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歸航
第85章 歸航
「……海師慘勝,韃虜必知王師天雷無多,定大舉來攻,無天雷相助,營寨不足據守,臣意退守東關驛……」
待陸秀夫讀完奏報,趙昰說道:「張卿退守東關,諸位意下如何?」
陳宜中說道:「樞密使親自領兵,進退皆可自專,臣以為無須疑慮。」
就算有疑慮也沒用,因為奏報抵達的時候,張世傑已經後退了。
不要說張世傑,就算呂武甚至楊鎮龍獨立領兵,也是有這個權力的,事後補一道奏報就行。
中樞授予陣圖,結果地方地勢改變,大軍不得不於水里紮營的事情,本朝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趙昰問道:「既如此,如何增援?」
陸秀夫回道:「令福州兵入溫州,溫州兵入台州,台州兵抵前,依次換防,可加快速度。」
趙昰道:「樞密院籌劃此事,務必儘快增援前方。」
這時,接替於文罡位置的彭震龍進來拜道:「啟奏陛下,江浙海師上下將至溫州。」
趙昰起身道:「擺駕,朕親往迎接。」
「陛下。」陳宜中勸道:「失利之師如此榮寵,得勝之師又當如何?請陛下安坐,由樞密院著人迎接便可。」
趙昰說道:「上下血戰,殺敵甚眾,雖敗猶榮,朕當撫慰,以固其心。」
章鑒說道:「敗軍之將無以言榮,陛下不當以個人感情行事。」
趙昰下意識地看向了陸秀夫。
這個時候,樞密院同知不說兩句公道話是說不過去的。
「臣以為丞相所言在理,陛下不當親迎。」陸秀夫說道:「江浙海師本該封鎖錢塘,襲擾海岸而分元虜之兵,然陳勝興貪功冒進,直抵江口,使海船不能發揮其長,損失慘重。
海師撤離,元虜從容用兵,前線壓力劇增,樞密使不得不退,此乃陳勝興之過,陛下尤自示之恩寵,實乃賞罰不明。
長此以往,制度敗壞,上下驕縱,不知榮辱,事必壞。」
萬萬沒想到,你個濃眉大眼的陸秀夫會背刺!趙昰被噎了一下,又道:「陳勝興有過,其下豈有過乎?」
因為打掃戰場的是元軍,具體戰果沒法統計,但是保守估計擊沉敵船百二十艘,從單純的戰術上講,其實是勝了。
戰爭嘛,不以一時一地得失為念,然不能不謀全局,從大局看,陳勝興失敗的後果還是很嚴重的。
張世傑頂不住壓力後撤,劉羽、錢乙不得不分兵來助,這個影響是連鎖的。
陳宜中說道:「陛下愛兵,然需有度,心懷忠義者,知恥而後勇,無忠義者,雖優渥以待亦如呂氏,陛下明察。」
趙昰起身轉了兩圈后,對陸秀夫說道:「同知替朕迎接,宣示朕之撫慰。」
「臣領命。」陸秀夫告辭而出。
沒到碼頭,就見無數百姓翹首踮腳看著江上,當然,有儀仗與護衛開道,倒也擋不住路。
陸秀夫到了前面,只見江面上三十餘船一字排開,緩緩而來。
船壁大洞、船帆消失、桅杆不見……都是狗啃一般,就沒有完好的。
江風吹過,岸上眾人能輕易嗅到煙熏之味,還有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當頭一船靠岸,陳勝忠與萬青抬著陳勝興下來到了近前,施禮道:「罪將陳勝忠(萬青)請罪」。
「起來說話。」陸秀夫走到近前,問道:「陳統制如何昏迷?」
陳勝忠說道:「創處忽生膿瘡,因此昏迷。」
陸秀夫看他傷口,只見胳膊上被捅了個對穿,傷口紅腫,又有黃白之水流出,不由問道:「何以不報?」
「原本以為不重,卻不想……」陳勝忠情緒低落,不想說話。
「速速送往太醫院診治。」陸秀夫吩咐一句,又道:「陛下本欲親迎,然與制不合,因此受阻,爾等當知曉。」
「謝陛下關愛。」陳勝忠抬著陳勝興匆匆走了。
後面陸續下來諸多傷患,都是癥狀輕微的,陸秀夫不免安慰兩句,道:「爾等戰敗,陛下並未見責,奈何制度如此,不能親迎,望爾等謹記此刻,再戰得勝,陛下必然親迎。」
「臣定然再勝。」孫同表態。
他由巡檢從軍,上船為指揮使,此次也挨了一刀,幸好不重。
作秀完畢,陸秀夫彙報了情況,趙昰說道:「大將傷重,朕親自探視,理所應當。」
這下子可沒人阻攔了。
陳勝興是統制,實際應該看作都統制,已經是獨掌一方的大將,確實可以去看望。
到了太醫院,陳勝忠、萬青立刻大禮參拜。 「免禮。」趙昰分別扶起二人,道:「爾等血戰一場,當休養生息,以備來日。」
「陛下如此厚愛,臣慚愧。」陳勝忠說道。
趙昰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爾等回營,當集眾人反思此敗之因由,免得重蹈今日之覆轍。
朕對爾等寄予厚望,假日時日,定然稱雄四海,天下未有敢直視者。」
「臣謹遵聖諭。」陳勝忠接道。
勉勵兩句,趙昰走進室內,只見朱明拿著小刀捅進陳勝興胳膊里,剜來剜去,削出一片片血肉來。
那血流的嘩嘩的。
手術是能做的,不過無法止血,輸血仍在研究之中,成敗多看天意。
不一刻,朱明收起刀子,用鹽水清洗傷口。
幸好陳勝興處於昏迷中,又用了麻醉散,否則非得痛呼不可。
縫合、敷藥、包紮,一套流程結束,朱明才來見禮。
「免禮。」趙昰問道:「情況如何?」
朱明說道:「創口清洗未凈,因此化膿,臣已經颳去腐肉,想來無礙,只是……」
「但說無妨。」趙昰說道。
「經脈受損,力氣損失大半,平常倒是無礙,只怕提不動刀。」朱明回道。
「啊~」陳勝忠忍不住叫出來,滿臉背痛。
對於大將來說,提不動刀和死了也沒什麼差別。
「值得甚麼!」趙昰回身說道:「為帥者臨陣搏殺已是落了下乘,帥者,將將之人也,如今提不動刀,正好動腦。」
「臣受教。」陳勝忠附身行禮。
趙昰說道:「伯起戰敗受傷,不予懲罰,爾為副統制,當整頓艦隊,儘快恢復。」
「謝陛下寬宏,臣領命。」陳勝忠應下。
趙昰擺手,道:「爾等看視伯起,朕去船場走一遭。」
「恭送陛下。」眾人行禮。
目送趙昰消失,萬青忍不住嘆道:「陛下雖年幼,卻英明神武,不枉大兄帶我等來投。」
陳勝忠說道:「只恨不能取勝,顏面盡失。」
「二位將軍不必懊惱。」朱明說道:「此戰損失雖重,元虜亦不好受,待恢復,報仇雪恨以報陛下不遲。」
這邊閑話未畢,趙昰到了溫州船場。
少府卿李祥之帶著一干工匠來見,各船綱首同樣跟來。
撫慰了各船長后,趙昰問道:「各船皆有傷,何時能夠修復?」
船場首席大匠代玉說道:「因為趕製內河戰船,人手木料皆不敷使用,非得一年不可,若是拆解幾艘船,或可提前半年。」
趙昰點頭,說道:「將來北上,定是海陸並舉,海船乃是關鍵,當多招募學徒。」
李祥之道:「臣等已在招募,只是多少年,尚不足用。」
趙昰又道:「流求新開,必多林木,當遣人探查,或可得良木。」
李祥之說道:「陛下英明,臣立刻去辦。」
造船木料特別是龍骨對樹木要求很高,但近處難尋,只能去深山老林,歷經艱難砍伐運輸回來,又要晾乾后浸泡桐油再晾乾再浸泡,非得反覆三兩年不可用,這一點,皇帝也無計可施。
趙昰看向各船長,道:「爾等經歷大戰,想來對戰船有新的心得,當與百工商議改進,或可得新船。
莫要擔憂糜費,少傷亡,便是軍伍最大的節省。」
「臣謹遵教誨。」眾人應下。
然後,趙昰就打道回府。
他對造船技術知道的不多,只能在方法上指點一二,別的還是要尊重專業的。
畢竟造船發展千百年,技術已經趨於完善,非外行人可以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