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迷雲
第74章 迷雲
陳九正在打坐，忽然聽到一陣怪聲，像是小貓被捏住了脖子，發出那種尖細的嗚嗚聲。
他睜開眼睛，渾濁的眼睛里淌出黃水，黏膩腥臭，他卻顧不得擦。
他看著牆角，眼神帶著驚疑。
屋中昏暗，火光帶著淡淡的綠色，讓這黑暗的屋子更添了幾分陰森。
在陰暗的一角，正有個孩子雙手抱膝，頭埋在膝蓋上，渾身顫抖著，發出嗚嗚嗚的哭聲。
他渾身赤裸，皮膚慘白潮濕，濕漉漉的，彷彿淋過雨一樣。
他沒有頭髮，天靈之上繪著一道符。
符文鮮紅，蠕動扭曲如血管，彷彿長在他頭頂上，在黑暗中閃著血光。
小孩哭聲飄忽，忽大忽小，忽遠忽近，在昏暗的房間里飄蕩。
綠色燭火搖動，由淡綠漸漸變紅，紅如鮮血。
陳九渾濁的眼睛凝視著燭火，瞳孔被映出兩點血色，呈現出一種病態和不祥。
「老幺，你看到什麼了？」陳九聲音含糊不清，有氣無力的，彷彿隨時會斷氣一樣。
在他養的鬼童之中，老幺年紀最小，膽子也最小，除了哭沒別的本事。
但是老幺是靈哥，有預感吉凶的本事，一旦開始哭，就說明有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鬼童頭還埋在膝蓋上，兩隻手抬起，顫抖著，胡亂揮舞比劃著。
陳九眉頭深深皺起，語氣有些懷疑，「真有大傢伙來了？」
這話一出口，牆角的鬼童霍然抬頭，滿臉血肉腐爛，有血水淌下。
他像是被父母質疑的孩子，朝著陳九發出憤怒的咆哮，嘴裡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只有一陣陰風瀰漫，將屋中燭火吹滅了。
石門開了，陳九走了出來。
古洞幽深黑暗，風又濕又冷，兩邊擺滿了神像，佛像，惡鬼像。
有的石像沒有手，有的只有半邊身子，有些石像都沒有頭顱，脖頸上立著一隻只蠟燭。
燭火昏黃，在風中搖曳，在火光下映照下，殘破的神佛惡鬼像更顯陰森詭秘。
忽然，黑暗深處響起一聲凄厲的叫聲，豬叫聲。
那聲音剛一傳出，就戛然而止，彷彿突然被一把尖刀截斷。
陳九嗅到了濃濃的血腥氣，他忽然覺得氣悶，忍不住咳嗽起來，蒼老灰白的面頰顯出一抹病態的嫣紅。
他忙將手裡的煙桿塞進嘴裡，大口吸著，煙斗里有白光閃動。
他吸了一大口煙，終於緩過勁來，嘴巴微張，有白色煙氣飄出，在空中幻化成嬰兒形狀。
隔壁石室的門忽然開了，裡面漆黑一片，有個稚嫩的聲音傳出。
「死老鬼，和你說了多少次了，抽煙回自己房間去，我的小乖乖不喜歡聞死人骨灰的味道。」
一個小丫頭走了出來，滿臉嫌棄之色，她穿著紅色棉襖，衣領上正有一條五寸長的蜈蚣在爬。
陳九看著那條紫金色的蜈蚣，沉吟片刻，忽然笑道：「呵呵，對不住對不住，老朽忘記了，這樣吧，我正好要出去找點煙料，你和我一起吧，我請小乖乖吃一頓好的，就當是賠禮了。」
小棉襖聞言愣了愣，她深深看了陳九兩眼，忽然笑道：「死老鬼，伱是想讓我陪你去亂葬崗子吧，行啊，請我吃一個月的糖葫蘆，我就陪你走一趟。」
「半個月行不行？」陳九道。
「成交。」小棉襖眼前一亮，紫金蜈蚣鑽進她的衣領，然後她轉身回了石室。
很快，石室里有鼓聲響起，咚咚咚，聲音輕快乾脆。
伴隨著鼓聲，小棉襖出來了。
她左手多了個布袋木偶，是個黑臉將軍模樣，手持一柄斬馬刀，滿面虯髯，威武雄壯。
她右手拿著一個撥浪鼓，不斷搖動著，發出咚咚咚的鼓聲。
就在兩人走後，一個侏儒從地下鑽了出來。
他頭髮稀疏，衣衫破爛，拿著一根打狗棍，身上長滿了膿瘡，一副乞丐打扮。
他的鼻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咬掉了，沒有鼻樑，只剩下兩個洞。
他的嘴很大，嘴角裂到了耳根子，牙齒漆黑，尖銳如鋸子。
「呵呵，小棉襖竟然會跟陳老鬼一起出門，有古怪，我得去告訴四爺。」
他嘀咕了一句，拄著打狗棍，一瘸一拐地朝著古洞深處走去。
……
下雪了，大雪。 寒風刺骨，雪如鵝毛。
漫天風雪之中，一道金光掠過天際，正是從元寶山追出來的謝羿。
他眉心神眼轉動，已鎖定了那獨眼五通的蹤跡。
無論對方往哪裡跑，施展什麼隱身術或者遁術，都逃不過他的追蹤。
他沒有逼得太近，保持著十里左右的距離。
他出元寶山不久就下雪了，受寒氣一激，心中那種嗜血的衝動消減了很多。
那團煞火縮成一團，還沒有熄滅，他的思緒卻清晰了。
他想等雪下的大一點，等時間長一點，讓那獨角五通放鬆警惕，才好出手襲殺。
而且他覺得今天的事不簡單，他要捋一捋。
金玉滿堂是雷家的產業，雷家在大乾是大家族，每一個分店的掌柜都是藏幽境修士。
元寶山是妖市，不是太平之地，掌柜修為至少得是藏幽圓滿的境界。
那獨角五通修為也是藏幽境，卻不是圓滿修為，怎麼敢光明正大地在那附近轉悠？
而且他和獨角五通在外面動手，雷家的人自始至終都沒露面。
就算對方不認得他，也該認得珠兒。
元寶山距離安平城只有二十里，雷家這種大家族在那裡開店，怎麼可能連酈二先生的徒弟都不認識。
「除非那分店的掌柜根本不在店裡，所以獨角五通才敢那麼囂張。」
謝羿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今早他回總堂見師父，師父讓他去元寶山取錢。
說的不是有空再去，而是現在就去。
「師父是不是知道那裡的事，知道那獨角五通在那裡，所以讓我立刻過去？」
謝羿細細想著今日之事，感覺尋到了一點眉目。
武陵郡雷大掌柜和儺教交好，他是雷家嫡系，也是代表雷家和儺教交好。
雷家若有事，儺教必定會幫襯。
他覺得雷家一定遇到了麻煩。
元寶山是妖市，龍蛇混雜，很多生靈都是異類或者邪修。
加上古洞府將要開啟，安平城附近的勢力越聚越多，更加不太平。
那家店的掌柜必定要坐鎮店裡，怎麼可能輕易離開。
除非是家族遇到了麻煩，那掌柜才會顧不上生意，離開自己坐鎮的分店。
謝羿心中疑惑，他最近在安平走動，並沒有聽到相關的消息。
雷家這樣的大家族出事，江湖上一定會有風聲的。
而且天下樓做的就是情報買賣，雷家出事，一定會上天下邸報。
但是謝羿清楚，天下邸報不報，不代表雷家沒有出事。
天下樓不報，就說明雷家牽扯的事很大。
「算了，這件事頗有蹊蹺，我的信息太少，想不出什麼結果，還是回去問問二十三山人吧。」
謝羿打定主意，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雪也下的足夠大了。
他驟然加速，朝那獨角五通追去。
無論雷家遇到了什麼事，這個野神都得死的。
出了元寶山，不用再擔心暴露身份，他也不必再藏著掖著了。
「今日就請開山爺吃一頓大餐。」
看了鏢人，心裡對黃風大漠更加嚮往了。
這一卷寫完了就會去黃風洲。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佛窟，古墓，駱駝，胡姬。
黃風，沙暴，酷日，江湖。
大漠才是遊俠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