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緩而圖之
第44章 緩而圖之
剛到城門口,只見楊氏匆匆而來,滿臉憂色。
趙昰迎上去,行禮道:「孩兒見過娘娘。」
「吾兒!」楊氏撲過來一把抱住趙昰,嚎啕大哭。
一路擔驚受怕卻不能發泄,此時見到趙昰,楊氏再也憋不住了。
趙昰說道:「娘,孩兒已經康復,莫要悲慟,免得傷了身體。」
楊氏扶著趙昰肩膀,仔細打量半晌,見他精神十足的模樣,方才破涕為笑,說道:「列祖列宗保佑,大哥轉危為安,趙氏不當絕也!」
趙昰說道:「孩兒不孝,累娘娘憂懼。」
「生病豈是大哥所願?無恙便好。」楊氏說道。
母子倆敘了幾句,群臣上來見禮,然後迴轉行在。
看趙昰走出了一頭汗,楊氏心疼地說道:「如今朝廷境況好轉,何不坐車?」
趙昰說道:「如今各軍冒暑熱而戰,孩兒豈能懼熱?上行下效,淫俗將成,敗國亂人,實由茲起。」
楊氏回頭看向陸秀夫,說道:「全賴公教導,陛下未曾荒廢學業。」
陸秀夫說道:「臣慚愧,所授不多,皆因陛下聰慧。」
趙昰看到楊氏身後跟了十多個婢女,不由笑道:「娘娘好大的排場。」
楊氏橫了一眼,說道:「她等皆是孤苦之輩,不能求活,因此納入宮中,權做生計。」
趙昰說道:「只是宮中用度不足,怕是委屈了她們。」
「流落在外遲早死於非命,入宮中總有口吃食,如何奢求許多?」楊氏說道。
倒也是,宮裡再窮,從來沒聽過餓死人的,哦,楚王除外,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嘛。
閑話中到了行在,楊氏問道:「陸蔡氏與王氏何在?」
陸秀夫回道:「拙荊懷病,因此居家休養。」
趙昰怕楊氏遷怒,趕緊補充道:「孩兒病重三日,陸夫人衣不解帶照料,因此轉危為安,王氏……王氏……」
趙昰心一橫,說道:「向日元虜突襲,孩兒陣前督戰於城中,遭遇逆賊埋伏,王氏為保護孩兒,擋冷箭而亡。」
「什麼?」楊氏拍案而起,冷聲道:「行在遇襲,天大的事,爾等居然隱瞞?」
「臣有罪。」諸臣立刻拜下。
皇帝年幼,太后聽政,按照規則,朝中大小事情皆由太后決定,因為皇帝異於常人的成熟,所以太后帶寧王後方監國,但不代表太后就失去了相應的權力。
趙昰又打圓場,說道:「娘娘向日遇襲,孩兒並未遷怒,娘娘如何遷怒。」
「如何混為一談?」楊氏臉色依舊冷漠,說道:「老身深宮婦人耳,生死無足輕重,陛下肩負社稷,安危豈能輕忽?」
「娘。」趙昰拉著楊氏的手晃了晃,輕聲道:「孩兒餓了,想娘親手做飯。」
「罷了,今日便如此,以後再說。」楊氏拉著趙昰迴轉後方。
太后皇帝離開后,陳宜中感慨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如今太后溺愛陛下,非福也!」
陳文龍反駁道:「陛下心志堅定異於常人,豈是溺愛能夠動搖?」
前面竊竊私語,後方母子同樣有說不盡的話。
趙昰問了弟弟妹妹的近況,又問道:「孩兒病癒,立刻快船快馬傳報,娘如何沒收到消息?」
「許是錯過了吧。」楊氏說道:「我浮海而來,錯過消息也是正常。」
趙昰若有所思地說道:「當恢復驛站,免得消息通傳遲緩。」
以前的驛站有步、馬、急遞三等,急遞最快,日行四百里,僅限于軍用,如果加金牌,日行五百里。
這樣的話往福州傳遞消息只要一日半,而不是現在的四天起步。 這在關鍵時刻,可真的能夠救命。
楊氏說道:「驛站耗費甚巨,場地倒是可用以前的,但招募人員、購置馬匹、修繕場地開支必然不菲,朝廷可能負擔?」
「為通傳消息,負擔巨大亦當籌謀。」趙昰思量一陣,又去前面找群臣商議。
「陛下,朝廷無力承擔。」陳宜中直言不諱。
趙昰說道:「消息乃是一切決策之前提,朕以為當儘力恢復。」
陳宜中道:「不說後繼,只說當下,馬從何來?」
趙昰不由看向北方。
驛站需要的是上好軍馬,以目前的情況,只能指望蒙古老鐵的友情贊助,這可就太難了。
這時,張雙國說道:「未必需要驛站,設立鴿鋪亦可。」
相對於養馬,養鴿子的成本顯然要低許多,而且消息傳遞的速度更快。
趙昰大喜,道:「卿詳述之。」
張雙國回道:「國朝初設驛站時便同設鴿鋪,以最快傳遞緊急消息。
只是臨安城破,中樞闔城而降,地方人員散落,各地鴿鋪亦不能免,杜提舉不見蹤跡,便是在操持此事。」
「善!」趙昰贊道:「有了鴿鋪,消息傳遞再無滯礙,卿之功非小。」
張雙國回道:「此乃杜提點之提議,臣不敢冒功。」
「皆是皇城司所屬,當為一體,何分彼此?待事成,必有嘉獎。」趙昰畫下大餅,又看向陳宜中,道:「中樞當傾力相助。」
「臣奉詔。」陳宜中應下。
養鴿子比養馬可就便宜太多了,中樞咬咬牙還是能支持的。
解決了一樁心思,趙昰又問起前線的情況。
因為火藥威懾,元軍大部收縮,江鉦基本就是行軍加接收。
「因為元虜橫行,各地殘破,百姓多逃散,人力物力不足供給大軍,須得後方籌備,臣正全力支應。」陳宜中說道:「且官吏逃散,無人主政,劉師勇由林景熙協助,尚可維持,江鉦一路實在為難。」
人才不足,老大難問題,趙昰只能搖頭嘆息一句無可奈何。
正為難時,楊氏派來人叫趙昰回去吃飯,趙昰丟下一句「勞煩諸公」便跑了。
回到後面,楊氏已經做好了四菜一湯,算是給兒子改善下生活。
吃完飯,楊氏又問起了最近的政事,趙昰從打土豪分田地說到驛站設立,儘管說的很簡單,卻也用了一個多時辰。
聽完后,楊氏說道:「大哥各項謀划無不是極好,然而過於急躁,便如元虜來襲,大哥便急急去廝殺。
且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說亘古未見至尊衝鋒在前也!
此非大哥太過急切?
朝堂三公不備,六部未齊,地方亦然,大哥今日讓分田,明日就讓清理結社,隨即還要發行米劵、設立驛站,諸公豈能分身乎?
事分輕重緩急,緩而圖之,則為大利;急而成之,則為大害,王介甫前車之鑒,不可不察。」
趙昰下意識地問道:「王介甫是誰?」
楊氏回道:「王介甫名安石,神宗時宰相,為求國富民強而變法,其初心極好,然失之於急,又任人不當,多害民。
此間詳情,或可讓陸公講一講,必有裨益處,大哥可鑒之。」
趙昰認真想了想,發現楊氏說的不錯,自己確實是太急了。
「非孩兒本性如此,實則元虜壓迫太甚也。」趙昰感慨道。
楊氏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恢復社稷豈在朝昔之間?此時相持,國朝勢弱而元虜勢大,更要鎮之以靜,不可盲動。」
「孩兒受教。」趙昰嚴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