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拎個清風蓋代
第58章 拎個清風蓋代
袁洪愈他不知道,王道秋現在看他,就如同在看一個已經被宣布滅絕了幾百年的生物。他還在那兒滔滔不絕的批評著王道秋,說什麼既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更當遵守國家法度,為小民之表率,怎麼能知法犯法呢!
袁洪愈大道理說教一套一套的,王道秋聽著也不煩。畢竟人家老袁心口是一致的,而不是對別人講原則,對自已講靈活性,認為自己擁有法律的最終解釋權是理所當然。
聽著老袁在那兒說教,等老袁說盡興了,沒啥好說的了。王道秋才悻悻的說道:「兄長,小弟昨日犯夜,的確是在協助官府辦一件公事,這一點至少有數百名官差可以為小弟作證。所以兄長,昨晚那事沒有捅到上面去,兄長也算是逃過一劫。否則兄長那舉人功名,怕是沒了。」
「什麼,你昨晚真是在幫官府辦差?」
「兄長,你我什麼身份,堂堂一省的解元啊!怎會如此自賤,為這點小事而扯謊!」
是啊!不過就是犯夜而已,小老百姓被抓住了最重也就是挨頓鞭子。而像解元這樣身份的人,因為犯夜這點小事被抓住了,也就是掏舉人憑證,再說幾句軟話、認個錯而已,根本沒必要扯謊。
聽了王道秋的解釋,想到昨夜之事,王道秋應該確是在幫官差辦差,袁洪愈也就不再糾結王道秋昨晚犯夜之事了。
不過想到五城兵馬司,因為此事而訛了自己的同鄉,袁洪愈還是心中不憤。他拉著張臉,怒氣沖沖的說道:「賢弟,昨夜之事雖是為兄孟浪了。但那五城兵馬司卻也太不像話了,身為執法機關,竟然公然索賄。不行,此等敗類,為兄還是要去都察院檢舉他們的。賢弟,麻煩你去為袁某作個證人如何?」
作證人!就這事,袁洪愈還想去跟人家五城兵馬司掰扯掰扯!從這點就可以看岀,為什麼後世史官們雖皆承認袁洪愈為「清風蓋代」,但他們卻沒人認為袁洪愈是能臣的。這袁洪愈看問題的深度,是真不夠啊!
哀嘆著這位「清風蓋代」的智商,王道秋面對袁洪愈那一臉的期待,悠悠的說道:「袁兄,這事告到都察院,五城兵馬司受賄固然有罪。可你的那些同鄉,他們行賄難道會無罪嗎?」
「這………。」
「兄長,你的那些同鄉為了你的前程,不吝金銀,對你也算是有情有義的了。這事你若告到都察院,那他們就全是行賄罪,他們和他們的子孫三代,就全部前途盡毀了!」
「這,這……,嗨!罷了罷了,且放過那幫小人一回吧!」
王道秋把告狀的後果一說,袁洪愈也就投鼠忌器,無奈認栽了。
看袁洪愈垂頭喪氣的,王道秋也是心中不忍,他拍著袁洪愈的肩膀,誠懇的說道:「昨夜也是小弟的錯,只以為是樁小事。當時就打馬離開了,沒有跟兄長解釋清楚,連累兄長誤會,以至於闖下如此禍事。」
「不怪賢弟,不怪賢弟,都是為兄太孟浪了。當時為兄若能心平氣和,不性如烈火,也當不至於落此下場,自做自受啊!」
「兄長如此說,小弟就羞愧難當了!這樣吧,兄長,你我二人分是今年浙江、南直隸的鄉試解元,又有昨晚那段機緣,也算是上天要你我成為朋友。既然你我是朋友,那咱們就該朝夕朝處,一起共賞詩文。」
「不瞞兄長,小弟現暫時租住在一個同鄉在京的宅院里,我的那個同鄉也是今年跟小弟一起中舉,一起上京來會試的。跟我們一起同住的還有你們南直隸徽州府的舉子殷正茂、湖廣少年天才張居正,大家都是情投意合的。現我們那裡還有一處廂房是空著的,不知兄長是否有意,搬過來與我等同住?」
王道秋髮出了邀請,袁洪愈心裡就開始了盤算。他是三天前到的這北京城,當時就一次性把客棧的房費,交到了明年三月份。
客棧的普通客房在冬季算上取暖費,是每月五兩六錢銀子,飯食另外算錢,那這一個月吃住一起算下來,至少得花費七兩銀子以上。
而如果租房住,自己在房裡弄些吃食,這應該能省很多,而且民戶小院可比旅舍要安靜多了,這也有利於溫書。
想明白了這些,袁洪愈就弱弱的向王道秋打聽道:「賢弟,租住在你們那院,一個月的花費是多少啊?」
「呃,是這樣的兄長,我們現在連房租帶一天三頓飯,加雇了隔壁一個大姐過來打掃衛生,洗衣燒飯。平攤下來,我們現在每人每月是三兩紋銀。不過這天眼瞅著就要入冬了,今早我們已經買了爐子和煙筒,正在那兒叫工匠安裝,這過冬買煤錢,應該每人每月還得再攤七八錢的銀子吧!反正一月連吃帶住,加冬天取暖,不超過四兩銀子。」
每月不超過四兩銀子,住客棧這可要花七兩銀子以上!這樣自己十天前在客棧交的二十八兩銀子,除去這十天的房費,那還至少能退回二十六兩銀子。有這二十六兩銀子,自己就可以去小院吃住半年,再也不用出來擺攤了。
想到這裡,袁洪愈也是高興了,他著急忙慌的對王道秋說道:「賢弟,你在此等一下,等為兄去把桌椅還給店家,再把紙硯筆墨拿回來。為兄就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們住的那個小院。」
說完話,袁洪愈也不等王道秋回他話,他自己就向他那個破攤跑了去。
過了一會兒,袁洪愈拎著一包,他自己的筆墨紙硯回來了。他一見到王道秋,就笑著說道:「賢弟,走走走,你可算是幫了為兄一個大忙了。」
「嗨,兄長不要那麼說,如果昨晚小弟能負責任點,留下來把事情跟兄長解釋清楚,那就不至於讓兄長,遭此飛來橫禍了。」
「誒,賢弟………。」
…………… 就這樣王道秋和袁洪愈一路聊著,向內宮監衚衕方向走去。
聊著走著,不知不覺就又到了地安門西街那個煤炭輔。此時這裡人和車馬倒是少了很多,王道秋不禁生出個了,去碰碰運氣的念頭。
於是王道秋對袁洪愈說道:「兄長,家裡裝了爐子和煙筒,但還沒買蜂窩煤。小弟今早來買的時候,這裡車水馬龍的,小弟沒擠進去。現下人倒是少了很多,小弟想去看看能不能買著。」
「同去,同去,為兄在客棧里也見過那種新奇的蜂窩煤,確實好用。走,賢弟,咱們一起去買些。」
「善」
就這樣王道秋和袁洪愈一起進了這家煤炭輔,一進到這裡面,就看見一個管事模樣的胖老頭,對著賬冊在算盤上「噼里啪啦」的計算。
袁洪愈比王道秋要年長十幾歲,他今年三十齣頭了。所以在這種對外場合,自然是以他為主。於是袁洪愈走到這個店掌柜的面前,高聲的問道:「掌柜的,你店裡可還有蜂窩煤出售?」
「沒了,沒了,早上的全賣完了,下午的還沒運來呢,也全訂出去了。想買蜂窩煤,明日請早吧!」
袁洪愈就這麼問,連個身份都不報!掌柜的料他只是個平頭老百姓,所以面對袁洪愈的問話,掌柜的頭也沒抬,就這麼低著頭一邊打算盤,一邊不耐煩的打發袁洪愈。
見慣了商人的勢力眼,袁洪愈也不計較店掌柜的無禮,轉頭對王道秋說道:「賢弟,今日不巧,這店裡今天沒有蜂窩煤了。」
「未必!」
對著袁洪愈說了兩個字「未必」,王道秋就從袖籠里,掏岀了那張楊金水寫的字條,拍在了店掌柜正在看的賬冊上。
店掌柜的拿過那張字條,當看到楊金水的私印和那上面的文字后,那個店掌柜的立馬就不算賬了。他抬起腦袋,滿臉堆笑的沖王道秋說道:「原來小公子是楊公公的關係啊!恕小的眼拙,怠慢了怠慢了。」
「少說那些虛的,我就問你,你店裡現在有沒有蜂窩煤賣我。」
「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小公子,今日這蜂窩煤真沒有了,不信你看!」
說著話,他就把手裡那賬冊遞給了王道秋,指著那賬冊上的賬目,對王道秋說道:「公子你看,小店現在每天的蜂窩煤定量是三萬個,上午和下午各會從煤場那邊運一萬五千個過來。可今早有五位大人給小店下了七萬個蜂窩煤的定單,其中夏次輔一家就定了兩萬個,小的早上給他們送去了一萬個,答應下午再給他們送一萬個。再加上其他那四位大人家,小店今明兩天,都是沒有蜂窩煤了。要不公子,小的給你排到後天如何?您留一個貴宅地址,小的後天准派夥計給您送兩車去。小公子,您看這怎麼樣?」
「不怎麼樣!那夏言家你今早己經給他送了一萬個,這怎麼也該夠他家燒一陣的了吧!憑什麼還要給他再送一萬個去?呃,他夏言家蜂窩煤多的在那兒壘著看,本公子卻要眼巴巴的等著那蜂窩煤燒!掌柜的,你說這合適嗎?」
「小公子,理是這個理,可咱不是惹不起次輔大人嗎?他那人的脾氣有多火爆,在北京城可止小孩夜啼。小公子,小店真惹不起那夏次輔,求公子您開開恩,心痛心痛小的,小的這裡給您作揖了,我謝謝您嘞!」
說完話,這店掌柜就一臉乞求的,對著王道秋就是鞠躬作揖,大禮參拜。
面對掌柜的為難,王道秋也理解,但他接受不了他夏次輔家蜂窩煤堆積如山,自己那兒卻可憐巴巴。
於是他就又掏出了他那張舉人憑證,「啪」的一下拍在了櫃檯上,眼神示意掌柜的自己看。
領會王道秋眼神的含意,店掌柜哆哆嗦嗦的拿起王道秋的舉人憑證。這一看不打緊,店掌柜原來那張苦瓜臉,一下子變成春風滿面了,他笑著討好道:「原來公子就是那位浙江王解元啊!那沒問題了,那沒問題了,等下午那批蜂窩煤一到,我就允三千個給您送去。若夏府問起來,我就說勻給您了,讓他們有膽子的話,自己上您那兒要去。」
「行,你就這麼跟他們說!就是不慣他們那毛病,橫慣了,還以為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了。對了掌柜的,你們店我一個多時辰前來過,當時我就聽人說,夏府今天在你們店,下了好大的單子,有沒有這回事啊?」
「有、有,別人我不告訴他。但解元郎您問,小的不敢瞞您啊!今天這夏府在小店定了五十套的煤球爐子、煙筒子,還吩咐小店以後每月給他們送二萬個蜂窩煤,一萬斤塊煤,和三千斤木炭。」
「什麼,店掌柜的你確定你沒說錯?那夏府一月要用那麼多的煤和炭?」
一聽店掌柜報出的數字,袁洪愈不談定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夏府,他們每月為什麼會要用到那麼多的煤和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