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展秋練
第63章 展秋練
二十三山人盤膝端坐,身前木案上放著一把古琴。
他手指輕拂琴弦,悠揚悅耳的琴音漫出,一陣清風隨之散開,撫動窗邊的輕紗,飛散在竹林山野之間。
竹林上方雲霧如絲帶,此刻在琴聲中飄起,在小竹山上空盤結成雲,很快,絲絲縷縷的細雨落下。
碧濤般的竹林被水浸濕,清脆明亮,如被洗過的翡翠一般,美如畫卷。
外面的天地有畫,小樓中也有畫,就掛在二十三山人背後的牆壁上。
左邊畫著一株蒼松,松下有個道人,正是二十三山人模樣。
畫中的他正在手拿碧簫吹奏,簫聲空靈如風,他頭頂的松枝也隨風而動,風聲,簫聲,松葉沙沙聲同時響起,自畫中傳出,與琴聲相合,無限風雅。
右邊那一幅畫畫著一座別緻的小院,天上有月,照著院中的梧桐樹。
樹下有個童子在讀書,一旁是二十三山道人在煮茶。
茶氣如煙,月光如水,隨著讀書聲漫出,讓小樓中充滿了茶葉的芬芳,多了一抹淡淡的月華。
這首曲子叫做洞庭煙雨,是名曲《瀟湘水雲》的第一段。
二十三山人以寶琴演化靈音,其中蘊含煙雨般輕柔的法意,有洗滌神魂,溫養肉身的玄妙。
琴音之中又包含著那兩幅靈畫的法意,琴聲,簫聲,風聲,讀書聲,茶香,月光全部融在一起,對心神的洗鍊效果更加明顯。
楊神童斜倚在軟塌上,面上淡紅,沉沉睡去,嘴角帶著一絲愜意的笑。
在他身邊,白龍犬安靜地趴著,眼睛閉著,也像是陶醉在琴聲之中。
謝羿坐在軟塌上,小口喝著白玉盞中櫻紅色的美酒,細細感受著琴音,肉身中靈氣潺潺如溪流。
修行人煉神鍊形練氣,最關鍵的還是要煉心,但是心如湖水,總有雜質沉澱,自己難以察覺。
需要藉助一些特別的東西,才能洗滌心湖深處的雜念。
琴棋書畫便有陶冶情操,洗滌靈性的玄妙。
謝羿感覺自己的血肉筋骨在隨著琴聲震顫,渾身法力蕩漾如清波,被琴聲法意洗滌著,心中雜念妄思一掃而空。
整個人像是飄蕩在雨霧朦朧的湖面上,隨波而動,輕鬆愜意。
不知不覺,酒已飲盡,曲到終了。
謝羿放下酒盞,朝二十三山人拱手致謝,聽了這琴聲之後,他心中對古洞府的焦慮已減少了很多。
即便那事情還在,他的困難也沒有少,心態卻不一樣了。
對於修行人而言,心境平和非常重要,一旦心有雜念,便如明珠蒙塵,判斷就容易出錯,修行也會受到阻礙。
二十三山人拱手還禮,什麼都沒說,起身從側門走了。
謝羿看著楊神童,對方還在沉睡,狀態卻好了很多。
之前和楊神童聊天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孩子心事重重,眉心有抑鬱之氣盤結。
現在他眉眼舒展,神魂綻放水韻般的靈光,如同蒙塵的明珠被水洗過一樣,顯然心中雜念也消減了許多。
這都是二十三山人琴音的功勞。
「此人自號山人,卻不是那種高邈如雲,難以親近的性子,反而很有人情味,他發現楊神童心中有掛礙,便以琴聲為其洗心,倒是個熱心腸的妙人。」
謝羿心中暗道,緩步出了門,將門關好。
門上有匾額,上書「洗心齋」三個大字。
兩邊貼著對聯:竹雨松風琴韻,茶煙梧月書聲。
「原以為是隨便寫的,想不到還真有玄機,琴音靈畫皆有洗心之妙,這道人的確是個風雅飄逸的隱士。」
謝羿笑了笑,轉身走下台階,沿著青石小徑,朝著竹林深處走去。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小徑深入竹林,通往一座古舊石亭。
此刻天色大亮,光線很足,亭中卻彷彿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血色,顯得幽暗陰森。 石亭中,一個人大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身材高大,肩膀很寬,很結實,黑衣如墨染,長發披在背上,殷紅如血瀑。
光看這身材,只覺是個男兒身,可這人偏偏是個女人。
如果不看她左半張臉的話,這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可是她臉上生著一塊青色的胎記,猙獰恐怖,形如惡鬼,如半張惡鬼面具一般長在左臉之上。
一半是美人,一半是惡鬼,加上男兒般雄壯的身材,一頭血紅的長發,讓這女子多了一種雌雄難辨,鬼氣森森的獨特氣質。
她的手寬大厚實,放在石桌上,按著一柄被紅布包裹的大刀。
謝羿腰畔的飛星劍錚錚作響,越靠近石亭,響聲就越大。
風從亭中吹出來,冷如刀鋒,風聲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還有陣陣若有若無的鬼哭之聲。
他的劍也發出劍鳴,在鞘中顫動,彷彿隨時會自己出鞘一樣。
這不是他和這個女人在弄法,而是刀劍之間天生有種敵意,要掙脫主人的束縛,狠狠廝殺一場。
此劍是昔年飛星將軍的佩劍,殺人無算,劍性極凶。
對方那刀是一個劊子手所用的斬首刀,斷頭無數,也是一把世所罕見的兇刀。
兩把凶兵相遇,就像兩隻惡獸狹路相逢,殺氣煞氣相互牽引,讓竹林中多了一股濃烈的腥煞之氣。
亭子四周的竹葉被煞氣侵染,瑟瑟而落,漫天青葉眨眼變得枯黃。
謝羿走在漫天枯葉之中,腳下踩著枯葉,一步步朝著石亭走去。
他剛走到石亭前,倉啷一聲,鞘中顫動的寶劍瞬間出鞘,化作一道森寒的劍光朝著亭中激射而去。
與此同時,亭中傳出一聲凶戾的吼聲,桌上紅布炸裂,一把滿是紅銹的大刀飛出,迎向那一道劍光。
叮的一聲,刀劍交擊,空中一抹血光乍現。
接著一股血色的波紋以石亭為中心散開,震得山間青竹戰慄。
竹林青翠,有青光自竹竿和竹葉上散出,青光閃動成片,彷彿青色大網籠罩虛空。
那血色波紋還沒散出十丈,就被青光衝散了。
刀劍交擊之後,沒有再斗,各自回歸原處。
劍回鞘中,刀落桌上。
這一刀一劍皆有靈性,一擊之間,殺氣煞氣宣洩出來,便各自安靜了。
主要是因為謝羿和那女人之間沒有敵意,各自兵刃也不會糾纏不休。
謝羿走進石亭,坐在凳子上,將飛星劍取下放在桌上,就放在那大刀邊。
江湖人若是彼此不熟悉,談事的時候,要將刀兵放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也放在對方能看到的地方,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雖然很多人的手段不止在兵刃上,但願意將自己佩戴的兵刃放下,這就表明了一種態度。
「找我來所為何事?」謝羿直奔主題,沒有客套,也沒有自我介紹。
他自從知道楊神童的小旗姓展,就隱隱猜到是哪一位。
看到這女人臉上的胎記,還有這把鬼頭法刀,便知道這位是六扇門神捕展白之女,昔年操刀鬼的傳人,展家二小姐展秋練。
「我要在古洞府找一個人,如果你見到了,立刻通知我。」
展秋練也沒啰嗦,說出了請謝羿來的目的。
她也沒等謝羿開口答應,就拿出一個葡萄大的珠子放在桌上,其中有七色絢爛光華閃動。
這是靈信珠,是搜神衛獨有之物,捏碎此物,方圓五十里的搜神衛立刻就能感應到。
「是誰?」謝羿道。
「王連連。」展秋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