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冤
第704章 ,冤
李雲默默的看著這五枚香火錢,輕輕嘆氣。
五枚香火錢,就意味著,這錢上邊,纏繞著不止是一人的願力,而是多人的願力。
能承載多人願力的金錢,人間的銀行大概是印不出來的,就只有天地銀行榮譽出品的了
天地銀行出品,必屬精品。
等中年大嬸走出來后,李雲說道:「你明白自己的狀態嗎?」
「我明白啊,我已經死了嘛。」面對李雲的問題,中年大嬸的表情坦然,臉色毫無波動道:「只是很奇怪啊,本來我不知道的,就一路晃悠隨便來著,可一進道觀來后就知道自己的狀態是怎麼樣了」
「死者蒙塵,本來心有執而怨不消,居士是一個很大度的人啊.」
道觀是生者的土地,也是死者的土地,踏入后,蒙昧消散,知道自己如今的狀態。
「不大度又能怎麼,死都已經死了,只希望我家那口子還有孩子幸福的好啊,特別是我家那孩子,我還真不放心他那性格啊,唉.我還挺後悔的,可現在說那麼多好像也沒什麼用啊。」
生死兩茫,思量難忘,中年大嬸很快的就離開道觀,有些留戀眷戀,有些悔恨,和普通的亡者區別不大。
能真正毫無遺憾離開人間的亡者,又有幾何?恐怕並沒有多少
只有放下,和沒放下的區別。
這中年大嬸不僅僅離開了道觀,還離開了人間。
走出道觀的那一剎那,生者的土地就容不下她的存在。
和普通魂靈散去不同,這中年大嬸死去時,渾身上下都被一股黃色的火焰包裹著,直到最後燃燒殆盡。
先是衣物燃燒。
后是皮膚。
血肉。
軀體。
骨骼。
化為塵煙,消散——
「要幸福啊.」
一個最純粹的普通人,在死亡后,僅僅只有一點牽挂留戀,這留戀更像是老母親出遠門叮囑孩子一樣,平凡的絮叨,簡簡單單的母愛而已。
李雲默默的給這中年大嬸念上了兩口經文。
度化的經文流轉,對於已經離去的中年大嬸並沒有什麼卵用,李雲這麼做只想讓自己好受些而已。
「人生啊」
大嬸靜悄悄的來,靜悄悄的走,不帶走一絲雲彩。
三福神到底有沒有回應大嬸,李雲也不知道,畢竟祈禱的對象並不是中年大嬸。
「爸爸,老師呢!她怎麼不在啦。」玩耍累了的小蘇漓撲到李雲懷裡,左顧右盼,沒看到剛剛教自己學習的老師。
李雲柔和道:「老師啊,老師已經離開了.」
「真的嗎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嗎?」
蘇漓的臉色有些小失望,明明剛剛才認識老師的。
就九尾狐的第六感,已經隱隱能感覺的到,自己是再也見不到老師了。
李雲安慰了一陣后,臉色逐漸變得認真起來。
含香給李雲上了一杯水,隨後猶豫道。
「師兄,剛剛的那個.她是」
「你看的沒錯」李雲的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她,是冤魂,雖然放下,但冤魂還是冤魂,她,死的不明白。」
冤魂。
冤死之人,在進入道觀的那一剎那,身上的怨氣就已經被消除,只不過冤死就是冤死,身上有那一股特別的味道,東皇鍾能夠聞的出來,李雲也聞的出來,她離去時的場景再現了當時的死狀。
被火焰吞噬殆盡,最終成為不值一提的枯骨。
在玩著手機的柳燕璃突然嘖嘖道:「老李,你看了最近的新聞沒,最近的連環車禍,被一輛超載的無牌大貨車給撞了,最後一排車子起火,造成5死3傷的沉痛慘劇,最後大貨車司機還逃逸了可惜啊,如果大貨車司機沒逃逸的話這些人是能救一大半的,畢竟是車禍半小時后才起火的,媽呀這些人都燒成焦炭了都。」
翻到現場圖片的時候柳燕璃趕緊划拉了過去,即便打了馬賽克,可那涼颼颼的感覺依然能打上心頭。
李雲看了看這新聞,的確是,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照片里傳來的絕望。
半小時,被壓在大貨車下,結果肇事司機棄車逃跑了。
一開始沒有被撞死,在絕望之中感到希望,只是因為肇事者的行為,又被絕望掩蓋,最後燃燒殆盡,產生的戾氣和怨氣多麼濃重想想就能知道。
柳燕璃和李雲都不由自主的感覺到了一陣陣的不寒而慄,為這肇事司機感到可怕,僅僅為了逃避自己的責任就害死了那麼多人。
「哎呀媽,想想就有點可怕,跟玩吃雞的時候前有八倍鏡,後有劇毒圈,左右兩邊有神仙一樣.好絕望的場景。」
「總感覺你這比喻有什麼不對,又好像沒什麼毛病的樣子。」
李雲覺得裡邊槽點太多,到了現在反而不知道從何處吐槽,道理的確是這麼講沒有錯的。
「你說那個肇事逃逸的人會心中有愧嗎?知道了因為一己之私弄死了那麼多人。」
「應該會吧。」
「只是應該而已啊。」
「超載,超速,肇事逃逸,做出這些的人,你說他會不會有愧?」
「大概.」
在市區火葬場里,穿著黑色衣服的少年獃獃的看著面前的焚化爐。
嘩啦的一下。
焚化爐燃燒,基本不用費任何功夫,就能做到讓人成灰燼,裡邊的屍體剎那間變成了一捧骨灰,被裝進骨灰盒裡。
「去送送你媽媽吧,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在少年旁邊,一個頹廢至極,面容落魄的中年,面如死色,從臉色上看沒比周圍的屍體好多少,親手送走妻子的感覺,誰都知道不好受。
哀莫大過於心死。
場面十分的冷清,或者說,來悼念的人早就已經來過,現在已經離開,只剩下了兩父子在這裡,默默的送別。
少年捧起骨灰盒,想哭又哭不出來,早就已經乾枯了淚痕。
將骨灰盒子放到父親的車上,讓車子將骨灰帶回老家。
少年沒有上車,儘管他很想上去送一程。
「可以了,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你知道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什麼的吧.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孩子他媽的,放心吧。」中年男子直接驅車離去,留下了少年一人孤零零的站在火葬場的門口。
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草草的送別了自己的母親后,少年打車回到了學校里,開始了最後的高考衝刺。
來到了自己的座位后,沒人注意到的他,早就已經習慣。
多一個他,少一個他,沒有人去想,更沒有人去關心。
「汪成峰,這道題」
「是這樣做的。」
「謝謝哦。」
善於隨波逐流,善於泯然與眾人。
可有可無的角色,既沒有人會去找他的事兒,也沒有人會去關心他,詢問他這段時間請假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可有可無。」
「沒有誰是可有可無的。」
汪成峰愣了愣,轉身看去,看到了眼前微笑的青年。
怎麼教室里突然出現了人?
而且周圍的人好像還沒人注意到一樣。
李雲沒有多說,將一張符咒放在了汪成峰的面前。
「祂能保你一命.不過如何使用,你自己選擇罷。」
「為什麼給我這個.」汪成峰下意識的就相信了。
「於貧道有恩,因果而已。」
道人突兀的出現,突兀的消失,沒有一點點防備。
只有那畫著鬼畫符的符咒還呈現在眼前。
預示著剛剛的事情並不是黃粱一夢。
「咿?這是什麼?符咒?」同桌,同樣平平無奇的女生有些好奇的問道。
和汪成峰是同一類人,沒人關注,梳著包子頭,戴著厚厚的眼鏡,有些雀斑的臉龐。
平凡的同桌,平凡的一類人——
「哦剛剛撿的吧。」汪成峰猶豫了一下,將這符咒放到了口袋裡,到現在,汪成峰還在自嘲著自己居然能那麼平靜。
母親的死,突然出現的道士,還有留下的鬼畫符。
「你好像一回來就挺奇怪的,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說啊。」同桌女孩弱弱的說道。
汪成峰盯著女孩的臉龐沉默片刻后說道:「方寧,你經歷過嗎?親人因為意外逝去」
「沒經歷過.抱歉哦.」方寧頓時猜到是什麼事情了,陷入了沉默之中。
「沒什麼,反倒是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經歷這些事情,沒有感覺到有多麼傷心,你說,這很奇妙吧.」汪成峰面無表情,抬頭望望天,對自己的情緒感到吃驚。
送走了母親后,連眼淚都沒多少滴.
兩人繼續沉默,是這對平凡同桌的相處日常,同樣平凡,卻沒有話題。
然而,卻能在很多事情上,保持著互相的默契。
朋友?
應該算是吧。
至少在很多事情上,兩人能夠互相理解。
然而作為朋友,汪成峰又覺得交流過少,互相不知道手機號碼,連微信和qq都沒有加上,只有在上課下課的時候,會互相訴說著一些隻言片語的事情。
波瀾不驚的一天,就好像汪成峰的前半生一樣。
放學的鈴聲響起,一個同學來到兩人面前問道。
「汪成峰,方寧,去唱k不.」
平平無奇,卻不是會被人無視欺凌的類型,至少在每次班級有活動的時候,兩人會接到邀請.當然,汪成峰知道自己這一對同桌無論去還是不去,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活動有活動的主角,而他們顯然不是。
「我今天家裡有.」方寧看著汪成峰后,猶豫道:「家裡沒事,我會去的,老地方吧。」
「嗯,汪成峰你呢?」
「我去.」
放學后並沒有直接去ktv,而是把應該放的東西都放回了家裡后才出門去的.
家裡空蕩蕩的。
原本自己那個嚴厲的母親,可能會煲一鍋湯等著自己的。
只是這一切,都已經不在了
汪成峰覺得自己的情緒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
有些難受,憋得慌。
在半路上,正好看到了方寧。
是被她父親送過來的,戴著口罩墨鏡還穿著風衣,就好像怕被人發現的明星一樣。
汪成峰自嘲,方寧這平平無奇的,父親總不可能是明星吧。
「好巧哦」方寧換了一身衣服,老土的校服換成了白色的連衣裙,臉上還畫了一些淡妝,讓平平無奇的臉.依然平平無奇。
風衣男目送著方寧,很遠很遠,直到最後都在目送著她。
「走吧.」
「嗯。」
兩人並排走著,好像情侶一樣.
很有默契的,沒有聊天,或者說兩人都沒什麼好聊的地方。
距離不遠,方寧覺得還是找一些話題比較好,笑道。
「剛剛那是我爸,他超厲害的,是開大車的司機呢」
「正好,我最討厭的職業就是開大車的司機。」汪成峰看著方寧的臉說道:「我是認真的」
最討厭大車司機
這一番話直接讓方寧說不出的尷尬。
「我的母親就是被大車司機撞死的,還有很多人也因為這司機而喪命,就因為他想要逃避責任,就因為他的自私」
「對不起,不知道你還經歷了這些。」方寧真心覺得對不起,揭開了朋友的傷口。
「沒關係,這些你都不知道倒是我,小心眼了,因為一個人去厭惡一個群體..不過沒辦法,我沒辦法不討厭,就算說不討厭,那肯定也是虛偽的。」汪成峰說道:「我不是君子,但我也不想當口是心非的小人。」
「太耿直不好。」
「嗯」
兩人繼續保持沉默,保持著兩人相處應有的相處默契和心照不宣。
淡淡的情愫萌生。
不是愛情。
讓汪成峰來形容的話,應該是和替身使者之間的互相吸引是一個道理吧。
上電梯的時候,方寧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錢包掉了出來。
錢包里的照片,也掉了出來。
方寧穿著裙子不好彎腰撿起,汪成峰自然是不會放著不管的。
「謝謝.」方寧連忙道謝。
汪成峰剛剛撿起錢包,就瞥見了那照片.
那照片上的中年男子,旁邊還有一輛嶄新的,剛買的大貨車,臉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來。
新買的車子,紅絲帶都還沒拆掉的那種。
太像了.
和撞死自己母親的那一輛遮牌貨車,是同一款。
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