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顶,凤怀音找到一块巨石上坐下,只见远方群山连绵,在被阳光点亮的晨雾中渐渐清晰起来,山风吹拂过来,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感到说不出的惬意。
“为什么呢?以你尊贵的身份,整个大渊也没几个人敢把你怎么样。”云丘子穿着一身褐袍,提着另一个药箱走过来。
“外公?”凤怀音惊讶地转头。
云丘子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又抬头看了看天上已经只能看到一点点蓝尾巴的彗星:“音儿有没有好奇,我这样年纪,为什么会有你母妃这么年轻的女儿?”
凤怀音倒没想过这一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外公这一生,只喜欢过一个女人,她并不是你外婆。”云丘子从药箱中扒拉半天,翻出一瓶酒,冲凤怀音神秘地一笑说,“别告诉你晚姨我偷偷喝酒了。”
“……”
“说到哪儿了?”云丘子迎着山风喝了一口,“哦,她是一个很厉害的杀手,接了委托来杀我。”
云丘子的面庞无比柔和,似乎说的不是“来杀我”而是“来救我”。
“那……外公是怎么打败她的?”
“她呀,一身三脚猫功夫,她杀人不是靠武艺的。”云丘子调皮地冲她眨眨眼。“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像她一样,完全丢掉自己的性格,出神入化地扮演另一个人。”
“扮演?”
“对,先是孤儿,毫无破绽的可怜身世,我见犹怜的凄苦眼神,总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样子,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只是,她竟然选择用毒药,我自小以身试毒,早就百毒不侵。事情败露后,我爹要杀了她,我却饶了她一命,让她离开云浮谷。”
云丘子又抿了一口酒,笑得一脸甜蜜。
“结果你猜怎么着?过了几天,她扮成男装乞丐,又来了一次。这次她扮演的性格是乐观开朗,一天到晚笑呵呵的,让人觉得哪怕断了条腿一辈子走不了路,她都能跟没事人一样。因为打扮和气质完全不同,谷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她来,只有我,我记得那双眼睛,记得她手腕上的痣。”
凤怀音觉得这个女子颇为有趣,撑着下巴眨着眼睛问:“那后来呢?”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我很好奇她到底能有多能演,于是我又把她放到了谷外。这一次,她扮演了一个冷艳无比的药材商人。难以想象,十三四岁的女子着那样艳丽的浓妆,竟美得摄人心魄。她的眼神中的冷意,几乎像是天生而来,若不是见过她前两次的样子,我都会以为是另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杀了她,抢走了她的身体。”
云丘子用手撑着头:“这次我没把她送出谷,而是关在了我身边。每日问一次嫁不嫁我,她每次都说嫁,我就笑笑离开。等到她说不嫁的那一天,我放她出来了。”
凤怀音被吸引住了,默不作声地听着。
“那个傻丫头,偏是十分倔强,说要练好一身武艺再来报我关她之仇,我便留她在云浮谷,为她请了师傅,看她修炼。她练的是弓箭,每次练到浑身无力,然后拉着我去药田看花。”
云丘子喝了一口酒,伸手指了指下面一片淡紫色的花田:“就是那儿,那片紫风草。有一次我们去看那片紫风草的时候,她说她愿意嫁我了,真心实意的。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开心,绕着云浮谷的山道跑了一整圈。”
云丘子突然顿住了,沉默了一下。凤怀音发现他似乎有些哽咽。
“我们那么开心地准备婚礼,每天在云浮谷中寻找新奇的植物。那段时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音儿,你的一生一定也要有那样的快乐。”
凤怀音用手捧起脸笑道:“很向往呢。”
云丘子把手覆在她头上:“后来,她家里来了人接她,我便趁机提亲,才知道她已经订婚了。她告诉我她不想回去,可若不嫁给那人,她家族便会覆灭,所以她最终选择和家人回去。她走后,我一直命人打探她的消息,听说她的婚礼十分盛大,听说她生了一个儿子,听说她的儿子落水没了,听说她深陷丧子之痛,郁郁寡欢,得了顽疾,还听说她在院中种满了紫风草……直到有一天,听说她去了,那时我已经四十二岁。”
凤怀音被他的痴情感动了,问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月初。”云丘子转脸笑了笑,眼中全是甜蜜:“她叫月初。”
怪不得云初染和云初晚名字里都有“初”字。她又问:“那我外婆呢?”
云丘子不好意思地说:“我都四十二了,再不娶妻生子,云浮谷给谁继承嘛,只好委屈你外婆了。不过,我对你外婆可是很好的,只可惜她身体一直不大好,早早地去了。”
他说着,又把壶中酒倒在地上:“愿逝者安息。”
凤怀音好奇道:“外公怎么今天想和我说这个?”
“嗯,因为你锻炼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月初,她也是这样拼命坚持,总是说如果从小就好好练,就不会那么受制于人了。而且,今天是她的忌日呀。”云丘子说完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酒。
凤怀音垂下眸子,自己在现代的父母和弟弟是不是也会在她的忌日喝酒,跟别人讲她的故事呢?
她突然想起看过的一句话,仰头对云丘子说:“那些已经失去生命的人,再也不会拥有上天赐予的火花和节奏,也就是在他们眼中闪动着的我们所钟爱的灵魂。但是,对于他们而言,我们每走一步,每呼吸一次,每次愿望得到满足,都是一种责任。”
云丘子沉默地咀嚼着这句话,半晌才说:“责任?哈哈。是呀,好好活着是生者对于死者的责任。今天这句话,比你平时说的要格外有水平。”
凤怀音尴尬笑笑:“我从书上看来的。”
云丘子把她抱在怀里,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傻孩子,这辈子可要好好履行你的责任。”
凤怀音享受着此刻温馨,轻轻点点头。
此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多年以后她也能像月初一样出神入化地扮演不同的人,在风口浪尖周游感悟。
大应王都顺京城,皇宫。
“启禀陛下,钦天监求见。”一个太监恭敬地冲面前身着龙袍的大应皇帝南宫夺说道。
南宫夺正对着满满六大盘的牌子纠结,想着要翻哪块,一听便皱起了眉头:“那个老不死的又要搬弄天意了?不见不见,让他找太子去。”说着他翻开了最近的新宠梨美人的牌子。
太监诺诺应下,便带着钦天监去了太子的广源宫。宽大的书房中三面都被高至屋顶的书柜塞满,所陈列的书籍卷册更是数不胜数。中间一张宽大的桌子上,一袭金纹黑衣的太子南宫叙正端坐着,饱满的额头光洁如玉,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打下深深的阴影,面庞曲线完美至极。听闻来人,他抬眸一望,目光深不可测。乍一望去,只觉得他身周的空气都染上了醉人的未知色彩。
钦天监收住心中的惊艳,行礼后便汇报起了工作:“太子殿下,我司对那颗蓝色彗星日夜观察,如今终于得到了天命。根据卦象,此星所指为东宁云浮谷一皇室幼女,得此女之国,可得天下。”
“东宁雍亲王妃所在的云浮谷?”南宫叙问道。
钦天监忙答:“正是,我等已经查过,东宁雍亲王的女儿昭南郡主自幼在云浮谷中养病,如今8岁。”
南宫叙严肃道:“既然是天象,那必当重视,我会请示父王,所有适龄皇子全部解除婚约,并暂空正妃之位,再派使者迎接昭南郡主前往顺京,于适龄皇子中择夫。”
钦天监心下一惊,全部适龄皇子解除婚约?这得牵涉到多少家族的利益!幸好他还能意识到太子的话不要随便质疑,忍下满心的惊惶道:“太子圣明!”
南宫叙挥挥手让钦天监退下,他看了看桌上的明亮的烛火,旁边比烛台还高的奏折摞得整整齐齐,仿佛一个小小的棺材。窗外月色如水,这个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殿下,皇上今晚去了梨美人那儿。”一个青衣侍卫走进来禀报。
“我知道了,你派人通知宁王,明早进宫议事。”南宫叙头也不抬地回答。
青衣侍卫应下,看着案台前操劳的身影,心中微微一叹。大应皇帝荒淫无度,宫中的妃子数量过百,后宫争斗鸡飞狗跳,国政则全部甩给太子。皇帝尽享人间乐事,太子则日夜操劳,不得一晚安眠。是国之幸,还是国之不幸呢?
云浮谷。
凤怀音刚练习完,浑身汗涔涔的,坐在树荫下吹着山风歇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伙子轻轻走了过来,略施一礼道:“郡主殿下,雍亲王府来了人,晚小谷主请您过去。”
凤怀音抬眸望了望,只见小伙子身材瘦长,已经接近一米七了,皮肤微黑,五官英朗,墨眉下的一双眼睛如山涧般清澈,一袭普通的玄色长衫也被他穿出了高雅之感。
凤怀音站起身,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苏彦。”苏彦跟在她身后不卑不亢。
“你是谷中的学徒吗?还是长老们的家眷?还有,用‘我’自称即可。”云浮谷在整片三国都开设有云浮医馆,因此利益链条众多,医师培训、药物采集制作、人力安排、经营成本核算和义诊安排等等一系列活动都需要统筹,靠云丘子一人是不行的,因此谷中还有五个长老,长老也有家眷和弟子,再加上谷中收留的孤儿,侍女、护卫,已经是自成一派天地了。
苏彦微笑着说:“我是三长老收养的孤儿,也是一名学徒。”
凤怀音想问问他一些关于云浮谷的事情,便站定等他走到自己旁边,结果苏彦走得太快,一下子撞在了她身上,连忙跪下道:“草民该死,请郡主责罚。”
凤怀音感到一阵别扭,拉起他说:“无碍,是我停下来的,我想让我走在我身侧,有点事情问你。”
苏彦听话的走在她身侧。
一路上二人聊了许多,互相都有所启发。有趣的是,一路上遇见的侍女、学徒等,没有任何人对二人并行多看一眼,似乎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眉目间只有敬畏和满足。到了云浮殿,苏彦便告辞退下,凤怀音说:“下次有空去青云殿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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