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訴緣由

  第29章 訴緣由


  夜已經深了,丞相又在處理流民之事,要去哪裡找呢?

  但皇帝發話,宮人們不敢不聽。


  他們忙四散去找張叔岳。


  謝清韻坐回椅子上,閉起眼,不願再繼續看摺子了。


  天僧原本閉著的眼這會兒卻睜開來,他起身走過去,撿起被謝清韻扔在地上的奏摺。


  只消一眼,便看得出令謝清韻大發雷霆的原因。


  因為丞相在摺子里指出,女子自古以來只需相夫教子,並沒有能力參與科考。


  在這一條的下面,丞相又寫:陛下也應儘快納夫,傳位皇子,保證皇室血統傳承。


  天僧抬眼向奏摺里批判的當事人看過去。


  此刻雖夜色深重,長樂宮裡卻是燈火通明。


  甚至可以清晰看見謝清韻眼下的一圈淡青。


  這幾日政事繁重,她怕是未曾睡過一個好覺。


  天僧想了想,將摺子收好放回桌上。


  響動細微,但謝清韻還是睜開眼來。


  她眼底怒氣未消,這會兒盯著天僧,眉眼染上幾分凶,天僧不由得頓了頓腳步。


  「佛經里曾記載,有位名凈光的天女,下凡為帝,教化眾生。」天僧緩緩開口。


  「與她隨行其他天女,亦分散各地為官,等待機緣,以修成正果。」


  謝清韻沒想到他會主動和自己說話。


  但是聽見這句話,態度和緩了幾分。


  她知道這和尚是在給自己借口。


  她信不信不重要,丞相信不信也不重要。


  天下百姓信了,女子便能正名。


  只不過這個方法她並不需要。


  與其說不需要,也可以說是早就用過。


  當年她登基為帝,群臣反對,百姓亦曾把那些年的全部天災一股腦算在她頭上。


  說是女子登基,惹了天怒。


  她那時候當然是盡全力散播消息,製造天象,努力證明自己有資格做皇帝。


  不過到後來她就發現,還是殺人更好用。


  能動手就動手,不用那麼多廢話。


  人都懂趨利避害。


  他們一時被嚇退後,等時間一久,就會發現生活還是那樣,沒有因為誰登基而發生變化。


  生活的順遂,比什麼天象傳聞都管用。


  所以謝清韻沒有回答天僧提出的建議。


  只是道:「高僧今日還是先回靜心殿去吧。」


  天僧沉默片刻,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開口:「可否問陛下一個問題?」


  謝清韻眼都沒抬:「什麼?」


  「為何要准許女子參加科舉?」


  聽見這個問題,謝清韻有些遲疑。


  思索了一下,才道:「這是朕母后的願望。」


  她從小便總聽母后提及此事,後來自己做了皇帝,更是進一步感受到了這世界對女子惡意。


  所以她很早以前就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定要改變這個男尊女卑的現狀。


  她想過該如何用鐵腕的手段制服那些不聽她話的大臣。


  但她沒想過丞相會親自出面反對。


  謝清韻眼睛眯起來,透出一絲殺意。


  又很快被她壓了下去。


  不行不行,那個是不能殺的。


  看見左右為難的謝清韻,天僧露出一抹笑意。


  不過那笑意如曇花一現,很快消失了。


  他溫聲提醒:「丞相的目的,並不是與殿下為敵。」


  「而是維持朝堂和國家的安穩。」


  更改科舉,畢竟涉及到讀書人。


  而讀書人,恰恰是最會鼓動人心的一群人。


  本來這群人就因為女帝殘暴,而不願入京為官。


  如今科舉改革,更是將原本只屬於男人的利益分了一半給女人。


  縱使謝清韻手腕嚴酷,也難保民間不會怨聲載道。


  所以丞相的反對,雖然惹人生氣,卻有一定道理。


  恢復幾分理智后的謝清韻減少了戾氣,陷入沉思。 天僧亦不再搭話,卻也沒有離開,只安靜立在一旁。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張叔岳終於姍姍來遲。


  他已經做好了會死的決心,所以臨走前同家人一一告了別。


  惹怒謝清韻是什麼後果,張叔岳比誰都清楚。


  他其實本可像禮部那群人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謝清韻是他學生。


  他做不到不管。


  令張叔岳沒想到的是,謝清韻並沒有想象中生氣。


  怒意浮現在她眉間,又很快被她壓下去。


  「為什麼說女子無能,只可相夫教子?」謝清韻平靜問。


  張叔岳沒想到皇帝這一次會問他緣由,怔了怔,才解釋道:「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也就是說,並不是他這樣想的,而是這個世俗這樣規定的。


  他希望謝清韻看清事實。


  謝清韻雖然不認同,卻也沒有反駁,繼續問出了她更為在意的:「那為何要朕趕快生子退位!」


  一提起這件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說什麼要她保證皇室血統。


  張叔岳不若直接說盼自己早點死好了。


  然而張叔岳嘆了口氣。


  「陛下高高在上,哪裡看得見底下臣子早已怨聲載道,蠢蠢欲動。」


  自謝清韻登基,朝廷便終日里人心惶惶。


  大家都怕極了謝清韻,也恨極了謝清韻。


  她清明廉政,嗜血濫殺。


  本來眼底容不下沙子的皇帝,就算不上是個合格的皇帝。


  更何況她的處置方式還是殺人。


  張叔岳如今身居高位,能替她壓著躁動的群臣。


  可倘若有一天,他死了呢?


  張叔岳眼底有淚。


  見到這一幕的謝清韻頃刻間怒氣全消,沉默下去。


  丞相的話她也不是沒有想過。


  可是嗜殺之性,她改不來。


  更何況,她的病……


  謝清韻垂下眼,第一次感覺失落。


  「朕知道了。」


  她低聲道:「丞相退下吧。」


  張叔岳退下了。


  天僧還在。


  面對著強硬的謝清韻的時候,他雖然很無奈,但都無奈不過乃當下。


  面對著一個脆弱的謝清韻。


  天僧想了想,猶豫開口:「陛下想聽講經嗎?」


  謝清韻抬頭:「?」


  天僧席地而坐,從袖中掏出一個小木魚來。


  謝清韻挑挑眉,沒有說話。


  天僧開口,經文如流水,自他口中說出,彷彿有了生命。


  竟將謝清韻煩躁的心安撫了。


  怪不得整個的皇宮的下人都爭先恐後往他那邊涌。


  謝清韻閉上眼,靜靜聽天僧誦經。


  只覺得一日的疲倦在漸漸消減。


  睡過去前,謝清韻彷彿看見了母后。


  像幼時那般,攬她如懷,輕聲吟唱,音如天籟。


  「母后……」


  謝清韻眼角流下淚來。


  「韻兒好想你……」


   端午節快樂。今天一更。


    我也好想媽媽,祝她和全天下的媽媽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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