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床咚

  第102章 床咚

  黑暗中,女孩兒軟糯的唇蹭過下巴,帶來絲絲異樣,容景心裡一動,斟酌著開口:

  「小落,你還小,很容易將某些情感混淆,比如孺慕……」


  孺慕與愛慕。


  然而,不等他說下去,女孩兒再一次撲進了他的胸膛,聲音悶悶的:


  「我從小就沒了父親,所以也就沒有人像您一樣用肩膀支撐著我,用大手撫摸我的頭髮…


  也從沒有人因為我的一個電話,大半夜就趕了過來,更沒有人溫柔地叫我的名字……」


  她抬起腦袋,外面的路燈光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打在她素白的小臉上,昏暗中,她凝著他,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低聲喃喃:


  「容景,我喜歡你。」


  女人對男人的喜歡,妻子對丈夫的喜歡。


  聽完蘇落的話,容景心裡一塊巨石終於放了下來,胸腔里充滿了憐惜和感動。


  這孩子真是敏感的令人心疼。


  他忽略掉內心深處的一絲彆扭和疑惑,憐惜地揉了揉女孩兒濕漉漉的發頂:


  「好了,去洗個熱水澡,別著涼。」


  蘇落點了點頭,假裝沒有看見他看向一樓客房的眼神,自顧自跑上了二樓。


  身後,容景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聲音在喉嚨里滾了滾還是咽了下去,由她去了。


  當晚,蘇落又睡在了容景的卧室。


  窗外雷電交加,她躺在黑色絲滑的床單上,被事先設定的鈴聲吵醒,看了下時間,凌晨兩點整。


  她下了床,嘩啦一下將遮光窗帘拉開,外面時隱時現的白光夾雜著陣陣轟鳴聲,將氣氛烘托的格外嚇人。


  盯著窗外嘩啦啦的暴雨,蘇落臉上沒有一絲懼怕,下一秒,她忽的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寂靜的夜裡,女孩兒恐懼慌張的聲音穿透性極強,足以喚醒一樓沉睡的男人。


  不一會兒,樓梯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蘇落勾了勾唇,將玻璃杯里的水拍了一點在額頭上,濡濕了劉海兒。


  鑽進被窩后,她又慢條斯理地鬆了兩顆睡衣扣子,露出了一片領口,然後蜷縮在被子里一動不動。


  果然,不到一分鐘,卧室房門就被敲響,漸漸,失了節奏。


  「小落,你還好嗎?」


  容景穿著睡衣站在門口,敲了半天不見裡面回應,手指一擰門把手,卧室門被打開了。


  四周漆黑,一道閃電劈了下來,映出被子里的一大坨。


  「小落……」


  容景大步邁到了床邊,剛伸手觸到被子上,就察覺裡面的人顫抖的厲害,他擰了擰眉,強行扯開了一個口子,將快缺氧的小腦袋解放了出來。


  然而,還沒等他詢問怎麼回事,蘇落整個人又撲進了他懷裡,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怎麼了?」


  容景撫著女孩兒纖細的背,感受著她不安的顫慄,輕聲哄著:


  「怕打雷?怎麼不拉窗帘?」


  說著,他就要起身去陽台,卻被蘇落死死環抱住,女孩兒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你別去,外面有妖怪。」


  容景眼裡滑過一絲笑意,輕颳了下她翹挺的鼻尖,聲音輕柔低緩,還帶著點兒剛睡醒時沙沙的啞:

  「都大學生了,怎麼還迷信這個?」


  說著,他將她放平躺下來,走過去將窗帘拉好,又開了床頭燈,一扭頭,就發現蘇落滿額頭都是汗,他伸手貼了貼,掌心觸感冰冷,顯然嚇得不輕。


  棉被下,蘇落睜著一雙霧蒙蒙的眼,視線緊緊跟隨著他,滿是依賴,看的容景心裡一軟,目光柔和了幾分:

  「快睡吧,我守著你。」


  說完,還不太熟練地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擺出一副老父親的慈祥姿態。


  蘇落心裡鬱悶,怎麼才能把他弄上床呢?


  容景注意著她臉上的微表情,就見她雖然閉著眼,眼珠卻在不停轉動,似乎還在思忖什麼。


  「怎麼還不睡?」


  蘇落小聲哼唧著:「光太刺眼了。」


  「那把燈關了?」


  「別……我怕黑。」


  良久,蘇落打開睫羽,眼神無辜純凈:


  「容景,你上來幫我擋著好不好?」


  對上那雙清洌咧不摻一絲雜質的淺眸,容景略一猶豫,還是隔著被子上了床,上半身依靠在了床頭,大手擋在了女孩兒的眼睛上。


  下一秒,蘇落如同一隻大蠶蛹般吃力地轉了過來,面對著他,睜開了眼:


  「教授,我想聽睡前故事。」


  容景想了想,活了三十年,腦子裡竟然沒有任何思路,蘇落一抬眸,就見他罕見的有些苦惱,心下不由好笑:


  「那我給你講一個好不好?」


  說完,她也不等男人的回答,已經開了口:


  「從前有隻兔子,它在危險中遇見了棕熊先生,高大威猛,智慧果敢…」


  女孩兒的聲音在靜謐的空氣中緩緩流淌著,她將很久以前的那封童話道歉信又重複了一遍,然後看向容景,渴望從他眼中捕捉到一絲異樣,卻什麼也沒有。


  抑制住心裡湧起的失望,她繼續喃喃:


  「有一天,兔子與棕熊先生住進了六個人的戀愛小屋,發生了許多故事…


  地震后,棕熊先生的心臟移植進了兔子的胸膛,兔子回到了五年前,而此時,棕熊先生又一次忘記了兔子…」


  「邏輯有點兒問題。」


  容景打斷了她。


  此刻,他已經不再拘謹,右手手肘撐在床墊上支著頭,側躺著看向蘇落,漫不經心道:

  「兔子回到了過去,卻愛錯了熊。」


  話音剛落,容景敏感地察覺到氣氛不對,他一抬眼,就對上女孩兒憤怒的眼神,不由一怔。


  然後,就見蘇落一把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一雙淺眸蹭地竄上了兩簇小火苗,神色緊繃:


  「你什麼意思?棕熊變心了?」


  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本就寬大的男士襯衫被拉扯的鬆鬆垮垮,露出一片雪白的肩頭。


  容景挪開了視線,用被子給她裹好,就見她一臉執拗,彷彿這是個十分嚴峻的原則問題。


  於是,容景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解釋:


  「先不說棕熊與兔子跨物種,器官無法匹配的問題,單從童話的角度來看,五年後的棕熊將心臟給了兔子,令兔子念念不忘,這條勉強成立。


  但追溯回五年前,兔子再次接觸的棕熊卻並不是五年後的棕熊先生…


  蘇格拉底說過,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五年前的棕熊還沒有給予兔子心臟,那就不是兔子愛的棕熊,而從相對論的角度分析…」


  容景有理有據地說著,就發現小姑娘淚珠子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他頓時住了嘴。


  粗糲的指腹蹭了蹭女孩兒的麵皮,然後,就見小姑娘眼眶通紅,抽抽噎噎:

  「棕…棕熊先生不愛兔子了?」 容景一噎,大腦有點兒混亂,實在不知她怎麼從A推導出了B,思維怎麼如此跳躍?也不懂她為何會這麼傷心。


  他暗嘆一聲,放棄了學術立場,伸手將她扶著躺進了被窩,又抽了張紙巾給她擦乾淨臉上的淚水,胸腔里震顫著笑意:


  「沒有沒有,棕熊先生只愛兔子,別的母熊他根本都瞧不上。」


  於是,被子下,蘇落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翹了起來,甜甜的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晨,容景晨跑回來就發現蘇落迷迷糊糊的,揉著眼睛從樓梯上下來,打開冰箱,掏出了一瓶礦泉水。


  她身上還穿著他的襯衫,下擺蓋住了屁股,兩條花白的大腿裸露著,看的容景眉頭皺成了川字,沉聲道:

  「把衣服換了,像什麼樣子。」


  他語氣沉沉的,一雙黑瞳帶著長輩才有的嚴厲,蘇落縮了縮脖子,連忙跑了上去。


  等她再下來,餐桌上已經擺著兩份早餐,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是雙倍的荷包蛋,流動的橘黃色蛋心周圍是嫩生生的白,一看就是有機雞蛋。


  然後,容景就見女孩兒對自己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拿起刀叉開始斯文地吃著,明明不施粉黛,卻難掩俏麗。


  見她吃的自在,容景心裡也愉悅起來,目光裡帶著他自己未曾察覺的關注與寵溺。


  兩人吃完早餐,換了衣服出了門,蘇落十分嫻熟地上了車,忽然開口:


  「教授,我是第一個坐您副駕的女人嗎?」


  她又恢復了敬稱。


  女人?


  也對,小落成年了。


  於是,容景笑著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打著方向盤,沒看見女孩兒竊喜的表情。


  早晨,空氣清新帶著大地的芬芳,黑色奧迪出了別墅區,不一會兒就上了高速。


  容景注視著路況,餘光瞥見蘇落翻找著手包,掏出一隻口紅,對著車頂的小鏡子,細細抹著。


  陽光下,橘粉色的唇膏微閃著珠光,將本就飽滿的唇瓣勾勒成一塊粉色水晶。


  等紅燈時,容景狀似不經意道:

  「內在美才是最重要的,你這年紀不化妝也很青春,時間要用在正經事上,車上可以聽聽英語廣播,準備下四六級……」


  男人又開始絮絮叨叨,蘇落聽的有點煩,從包里摸出來一根棒棒糖,拆開包裝,偏頭問:

  「吃嗎?」


  見她這幅樣子,容景就知道自己剛才白說了,瞥了眼全是色素的棒棒糖,他搖了搖頭,然後就見女孩兒塞進了自己嘴巴里,還享受地眯起了眼。


  下了匝道,路過收費站時,容景出示了二維碼,餘光瞥見女孩兒光裸的腳踝,忽然問:

  「你秋褲呢?」


  秋褲?


  蘇落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破洞九分褲,實在想像不到自己套上秋褲的樣子。


  距離學校兩百米的地方,車緩緩停靠在了路邊,蘇落鬆了安全帶,剛要拉開車門,就又聽見容景的聲音:


  「晚上幾點回來?」


  蘇落一怔。


  「你宿舍都燒了沒地方住吧?」


  見蘇落呆愣愣的點頭,容景以一種長輩關愛後輩的語氣囑咐道:

  「路上注意安全,記得多喝熱水。」


  等蘇落下了車,容景停了一會兒,剛打算重新發動,就發現已經走遠的女孩兒又跑了回來。


  秋風扶起她黑亮的髮絲,她敲了敲車窗,下一秒,車窗搖了下來,她雙手支撐在玻璃邊緣,對著容景清淺一笑:

  「教授,人要走出舒適區,嘗試新鮮事物。」


  說完,她將自己嘴巴里五顏六色的棒棒糖,就那麼塞進了男人口中,在對方的怔愣中,她又跑遠了。


  齒間暈開陣陣的甜膩,容景在車裡呆坐了好久。


  *

  十點,物理專業課開始。


  容景踏進教室時,蘇落正穿行在過道里分發作業,她一邊發一邊靠近講台,餘光瞥見一個女生拿著一道題目向容教授請教。


  投影儀的藍色光芒下,男人低垂著眼睫,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著,說了一會兒,卻發現女孩兒盯著自己發愣,容景蹙眉,忽然扭過頭看向蘇落:


  「課代表,你來給她講這道題。」


  蘇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看了看繁複的電路圖,支支吾吾講了前幾個基礎步驟就編不下去了。


  不用看也能感受的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蘇落縮了縮脖子,又慫了。


  當晚,可憐的娃就被教授抓進了書房,男人丟過來一本習題冊,就施施然地出去看電視了。


  一小時后,容景端著一盤插著牙籤的果切走了進來,他垂眸掃了習題冊,就發現蘇落解題的位置和他走前一摸一樣。


  看著那道最基礎的題目,容教授輕嘆一聲,他將果盤放在了桌上,搬了張椅子,就要坐下給她講解。


  下一秒,蘇落整個人趴在了桌面上,歪著頭卻不看他,漂亮的眼珠轉啊轉,游移不定。


  容景狐疑地看了眼,板了臉,沉聲道:


  「拿出來。」


  蘇落被他一臉嚴肅的樣子唬住了,下意識看了看習題冊,容景視線移動過去,拍開她捂著的手,從紙張下面抽出了一本小說。


  看著花花綠綠的封皮,以及上面浮誇又惡俗的名稱,容景眉心狠狠地一折。


  《顧總心尖寵她從古代來》?

  不顧蘇落可憐巴巴賣萌,容景瞪她一眼,將書沒收了,

  臨走時,還將拿給蘇落的水果盤也端走了。


  自從將二樓卧房讓給了蘇落,容景就一直住在一樓客房,他進了卧室,坐在床上敲著電腦。


  看了一會兒論文,餘光瞄見床頭櫃沒收的小說,伸手拿了過來。


  於是,接下來幾個小時,男人從漫不經心的坐姿,漸漸盤腿坐直,神情嚴肅,手指一頁又一頁翻著,空氣中只剩下翻書的刷刷聲。


  半夜,蘇落下樓喝水,透過地面的縫隙,就見容景房裡還亮著燈。


  她放輕腳步走了過去,推開一道門縫,就發現男人正捧著她那本小說,一臉的姨夫笑,蘇落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悄無聲息地上了樓。


  頭一天熬了夜,第二天並不影響容景晨跑的節奏,等他滿頭大汗跑回來,洗了澡,做好早飯,就發現大廳里靜悄悄。


  容景敲了半天二樓卧室的門,裡面也沒有動靜,於是推門進去,就見蘇落還在睡懶覺,輕推了推她:


  「小落,起床吃早餐。」


  蘇落不動,翻了個身,嘟嘟囔囔:

  「今天周六……」


  「周六也該起了,這都九點了,不吃早餐容易得膽結石。」


  蘇落一把將被子蒙在頭頂,躲了進去,顯然有些起床氣,不想理他。


  容景在這方面很有耐心,他又彎下腰推了推她,拍了拍被子,幾次后,終於將蘇落惹毛了。


  她猛地掀開被子,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長發,抱上了他的腰,容景不防被壓在了女孩兒身下,就對上她怒氣沖沖的眼:


  「大清早擾人清夢,教授,你是想被我咚嗎?」


  容景蹙眉,清了清嗓子:


  「什麼東?」


  「床咚。」


  說著,蘇落整個人八抓魚一樣盤上了男人的腿,欺身壓了下去。


   禿頭作者也有點兒起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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