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路,少年心 第五章 拿糖來
起風了,客棧門口的兩盞燈籠也跟著搖擺起來,閆老頭與紅姨忍不住同時看向了西麵,方才借著雷電的光亮,他們看到那裏有個白色身影正緩緩走來。
閆老頭呼吸有些沉重,不知不覺放下了那枚果子,恍惚間,又一聲驚雷轟隆直下,白色身影已經到了十餘丈外,二人注目望去,直到那道身影來到近前,紅姨看的真切,這是個穿著白袍的中年男子,他麵容蒼白,腳步有些不穩,像是受了傷。
閆老頭起身上前,一把扶住男子,有些神情激奮:“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哈哈哈……”
“老先生何出此言?”中年男子問道。
閆老頭並未回答,反而笑意不減的問道:“餓了?”
男子頓了頓回道:“有一些!”
“我這裏剛好有枚果子,剛摘不久,嚐嚐?”閆老頭試探道。
男子喉結湧動,點頭道:“嚐嚐!”
男子接過果子,放入嘴中,先是有些酸澀,他忍不住皺起眉頭,隨後甘甜傳來,男子麵容也舒展開來,隻覺得一身倦意,頓時去了七七八八。
“味道如何?”閆老頭笑道。
“不錯,先酸後甜,正是印證了苦盡甘來之意!先謝過老先生,今日時辰不早,明日必定登門拜謝!”說罷,男子轉頭看向一旁的客棧,借著燈籠微弱的光亮,他隱約看到門匾上‘四月風’三個大字。
“無妨!無妨!我知道這家客棧已經客滿,你若是不嫌棄的話,就到我那小院暫住,如何?”閆老頭開心道。
“這怎麽好意思……”男子麵色有些為難。
閆老頭連連擺手,說道:“相遇即是有緣,老頭子我最是好客,你不用推辭!”然後,老頭看著紅姨繼續道:“紅妝,你給這位先生帶路,我就不過去了!夜雨說下就下,你與這位先生,就在我那小院內分房而居,明日再回來吧!”
紅姨心中悲涼,滿臉不忍之色,但老者決意如此,無奈,紅姨隻能對著閆老頭躬身一拜,然後便帶著男子離去。
二人走出不遠,閆老頭招手問道:“不知先生名諱?”
男子遙遙一拜,回道:“不敢當‘先生’一詞,在下姓周,周齊真!”
第二日一早,季人離睡眼惺忪的爬了起來,他晃了晃腦袋,感覺有些沉重。
“又做噩夢,唉……,這幾天是怎麽了?”少年自言自語道。
起身後,少年先去院子裏的水井旁洗了把臉,然後朝著前堂跑去,經過白胭脂的屋子時,她正好打開房門,四目相對,白胭脂嘴角有些牽強的笑意,少年一愣,丟下一句“白姨早安,”然後便落荒而逃,因為在少年的記憶裏,白胭脂一笑,絕不會有好事。
少年跑到前堂門口時,正好與一個身影撞在了一起。
他抬頭看去,眼前之人,正是那個每天日上三竿才會出現的伍歡喜。
“呦,一晚上沒見,力氣見長啊!”伍歡喜歪著腦袋說道。
少年一愣,細想一下還真是,畢竟伍歡喜有武功在身,平日裏這樣撞一下,少年肯定要摔個屁股蹲,今天卻隻是退了兩步就穩穩站住。
少年微微一笑,隻當是碰巧了
,然後他清了清喉嚨,說道:“伍歡喜,你幫我出去看看,今天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伍歡喜臉色一沉,悠悠道:“今天陰天,不出太陽。”
少年上前走了兩步,靠在伍歡喜身前,小聲說道:“那……是你喜歡的姑娘今天要來?”
伍歡喜斜著眼,沒好氣的說道:“滾……,昨天紅姨告訴我,說今早某人會賴床,要我早些過來照應著點!”
少年往後一退,沉聲說道:“放屁!我什麽時候賴過床了?客棧哪天不是我早起開的門!哪像有些人,屁股都被太陽曬冒煙了還在呼呼大睡!”
伍歡喜哈哈一笑,說道:“我樂意……”
少年哼了一聲,不再接話,邁著步子走進大堂,看到楊慈正勾著腰,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從灶房內走了出來。
“醬油瓶,剛剛做好的大米粥,快來嚐嚐!”楊慈一臉笑意的說道。
看著楊慈的殷勤模樣,少年心情大好,連忙道了聲謝,接在手上吹了兩口,張嘴就喝,下一刻,卻一口吐了出來。
“怎麽這麽苦?”少年皺著眉頭問道。
楊慈一臉幽怨,說道:“紅姨說,這幾天你辛苦了,我這才去閆老的院子要了兩味草藥,一起熬在粥裏,活血補氣的,你可不能浪費了,最多,給你再加一勺糖。”
就在這時又有個身影走了進來,說道:“俗話說的好呀,良藥必苦口,藥到病必除……”
季人離翻了個白眼。
來人名叫沈進,同為客棧夥計,平時說話總喜歡引經據典,咬文嚼字,當初,少年給自己起名字的時候,正是參考了沈進的建議,這才定下了‘季人離’三個字,不過,在季人離看來,這沈進多半是個讀了兩年書,學了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比他這種大字不識幾個的人,自然要好上不少,但跟那些真正的讀書人,又差了十萬八千裏。
楊慈看著沈進,連忙接口道:“呸呸呸……你可別胡說,醬油瓶好好的,哪來的什麽病!”
沈進砸了砸嘴,說道:“比喻懂不懂?孤陋寡聞!”
季人離卻在一旁,有些為難,因為粥味太苦,實在難以下咽,但看著楊慈也是一片好心,又不好落了其麵子,左右想了想,少年開口道:“拿糖來!”
楊慈立馬咧嘴一笑,說道:“好嘞。”
趁著楊慈去到灶房的功夫,季人離一把將伍歡喜拉了過來,語氣有些威脅的意思,說道:“你是要喝粥,還是讓我把那天去撒尿時看到的好事說出來?”
沈進靠了過來,張嘴說道:“都說好事不出門,可咱們幾人同住一個屋簷下,算是一個門裏的人,什麽好事?說出來讓我也瞻仰一下伍兄的風采。”
伍歡喜抓了抓腦門,並未回答,而是端起了桌上的米粥,瞪了季人離一眼,恨恨道:“能苦成什麽樣?我來嚐嚐!”
說罷,他三兩口便將一大碗米粥喝的精光,並甩手將空碗丟回季人離手中,然後,像吃了毒藥一般,捂著嘴巴跑了出去。
正巧,楊慈捏著一勺白糖走了出來,他看著少年手上的空碗,有些不信道:“這麽快就喝完了?”
季人離點了點頭,
煞有介事的擦了擦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沈進在一旁,搖了搖頭,歎聲道:“好心做了驢肝肺呀……”
一句話說的楊慈滿臉疑惑。
季人離轉身便是一腳,將沈進也踹了出去,然後回頭,伸手拍了拍楊慈的肩膀,說道:“好喝!多謝!”說罷,將碗也遞給了楊慈。
季人離想出去透透氣,卻被楊慈拉住,他疑惑道:“啥事?”
楊慈縮回了手,趕緊搖了搖頭,然後,看著少年走到門外,其實楊慈想告訴少年,今早他去閆老頭院子裏的時候,沒看到閆老頭,反而看到紅姨和一個陌生男子在說話,口中還提到了少年的名字。
少年走到門外,活動了一下筋骨,見旁邊的空地上,有個板凳焦糊一片,他上前端詳了一下,然後揀起,扔到了牆角,隱約間,他聽到東麵傳來一聲慘叫,轉頭看去,像是從閆老頭的院子裏傳來。
但此時,客棧大堂內已經有不少客人落座,少年隻能跑進去招呼起來。
昨夜並未下雨,隻是雷聲一夜未歇,躲在閆老頭院子裏的牛德旺,不知是睡的太死,還是昏了過去,直到清晨時分才醒,當他睜開眼時,看到有個身穿紅衣的女子,手裏拿著把尖刀,就站在他麵前,牛德旺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淒厲的大叫。
“你這狠毒的老女人,老子到底怎麽得罪你了,非得趕盡殺絕?對,那小子是在我的渡口被人打死的,但你要我償命,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有本事你出了月陽坡,找正主算賬去,你敢嗎?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小子什麽來路,你今天殺了我,大家都不會有好下場!”牛德旺不知季人離已經醒來,陰狠的說道。
紅姨神色平靜,說道:“你胳膊上壞死的皮肉已被我割下,斷骨也已接好,再加上這院子裏的一株草藥,你修養一段時日就可痊愈,”說完,紅姨一抬手,猛的將尖刀插進地裏,隻留刀柄露在外麵,繼續說道:“當然,你要還是找死,我也可以滿足你的心願!”
牛德旺一愣,這才低頭查看起自己的手臂,如紅姨所說,雙臂已經被包紮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草香,他活動了一下手指,除了有些酸脹,並無其他不適。
牛德旺忽然記起,院內的花花草草,閆老頭看的比自己性命都重要,他從不許外人觸碰。
這時,有個陌生男子從屋內走了出來,他一身白袍,腰間掛著一把鑰匙,牛德旺瞪大了雙眼,問道:“你是何人?閆老的鑰匙怎麽會在你身上?”
“在下周齊真,昨夜剛到此地,承蒙閆老先生賞識,這段時日幫他照看小院!”男子微笑說道。
牛德旺張著嘴巴,怔怔的望著紅姨,“難道……”
紅姨麵色陰沉,一甩衣袖走出小院,周齊真小心的扶起牛德旺,說道:“過兩日你再過來換副草藥,好的快些!周某不才,也懂得不少藥理,這段時日牛兄有任何不適,盡管過來找我!”
牛德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輕聲歎了口氣,對著男子抱拳說道:“老牛我皮糙肉厚,這點傷痛算不得什麽,用在我老牛身上,隻會糟蹋了這些草藥!”
隨後,牛德旺對著男子輕輕一拜,說道:“日後有勞周先生照拂!”
周齊真點了點頭,說道:“不妨!理當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