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凤怀音和凤怀述兄弟俩吃过三七巷的酸菜鱼,满足地走向仪式举行的神农殿。
神农殿是云浮谷专门用来举行各类典礼的地方,主要是新学徒入学的典礼和通过考核的学徒出谷去云浮医馆或其他地方工作的典礼。
神农殿如其名,供着尝百草的神农之像。巨大的石像刻在山岩之上,然后依着山岩绕着石像底部建了一圈房屋。此时,那十几个即将出谷的学徒都戴上有云和山图案的灰色医帽,着装正式而整洁地站在神农像脚边。
凤怀音三人和云丘子在走廊上坐下,认真地观看着。
只见云初晚身穿一件棕色宽袍,若不是容颜出众,头上又编了许多彩绳小辫,看着倒像个修女。她端着一碗清水,以手指蘸水点在那些人额头,那些人皆闭目屏息,像接受洗礼一般。
云丘子坐在他们身边,抓了抓胡须说:“晚儿越来越有谷主的样子了,就是看着还是不够有威严,要是你娘在估计好点,她可是被我当成准谷主培养的,没想到给你爹拐了去。”
凤怀音有些惊讶,她娘那个暴脾气管云浮谷……还真是让人挺好奇。
云初晚将那碗清水倒在神农脚边的土地上,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祭品,一一摆在神农像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端着插满了已点燃的香的香炉站在桌前。那些学徒们纷纷走过去拔出三炷香捏在手里,还有人抬了一个大香炉放在桌子上。
云初晚手持三炷香,迎着满头月色,让清朗的声音在殿中漾开:“丙申年六月初五,云初晚带谷中弟子在神农前立誓。”
接着,十几号人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吾将穷尽余生之力悟《内经》真言,汲《伤寒》仙法,承神农遗志,续杏林佳话,解百姓疾苦于现世,书大医精诚于当代。怀满心之崇敬探访医宗起源,溯万世辉煌寻我中华瑰宝。穷吾生之余力秉‘恒志厚德’之训,不求有‘望而知之’之神力,亦不慕‘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之圣赞。但愿于皓首白髯之时由可凭一生之所学,救百姓于疾患之中,死而无憾。”
众人的声音铿锵有力,满脸都是坚定和庄重,一旁观礼的小孩子都板着小脸,恨不得站在那里立下誓言的是他们自己。第一次观礼的凤怀音都被震撼了,不求神力,不求夸赞,只求能救百姓于疾患之中,用一个烂大街的词来说便是“不忘初心”吧。
接下来还有更震憾的。弟子们把香插好后,便有四个人抬着一大条圆柱形的、洁白的东西走了过来,然后每两人抱住一边,沿着神农像两旁的石阶往上慢慢抬过去。抬到神农像手边的时候,他们把那东西放在神农像抬着的双手上,开始固定着什么,然后解开了上面的绳子,一片巨大的白布便从神农像手中展开,直垂到他脚踝。凤怀音坐正一看,上面绣着方才他们背的誓言,下面则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
那十几名弟子已经准备好了笔墨,排队去那誓言下签名,有些找不到空的,就走到两旁的阶梯上往上走去签。
凤怀述轻声问道:“那些被画了红叉的名字是为何?”
云丘子回答道:“那些是被云浮谷除名了的,他们的名字每一位签字的新弟子都能看见,引以为戒。”
凤怀述点点头:“云浮医术医德举世无双,怀述佩服。”
凤怀音奇怪地问道:“晚姨没有孩子,若她百年之后,谁来当新的谷主?”
云丘子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孩子。”
“我哪儿来的孩子?”凤怀音瞪大了眼睛。
“你以后会有孩子。”
“为什么不是阿延的孩子,他不是比我更能代表云家血脉。”
云丘子摸摸她的头:“你猜猜为什么?”
“因为我在云浮谷长大?”
“这也是一个原因。你比延儿更了解云浮谷,也更热爱云浮谷,你的孩子也会如此。但主要还是因为,你中毒之后,我们云浮谷耗费八年的努力才将你救下来,这是你欠着云浮谷的恩情,将来你的一个孩子要改姓为云,没有任何人会不同意。也因为你欠着云浮谷,谷中的人会对你的孩子更友善,世界上不仅是报恩者满怀善意,施恩者也会对受惠之人满含期待。还有就是我自己的一点小私心了。”
“小私心?”
“我和晚儿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们比谁都见不得你不好,所以约定把下一任谷主之位留给你的孩子,这样你手上的筹码便又多一个。云浮谷为三国所需,又不依附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大家知道你有一个孩子要继承云浮谷,不管将来在哪个国家,都没有人敢轻视你。”
凤怀安奇怪地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让怀音继承云浮谷呢?”
云丘子促狭一笑:“那也得她夫君愿意让她在此生活呀。”
凤怀安想了想,确实,她所嫁必为王公贵胄,估计是离不开都城。
凤怀音闹了个大红脸:“什么夫君不夫君的呀!外公真是讨厌!”
反正典礼也基本结束了,她干脆拂袖跑开了,边跑边想自己到这个世界之后真是越活越像个小孩子,也可能是因为凤怀述在,所以忍不住脸红。
难道她已经喜欢上凤怀述了?
听到身后几人戏谑的笑声,她脸更红了,干脆捂住了脸,结果一下子撞在了一个结实的后背上。
“阿彦?”凤怀音有些惊讶。
苏彦转过身看她,只见她双眼明亮,如水洗过的琉璃珠般闪烁着动人的光泽。脸蛋红扑扑的,娇美得如一朵初绽的花儿。
“阿彦也来观礼吗?”
苏彦回过神来,耳根微红地叩拜了一下:“回郡主,我是来观礼的。”
凤怀音奇怪道:“谷中居民从不向我行礼,你每次行礼都让我觉得很奇怪,你以前是在大户人家生活吗?”
苏彦紧张道:“是的,之前……在大户人家做侍读。”
他们站的地方离凤怀述几人坐的地方还不远,凤怀音感到后背一道芒刺一样的目光穿过来,肯定是凤怀述见到她和别的男子说话在看她吧!她又觉得心里甜甜的,冲苏彦展颜一笑道:“那你继续看,我先走啦!”
还没等苏彦回话,她便一溜烟跑开了。苏彦看着她的背影,满眼的温柔。
第二日一早,凤怀述兄弟俩便要启程回容歌了。凤怀音新做了一个香包,让凤怀述带给她弟凤怀延。凤怀述扬起眉毛:“难道没有给我的?”
凤怀音一愣,跑到自己卧房中翻找了半天,拿了一只绣帕出来:“这是之前晚姨让我学绣花,我历经千辛万苦绣出来的。虽然绣工差了一点点,但它肯定是我此生唯一一副绣品。”
她不会忘记当时云初晚一脸见到屎的表情说:“以后我再也不让你绣花了。”
凤怀述接过绣帕看了看,只见上面一朵荷花像是被狗啃过一般歪歪扭扭,乍一看像是一坨破碎的红水晶。下面还绣上了“怀音”二字,只是那两个字比荷花还要丑上三分。
凤怀述满头黑线,凤怀安则不乐意了:“怎么回事?有他的没我的吗?妹妹太偏心了。”
凤怀音赶忙又进去翻找,实在找不到,干脆把床头挂着的那只白雪公主布娃娃拿了出来:“这还是我外公送给我的,在我床头挂了一个月了,是不是很可爱!怀安哥哥也要把它挂在你的床头哟!”
凤怀安看了看那没有眼珠,脸完全不对称还少一只耳朵的“白雪公主”,觉得自己不如不找她要礼物。凤怀述对比了一下,心满意足地把绣帕塞到自己怀中了。
凤怀述的侍卫走过来,提醒二人可以出发了。云浮谷一众长老也都站在青云殿前相送。凤怀述和凤怀安向众人道别,转头离开。凤怀述走了两步,突然转头看向凤怀音,凤怀音冲他笑了笑,清晨的阳光倾泻在她脸上,点亮了那方寸的明媚。
凤怀述突然停下了脚步,大跨步走到了凤怀音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愣,只见凤怀述蹲下身子,在凤怀音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青云殿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凤怀音瞪圆了眼睛,脸红得跟灯笼似的。云丘子面露惊讶,云初晚眼中充满担忧,长老们有的惊讶,有的促狭,有的惶恐,新竹和新兰对视一眼,面带喜色地拉住了对方的手。
凤怀安神情复杂,阿述这一吻,相当于向全天下宣示了他对怀音的所有权,此后别人不可觊觎怀音,包括他。
而始作俑者凤怀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我还会来看你。”
凤怀音娇羞得像朵花儿,声音微不可闻:“好。”
凤怀述转身离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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