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殿試(下)
第85章 殿試(下)
等王道秋他們這些新晉的貢生,都去解完了手重新排好隊。禮部和鴻臚寺的官員們,就帶著他們去了此次會試的地點,一處大宮殿,上面高掛著寫有這處宮殿名字的牌匾。那名字有些搞笑,叫太素殿。
太素!這啥意思?難道是嘉靖帝某次在這裡面吃飯,嫌棄那菜裡面沒有肉,於是就借題發揮?
王道秋這麼惡趣味的想著,就在這處宮殿的空地上,跟一眾貢生們又一次排成六行,肅立在那兒恭候聖諭。
沒多大會兒,一個穿著非常體面的太監,手裡擎著一卷聖旨,小碎步的來到了太素殿的台階上。太監站在高台上,面對一眾新晉的貢生,他高聲吼道:「嘉靖二十六年丁末科貢士,跪聽聖諭。」
「臣等恭聽聖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太監宣旨前的開場白,王道秋等新晉貢士,以及現場的所有官員,全部跪下,等著聽太監宣旨。
嘉靖帝的這份旨意,也沒什麼乾貨,儘是些場面話,假大空。王道秋等一眾貢士聽完這一堆廢話,然後就起身,跟著一眾官員和太監進太素殿,去覲見嘉靖帝。
進到大殿里,人到中年的嘉靖帝,此時很有威嚴的在龍椅上高座。不同於上幾次王道秋見到的嘉靖帝,今天的嘉靖帝不是一副道長的打扮,而是身穿龍袍,戴著金絲翼善冠,有那麼點人模狗樣的意思。
見著嘉靖帝,大家就按著禮儀,對嘉靖帝行五拜三叩首大禮。等貢士們行完禮,嘉靖帝就中氣十足的吼道:「眾愛卿平身。」
這一聲呵,這是帝國最高統治者,九五至尊的聲音,是能決定眾貢士將來命運的帶頭大哥的聲音。這聲音傳來,對於這些剛從小老百姓變身為官員的貢生們,還是殺傷力很大的,很多人甚至嚇的跪在那兒,身體不自覺的就開始在那兒抖,還要身旁的人扶,才能站起來。
等眾貢士從地上爬起來后,嘉靖帝又說了一通場面話,總結一下那意思就是,你們要好好發揮,要把自己的本事都拿出來,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
嘉靖帝場面話講完,就沖侍立在他身邊的呂方,打了個眼色。然後呂方就雙手捧著一個杏黃絲帛題卷,走下殿來。
而就在呂方捧著杏黃絲帛題卷,走下殿來之時,殿中是鼓樂齊鳴,殿外是鞭炮響成一片,一下子就把這喜慶的氣氛給營造出來了。
在鼓樂鞭炮聲中,呂方走下殿,恭身將題卷舉過頭頂,將題卷交給了此次殿試的捧題官,大明的鴻臚寺卿。
鴻臚寺卿從司禮監掌印呂方手裡,一接過那份杏黃絲帛題卷。他馬上就是面對嘉靖帝,恭敬的將題卷高高舉過頭頂,以示對嘉靖帝的敬意。
鴻臚寺卿對嘉靖帝行完禮后,他就捧著題卷,將題卷放到了幾個內閣大學士面前的東側皇案上,由幾個內閣大學士共同打開題卷。然後再由內閣首輔大臣嚴嵩,高聲向一眾貢士們,宣讀了此次殿試的題目。
大明的殿試非常簡單,不考什麼四書五經八股文,只考一兩道國策題。嚴嵩宣讀的殿試題就一道,也就是嘉靖帝半個月前,曾暗示過王道秋的那道安南題。
現在安南那邊權臣篡位,原來的國王和所謂的忠臣們,被趕下了台。現在他們那位篡位成功的新國王,希望大明這個宗主國能正式冊封,承認他的合法地位。而安南原來的國王和那些所謂的忠臣們,則希望大明不要承認亂臣賊子建立的新政權,能始終堅定的堅守原則,並給他們援助,幫助他們平叛。
安南現在這種情況,那大明作為宗主國,接下來該怎麼辦,就就是一道難題了。所以這次殿試的題目,也就變成了該怎麼解決安南問題。
面對安南這個國家,某大國後世愚民基本上都是咬牙切齒的,但做為一個有獨立思維能力的人,王道秋對安南這個國家,並沒有什麼惡感,對安南人對於某大國的敵視,也理解。
畢竟是某大國欺負了安南上千年,面對這鐵一樣的事實,不要說那些自欺欺人的,什麼我那都是為你好,我是在幫你?從古至今,哪個體面的侵略者,不都是這麼說的,就連小東洋,他當年打的旗號,不也是很高大上的嗎?
至於忘恩負義,你對他有何恩,不過是各有所圖罷了。他需要你的幫助,來維護他的王權。你需要他的浴血奮戰,將漂亮軍趕的遠離你的家門。況且七二年漂亮國老尼過來作客,雙方就簽訂了合作協定。而安南是七五年才將漂亮軍趕出去,完成國家統一的。仔細品品這兩個時間點,聰明人應該能體會岀箇中滋味。
正因為心中對安南人的這種認識,所以王道秋對安南人還是尊重的。於是他在這之前的半個月里,就想好了一個對安南普通老百姓有利的方案。那就是大明出兵,解除爭權奪利兩方的武裝,然後將安南變成大明一個高度自治的省,除國防、外交,司法的最終裁判權,歸大明中央管轄外,其他的一切交當地人自己管自己。 同時為了獲得安南民眾的支持,切實維護安南社會底層的利益。王道秋主張把那些只顧自己爭權奪利,不顧國家、不顧老百姓死活的安南權貴們,全部治罪,將他們的土地財產,全部分給當地的普通老百姓。
這些方策具體的,王道秋覺得還是私下裡跟嘉靖帝講,更合適。所以在這殿試考卷上,王道秋本著點到為止的原則,只提一個大概的思路,不往深了說。
思路是清楚的,又斟酌了語句,王道秋先打了個草稿,在幾經修改潤色后,他將最終的定稿,抄在了宣紙上。
就只有一道題,這殿試的時間也就不可能是什麼九天七夜。再說人嘉靖帝在那龍椅上,一直保持著威嚴的姿式,他也撐不了太長的時間。
於是這一道國策題,答題時間也只給了半個時辰。王道秋將自己最終的定稿,工工整整的抄在宣紙上后,這考試的時間也就差不多了。寫完了題,在座位上又裝著沉思了一會兒,這殿試結束的時間也就到了。
被小太監們收走了卷,王道秋他們這些貢生,又是依禮向嘉靖帝三叩九拜,然後就被小黃門給領著出了西苑。
在西苑內大家都顧著那兒的肅穆,不敢交頭接耳,現在一出西苑,那就跟JF了一樣。相熟的人立馬就開始三三兩兩的聚一塊兒,談考題的可以大聲,說嘉靖帝小話的,就得壓著聲音了。
袁洪愈、張居正和殷正茂他們三個,也和其他的貢生一樣。一出西苑,身上沒了枷楨,他們忙就跑上來找王道秋。而王道秋因為是隊伍第一個的原因,這個時候他也就只能停在那兒,等自己的這三個好兄弟的。
因為是按會試成績排隊的原因,張居正和袁洪愈他倆,幾步就到了王道秋的身邊,而殷正茂是從隊尾跑過來的,因此他到王道秋的身邊時,已是氣喘吁吁。
一到王道秋他們近前,殷正茂就喘著粗氣,一臉緊張的問道:「各位賢弟,此場若何啊!」
「題已盡做。」
「嗚乎哀栽,安南之事,吾從末聽說。吾還是在剛才,聽首輔大人於我等述說,吾才知道安南那邊亂了。嗚乎哀栽,這急切之間,吾哪有什麼好對策啊?吾這次殿試,看來玄了。」
殷正茂一問考試的事,張居正雲淡風輕,就只有一道題,他還很裝逼的說什麼,題已盡做。瑪德!就一道題,這哪來的題已盡做啊?
張居正雲淡風輕,考完還能開玩笑,一看就知道他考的很不錯,對考試成績很自信。張居正考的不錯,而袁洪愈就悲劇了,安南那邊的事,他壓根就沒聽說過,今天還是上了考場,嚴嵩在那兒講解考題時,他才第一次聽說。
根本就不了解情況,一個小時內要對這麼大的事,給出一個完善的處理辦法,這怎麼可能?於是袁洪愈現在心裡是拔涼拔涼的,他預感到自己這次殿試的名次,肯定會比會試時的名次,要低很多。
看著袁洪愈那一臉的沮喪,殷正茂同病相連的安慰道:「抑之賢弟,為兄與你一樣,也是上了考場才知道安南那邊的事情。也得虧殿試不刷人,否則為兄此次必然落榜。抑之賢弟,你勿要多想,此次這殿試題實在是太偏了,我想此次沒考好的,絕不止你我兄弟倆人。況且賢弟你乃咱們南直隸的解元,咱南直隸文風鼎盛之地,要論科考成績,咱南直隸向來是我朝當之無愧的各省之冠。我朝立國至今,在正常情況下,咱南直隸的解元,還沒有落選過庶吉士的。關於這點,抑之賢弟要有信心。」
說完話,殷正茂就一臉堅定的看著袁洪愈,表示自己對袁洪愈的信心。而袁洪愈在聽了殷正茂的話,看了殷正茂現在的這表情后。說實話,要不是大家是朋友,知道殷正茂對自己沒有惡意。要不然袁洪愈一定會認為殷正茂這是在說陰話,是在譏諷他。他這會兒一定會上去,狠扁殷正茂一頓,告訴殷正茂,什麼是士可殺,不可辱。
瑪德!殷正茂,你特么那說的是人話嗎?還說什麼庶吉士,說什麼我大明立國以來,正常情況下,咱南直隸的解元,就沒有落選過庶吉士的。瑪德,勞紙會試時就只考了個五十幾名,殿試那成績……。瑪德,我大明曆屆庶吉士,有上二十名以後選的嗎?
殷正茂真是太會安慰人了,袁洪愈顧忌大家是朋友,忍住了沒動手,但他那臉此時卻氣的鐵青。而王道秋和張居正這時也品出了,殷正茂剛才那些話的不妥。於是他倆忙上去打哈哈,一個對付袁洪愈,一個對付殷正茂,把話題扯到別的地方去了。
說實話,現在面對因為沒有考好,而一臉哀愁的殷正茂和袁洪愈,王道秋此時心裡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畢竟他是半個月前就知道今天殿試的考題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