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一個沒有文化的國家是可怕的
第266章 一個沒有文化的國家是可怕的
日至於衡陽,是謂隅中,為巳時。
「稟祭酒,巳時將至,將鳴鍾。」
李斯此時正在後堂之中安坐,閉目養神。
這位皇帝身邊的重臣,此刻雖然閉目,但是臉上神態十分嚴肅。
除了李由一人立在李斯右邊,其餘屬吏皆著立在左邊,人人懷中捧著竹簡、毛筆。
座下一共六人,皆為今日做筆錄之用。
李斯聽了聽了下吏的通傳,這才睜眼。李斯有些詫異的望著眼前的空地。
他本料定今日這樣的場合,太子必定會駕臨。但是都這個時辰了,太子還未現身,想必是不來了。
這可不像太子的作風。
也不知父親大人在為難什麼,這個時候居然還在走神。李由提醒一聲。
「父親大人,時辰將至。」
李斯回過神來,對著下吏微微點頭。
「嗯。去吧。」
李斯緩緩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襟,而後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百家未來的命數,全在今日之議。」
李斯左手負在身後,右手端在腰前,不緊不慢的邁著步子向前堂走去。
李斯面色冷峻,雖然未露怒色,但威嚴外泄。
上次的焚書之議,雖然皇帝陛下未准允,但是因為那件事最後不知怎麼的,竟然讓天下士人都知道了。
李斯得到消息,已經有不少讀書人在痛斥他上次的焚書之議。
李斯自以為這是他們對他落井下山之舉,但是他也意識到,讀書人的嘴不僅僅可以用來討飯,而且可以用來害人。
他的聲名險些被毀於一旦。
幸虧,皇帝陛下最終沒有同意此事,否則他現在必定是聲名狼藉。
還如何為太學祭酒,又如何能召的動天下名士。
今日,他得小心些,免得被人又捉到什麼話柄。
李斯這麼想著,兩頰顴骨高高凸起,顯得他的臉色很為陰沉。
————
與此同時,刻著太學二字的朱漆牌匾下,停著一架銅馬車。
一位身著黑紅相間的上衣下裳的儒服的老者立在門前。
看見這身紅黑相見的衣服,就知道來人是儒生。
而他頭上高高頂起的玉冠,又顯出他的尊嚴和地位。
非但如此,。
他一邊撫著鬍鬚,一邊目不轉睛的望著這牌匾。
他眼中流露出一股滄桑之感。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老夫當年束髮之年便入了稷下學宮。
當時齊國國力鼎盛,而一年一度的稷下學宮大會都會吸引無數名士前來論道。
稷下學宮每年論道之時,諸子云集,名家齊聚,嘩然論道的場面可謂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
後來他終於學有所成,作為儒生門下的一員於稷下學宮與諸名士論道,當時年輕氣盛,與諸生同坐,論列的卻是秦之非。
誰能想到,後來齊國國力衰弱,國主昏庸無度,眼見天下統一大勢所趨,天命歸秦,他當時毅然選擇了來到秦國。
不過幾年的功夫,天下已經全部是秦國的了。
世事變得真快。
今日秦國之太學,吸引了天下名士。有人曾說,這太學與當年稷下學宮無異。
但是他卻不以之為對。
他至今都沒忘記稷下學宮之規:一、不任職而論國事;二、不治而議論;三、無官守,無言責。
而看看這稷下學宮門前,大秦銳士護在門外,而門內,又是皇帝陛下的重臣坐鎮。
李斯——
一想到李斯,他就來氣,淳于越是萬萬沒想到,他這位飽讀詩書的朋友,居然會提出焚書之議。
淳于越在門前已經獃獃立了半響,他在回憶稷下學宮,也在猶疑。
今天,對於身在秦國的儒家來說,無疑是個機會。
他淳于越既然師出儒家,那麼自然要將師門之學發揚光大。
「僕射,巳時將至,僕射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失禮。」
禮——
「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
淳于越聽了這話,拂了拂袖子,邁步往內。
————
剛來到堂前,淳于越就看到李斯正為今日前來之賓眾星捧月般拱於上座。
李斯親口請求嬴政,命七十二博士共商此事。
七十二博士自然不會全部出席,諸子之中,各出一名代表。
而在秦國朝中有聲望的大儒,這第一就是淳于越。是故今日七十二博士一共來了四位。
一位是淳于越,另一位是周青臣。
而另外兩位,則是秦法家之列。
不僅如此,出自齊法家胡毋敬也奉李斯之邀前來。
李斯見到淳于越,其實還是有些尷尬的。畢竟原本李斯為廷尉,位居上卿。而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素來都是淳于越稱呼一聲李斯為李兄,李斯喚淳于越一聲淳于老弟。
但是現在,李斯只是祭酒,而祭酒只是個小官。即便是太學祭酒,終歸不屬於朝廷士、大夫、卿之列。李斯現在像個編外人員。
而淳于越身為博士僕射,雖然不是大夫,但是位同大夫。
淳于越如今的地位,要比他李斯高上許多。
但是一想到他在嬴政面前的地位,還有他說持有的詔書,李斯便又有了底氣。
也是此時,李斯下決心,他一定要儘快把這件事解決了。他希望他可以儘快藉此事恢復上卿之位。
而兩側來賓,見到來人是博士僕射淳于越,這些名士自然齊齊上前恭迎。
淳于越早在齊國就已經很有名了。
後來藉助秦國,他的名聲更是大振。而且太子的師傅,其地位非同小可。
李斯見狀,也親自起身,請淳于越入座。
淳于越也很知禮,見到眼下其他人都到齊了,獨獨差他一個,他作揖道。
「還請祭酒見諒,今日是我淳于越來晚了。」
「淳于兄何出此言?時辰尚未到啊。」
正在這時,鍾聲忽的響起,接連敲了十下。
李斯臉上的皺紋都閃著笑意。
「淳于兄來的不晚,是李某來的早了。」
兩人齊齊仰頭呵呵笑了,眾人也跟著大笑起來,堂中氛圍一下好起來了。
舊事也就隨著這笑聲被拋在腦後。
淳于越這才落座。
淳于越的位置,被安排在右側第一個位置,緊緊挨著李斯。
說是百家,但是淳于越放眼瞧了瞧,今日來的多為法家、儒家之眾。單是儒法兩家之眾,便佔了今日來者的一半。
法家分為齊法家和秦法家,均在左側;而他這邊,多為儒家,周青臣正坐在他的後面。次之的便是陰陽家、名家、而道家更是人數最少,而且還被安排在末位。
想必道家能被安排有一席之地,跟華陽宮的那位脫不了干係。
座次的順序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在秦國,究竟哪門哪派說的上話!
至於二十年前還與儒門並列的當世顯學墨門,今日則完全沒有任何人到場。
墨門,怕是不久就會徹底消失在這世界上。淳于越其實對此有些惋惜。
皇帝陛下對墨門子弟可謂是深惡痛絕。
而這就是太學和稷下學宮的區別。
稷下學宮崇尚百家爭鳴,和君王好惡哪家學說無關,只為天下士人提供場所。
但是太學,它成立的初衷,是為了皇帝陛下的統一之局。
但是不管怎樣,有總比沒有強。
一個沒有文化的國家是可怕的。
若不是太子大力支持,他淳于越也是做夢都想不到,秦國這樣背棄禮義,一昧逐利的國家,竟然會創辦太學,興學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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