偶像劇中男主的樣子，酷酷道：

  「你輸了。」


  說完，容景瀟洒地轉過身，狀似不經意地對上了蘇落的目光。


  儘管臉上綳著，他目光還是流露出了幾分大狗子的表情，蘇落心下好笑，瞬間換成了一臉崇拜的樣子，毫不吝嗇地誇張：


  「哇哦，教授您真是太帥了！」


  容景心裡暗爽。


  課間，辦公室聲音嘈雜，蘇落坐在了容景對面的位置，登記成績表。


  容景目光開始不受控制，心裡那種糾結與心虛又涌了上來。


  身後，一位法律系的女老師正在為學生講解題目：

  「這個案例中，雖然甲和乙都傷了人，但甲屬於正當防衛，量刑時自然要考慮進去，畢竟，主動與被動的性質截然不同……」


  女老師後面的話容景完全聽不見了，腦海里只捕捉到了幾個字：


  主動與被動。


  容景敲鍵盤的手指一頓，意識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散：

  作為長輩，作為老師，他確實應該與小落在感情上劃清界限，這是他的底線，沒有錯。


  但是……


  假如……


  假如小落主動向自己表白呢？


  畢竟，現在的孩子心裡素質普遍脆弱，如果他拒絕了，給她帶來足以影響一生的不良後果可怎麼辦？

  所以，他只能接受了。


  畢竟，法律都定義了，主動與被動性質不同，就算以後下地獄了，也能適當減刑。


  這麼想著，容景只覺長期以來堵在胸口的一塊棉花消失不見了，簡直豁然開朗。


  於是，晚飯後看電視時，蘇落就發現男人今天的目光有了變化。


  她看著屏幕，卻能察覺他盯著她的側臉已經看了半天了，看的蘇落頭皮發麻。


  「容景啊，我朋友她今天又給我發信息了。」


  「哦？」


  容景一雙黑瞳直勾勾看向她，那眼神，炙熱的如同一團火焰，帶著隱隱的期待。


  蘇落咽了咽口水，扭過頭與他對視：

  「她想知道……接吻…是什麼感覺。」


  「……所以？」


  蘇落緩緩貼近，聲音輕柔的如同一根羽毛：

  「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


  看著眼前愈發靠近的唇瓣，容景喉頭一滾，啞聲試探：


  「這種事，的確需要學習與練習。」


  蘇落勾了勾唇，又湊近了幾分，看向他，目光拉絲而無辜：

  「那，教授教教我吧……」


  說完，兩片粉嫩柔柔地貼了上去。


  容景大腦轟隆隆一片空白，本能地開始回應，迷迷糊糊中，他還想著……


  唔……這是被動。


  　斷章取義，掩耳盜鈴，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