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发现殿中一个人都没有。她披上衣服,头痛欲裂,喝了一大杯茶水才压下来。她又往外走,想找月诗,凤怀安,或者越王也行。可是外面也一个人都没有。
天空中没有太阳,竟然是同一种色泽的白亮,是那种雨后会有的天色。地上还全是雨水,在漆黑的地板上一摊摊的聚着。院中有一小河流往院外,小河上有一小桥通向院门。
凤怀音走上桥想要出去,却发现河中的水竟然都是血红色的!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下,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原来院中地上的并不是水,而是血。
她惊惶失措地大喊:“怀安哥哥!怀越哥哥!阿延!母妃!你们在哪儿?”
她往外跑去,外面的竹林竟起了迷雾。她的胆怯很快被激了出来,跑得更加快了。她一口气跑到了安宁宫,可安宁宫也依然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宁宫静悄悄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令人绝望的安静,诡异的安静。凤怀音心想,哪怕有一声鸟叫,一阵风声也好。可什么都没有,只有她的脚步声在重重宫殿中回响着。
终于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凤怀音转头一看,是凤怀安。他耳边的银圈随风微微摇晃着,双眼前那两缕刘海遮住眼角,看不清眸中神色。
凤怀音扑了上去:“怀安哥哥,我好怕!”
凤怀安抱住她,奇怪地说:“阿音,我是怀述啊。”
凤怀音从他怀抱里出来,定定地看着他:“不是啊,你就是怀安哥哥……”
“我是怀述,怀安在那儿呢。”
凤怀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没有刘海、两鬓带着银圈的凤怀安正被钉在一堵洁白的墙上,他浑身是鲜血和巨大的铁钉,双目无神,已经死去好久了。
“怀安哥哥!”凤怀音尖叫着醒来,却对上了越王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冷冰冰的眸子。
原来只是个梦。
“本王也守了你一夜,你就只梦见他?”越王语气不善。
“我怎么了?”凤怀音回避了他的问题。
月诗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过来:“公主,太医说您是受了刺激,气血上涌,却被您强行压下,导致气脉失调,故而晕倒。喝了这碗药,休息几天便无大碍。”
凤怀音有些惊讶,她并不觉得自己昨晚有受很大刺激呀,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能控制情绪到了感觉不到情绪的地步?
“太子呢?”
“太子一早就前往御书房议事了,走时叮嘱您今日好好休息,哪里也不要去。”月诗回答。
“阿延和我母妃他们呢?”
“小世子方才来看过您,见您还睡着就走了。雍亲王妃已经醒了,雍亲王在照顾她。”
凤怀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现在是几时了?”
“已经接近午时了。”
凤怀音一把掀开了被子就往床下跳:“我要出宫。”她可约好了今天下午要见黄语冰的。
越王一把拉住了她:“你出个锤子,把药喝了。”
那药乌漆嘛黑,闻起来一股铁锈味,让凤怀音想到了大姨妈。“怀越哥哥,我现在真的没事了,身体倍儿棒.……”
“必须喝。”越王开始在眼神中使刀。
长痛不如短痛,凤怀音接过那碗药,捏紧鼻子一口灌了下去,结果因为空腹,险些恶心得吐了出来。越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装满了蜜饯的盘子,凤怀音赶紧吃了一颗,这才觉得好一些。
“再吃一颗。”
凤怀音心中吐槽: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必须两个?但实在畏惧越王眼中的刀子,又吃了一颗。这时她才觉得十分的饿。
“怀越哥哥吃过饭了吗?”
“没有。”
凤怀音让月诗叫丫鬟端来午饭,越王用银簪全部试过一遍才让她吃。
吃饭时,凤怀音说:“怀越哥哥,我知道因为上次的事和瑶贵妃的事,你对我心有歉意.……”
“本王为什么要心有歉意?”越王一脸疑惑。
“啊?”
“我并不知女子月信的事,以为你身受重伤,让谷医救治你,难道我做错了什么?至于我母妃的事,她的错又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有歉意?”
凤怀音突然觉得这个人真的很欠扁。月诗却灵敏地发现越王并没有自称“本王”。
“那你最近干嘛对我这么好,我以为你是觉得对不起我……”
越王放下了筷子,冷冷地盯着她:“我为何对你这么好,你心里没点数吗?”
凤怀音愣住了,难道自己戴着面具装丑女,桃花还能这么旺?她半天没敢吭声,越王见她不说话,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两人吃过饭后,凤怀音便劝越王在宫中睡一会儿,可能她表现得比较乖,越王便回了自己之前住的越宁宫补觉去了。她则飞速赶往乾元殿去看雍亲王妃和凤怀延。
乾元殿中,雍亲王妃床头几个夫人正在与她闲聊,见到凤怀音过来,那几个夫人便施礼退了下去。
“母妃.……你吓死我了。”凤怀音竟然哭了出来。
“傻丫头,哭大声点,让大家知道你的孝顺。”
凤怀音错愕了一下,羞恼地说:“母妃竟然还有心情开我玩笑!”
雍亲王妃笑了起来:“我听说你昨晚也晕了过去,可好些了?”
“已经无碍了,父王和阿延呢?”
“阿延回雍亲王府处理各家送的慰问礼去了,你父王在外面接待前来看我的男宾。”
凤怀音点点头:“我下午还有事要出宫一趟,晚上再来看你。”
她走出来,便见到雍亲王在和一个琴师聊天,那琴师一头长发全部披散着,只额前几缕轻轻绑起露出充满成熟气息和艺术气质的面庞,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具魅力的男子。
凤怀音走过去,那琴师便向她行礼,雍亲王介绍道:“阿音,这是景盛最负盛名的琴师宋执信。”
“是景盛宋氏族人?”凤怀音有些惊讶,景盛宋氏可是与东宁郑氏、大应秦氏齐名的家族。
宋执信轻声笑道:“在下不过是宋氏的一个旁支所出,与尊贵的宋氏嫡系相去甚远。”他修养甚好,声音极富磁性。凤怀音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成熟男子。
雍亲王脸上挂着不卑不亢的笑意:“既然宋先生是来看内人的,那就请进吧。”
凤怀音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母妃也自小酷爱音律,这人应该算是——蓝颜知己吧。
她忍不住把头伸进去看了看,宋执信坐在雍亲王妃床边,一身淡青长袍优雅得体。而雍亲王妃眸中满是她从未见过的光彩——就像是一个小女儿家见到了暗恋的男神一样。
凤怀音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问雍亲王:“父王,你有没有觉得他好像喜欢母妃?”
“喜欢你母妃的人可多了。”雍亲王拉着她往外走,“阿音,你可知为何我和你母妃在一起这么多年,依然能够如此恩爱?”
凤怀音看着雍亲王,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子满脸自信和儒雅,浑身的魅力不比刚才那琴师差半分。
“因为我们在给对方足够空间的同时,也足够信任。婚姻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很容易就消磨掉多年的感情。你母妃不像我,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被国事和宴饮填满。没有你和阿延时,她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活力与生趣。所以她需要其它男子给她带去新的灵感和体验,让她更具魅力与生机。”
凤怀音张大了嘴巴:这是怎样的婚姻啊……
雍亲王摸摸她的头:“也因为如此,你母妃更加全心全意地爱着我们,她从不和那些男子有任何逾矩的言行,也绝不会做伤我心的事,她有所交往的几个男子,都是我允许的。我不允许的,她不会沾惹。而且……偶尔吃吃她的醋,也是我们之间的一种情趣。”
凤怀音点点头,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母妃已经把雍亲王给绿了呢.……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对父母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这两人之间的情趣,简直不是她这种普通凡人所能理解的。她甚至怀疑,雍亲王压根就知道明帝对雍亲王妃的心思,只不过——把它当成一种情趣罢了。
唉,自己真是个凡人啊!
出宫后,她没有先去黄府,而是去了云浮医馆。
云浮医馆在容歌城有好几家分馆,还好她之前问过苏彦,准确地找到了他在的那一家。此时虽然已是下午,但云浮医馆中看病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抓药的抓药,看诊的看诊,一群医者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墙上挂满了容歌城市民送的锦联,四面的药柜上传来阵阵药香。
“请问,苏彦在吗?”凤怀音走到坐在最中间那个正在写药方的医师面前问。
那医师头也不回地喊:“苏彦!有人找你。”
苏彦从内室打开帘子走了出来,他戴着手套,套着围裙,手套上全是血。
“你在救人?”凤怀音惊讶道,“你先去处理吧,大概要多久?”
“马上就好。”苏彦冲她笑笑又走了进去。
凤怀音等了他一会儿,便见他已经取下了手套和围裙,牵着一个耳朵上缠满了纱布的小男孩走了出来,旁边的妇人还在连声道谢。
苏彦走到台前给他抓药,一边说着:“这药一日喝一碗,伤口三天不要见水,若是感到疼痛再来找我便是。”
那妇人又连声道谢,小男孩也怯生生地说:“谢谢叔叔。”
妇人一拍他脑门:“叫哥哥!”
小男孩立马又改口:“谢谢哥哥!”
凤怀音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小男孩被她的笑声吸引,看着她问:“你是狐狸精吗?”
方才写药方的医师抬起了头,惊讶道:“昭南.……”
凤怀音立马手指竖在嘴前用嘘声打断他,转头对小男孩说:“小朋友,姐姐不是狐狸精。”
“那你为什么戴着狐狸脸?”
“因为这样好看呀。”
“嗯……确实很好看,可是又有一点点吓人。”那男孩的母亲捂住了他的嘴:“童言无忌,小姐您别往心里去哈。”
凤怀音笑了笑,问他:“小朋友,你的耳朵怎么了?”
那妇人答道:“小孩子家太调皮,跟隔壁孩子打架,耳朵被咬了。”
“那隔壁孩子呢?”
小男孩立马骄傲地答道:“我打破了他的头。”
凤怀音笑起来,那妇人却一拍那小孩的头:“你还挺光荣,娘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凤怀音看着那个不过五六岁大小的孩子,突然想到凤怀延这个时候已经被父王教育“不能让别人看出你很生气”了。而十岁的凤怀延,更是已经开始在王府独当一面。身在皇室的孩子,成熟的要比普通孩子早太多。
凤怀延跟着苏彦进了后院他的寝室,一张铺着蓝色被单、叠放着蓝色棉被的窄床,一张临窗摆放、上面还放着一盆金银花的小桌子,一个放满了书的书柜,再无其它东西。屋子虽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彦有些窘迫,但很快恢复自然,让她坐在床边,自己则走进了公用的厨房切起了什么东西,不多时他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那木托盘上放着一盘水果,一壶茶,还摆了两朵小花,凭添了几分雅致。
苏彦将托盘摆放在小桌子上,把果盘端出来,然后为她倒茶。凤怀音发现那果盘中只有几块黄瓜和苹果。那苹果似乎是烂掉了一部分,被他削去了烂处,雕成了一只乖巧可爱的小兔子形状,还用黑芝麻做了眼睛。那黄瓜则全部雕成花的形状,瓜皮如睡莲般层层绽开。整个果盘摆放的精致典雅,让人难以想象它的成本是如何之低。
苏彦面上毫无难堪之意,微笑端坐着,好像她们俩现在正在容歌城最繁华的酒楼里吃最奢侈的菜肴一般。
凤怀音有点被震撼到——这个生活困窘的男子,丝毫不抱怨,不愤世嫉俗,而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体面地招待客人。
凤怀音忍不住夸赞:“阿彦,你的刀工也太好了吧!”连凤怀音身后的月诗都忍不住饶有兴味地打量起苏彦来。
苏彦笑着回答:“让公主见笑了,我身上的盘缠都拿去买书了,这月月钱还没发下来,所以经济上稍微困窘一些。”
凤怀音又打量了一眼室内,这何止是困窘?她拿起一朵黄瓜花,边吃边说:“说了多少遍,叫我阿音就好,老叫我公主做什么。这里的生活可还适应?”
苏彦点点头:“这里很好,师叔师兄他们都待我很好。我昨日去城外出诊了,并未看到龙舟赛,听说公主昨日用大喇叭为小世子加油?”
宫中遇刺的事明帝让众人出宫后不可再提,因此平民百姓还并不知情。凤怀音笑道:“是啊,阿延他赢了第一名。”
苏彦也赞道:“那孩子身上有一种力量,总能创造奇迹。”
凤怀音自豪的笑了笑,又说:“我今日来找你,还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出诊,因为病人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是……”
苏彦打断她:“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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