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神蘊理念之爭!方澤的抉擇
第156章 神蘊理念之爭!方澤的抉擇
兆師乙聽了這個問題,長嘆一聲。
「溫苑博想要除盡天下神蘊,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此事說來話長,袁先生你可有耐心聽?」
「但說無妨。」方澤道。
他是真的想弄明白,溫苑博怎麼就在這件事上一根筋呢?
明明溫苑博也是神蘊高手,為何要做對自己也不利的事?
兆師乙道:「真要回答袁先生你的問題,得回到很多年前,都快一甲子之前的事了。」
「溫苑博出身寒門,並無什麼特殊人脈,他能得到機會崛起,是貴人賞識……只是這賞識,也是他自己爭來的。」
「一甲子前,天下還是另外一番格局,當時龍康的國師叫蕭若離,曾經向天下士子,提出了一個著名『王李雙村之辯」的公案,引發天下熱議。」
「而溫苑博,正是因為回答出這『雙村之辯』,從而成為了蕭若離的弟子。」
方澤認真聽著。
他知道參公案參話頭的意思。
所謂參公案,是提出一個案例,讓人各自發表意見,明心見性,開啟智慧的一個方法。
話頭,就是一個話的端倪,而參話頭,是佛門禪宗一個修行法門,講究的是常在心中問的一句話,比如常問『參禪的是誰?』。
這樣的話頭,自然不是簡簡單單的回答『參禪的是張三,李四』,而是有更深的意味。
上一代的國師蕭若離,提出這個『雙村之辯』,本質應該是一個話題,從中能激蕩出一些腦力,看法,得出一些意味深長的結論。
方澤問道:「何為『王李雙村之辯?』」
兆師乙說道:「也很簡單,蕭若離提出兩個假想的村落,一個叫王村,一個叫李村。王村之中,生活的人全都姓王,血脈相連,李村亦然,全都姓李,一樣血脈相連。」
「現在,王村和李村都缺水,而且只有一個水源……水一定不夠,要麼夠王村用,要麼夠李村用。」
「兩村面臨的是缺水的問題,且無法通過外力或者妥協解決,水不會增多,而且不能平均分給王李兩村,只要不能佔據全部水源所有的水,無論是王村,還是李村,都一定會渴死人,或者莊稼缺水餓死人。」
「王,李兩村都絕不接受任何一個自己村的村民因為缺水而死。」
「蕭若離提出的『雙村之辯』,提的問題就在這——你如何看待王李兩村?伱認為,用什麼辦法去判斷,水更應該分給王村,還是李村?」
方澤感覺有一些興趣。
這個問題,既是思辨,也是很現實的問題。
這種事,在重農的社會中不少見,甚至可以說是就是各地的一種現實。
「這問題,確實有些值得思索的地方,裡面似乎有不少陷阱。」
方澤回答。
兆師乙說道:「是啊,所以蕭若離提出雙村之辯后,整整十年,都沒得到滿意的答案。」
「所回答者,無非是從人品,道德,或者現實點賦稅多少這些角度解這個問題,但十年下來,也不過是來來回回那麼幾個思路,都無法讓蕭若離滿意。」
「然而,這個問題,被當時十七歲的溫苑博解出來了。」
「哦,他做了什麼解?」方澤問道。
他產生好奇,是因為這個『雙村之辯』,與其說是一種具體的解法,不如說是看一個人的思維質量。
不同類型的人,會給出不同的答案。
溫苑博既然能回答出這個問題,而且還做出了令上一代國師滿意的解,思路定然與一般人不同。
同時,十七八歲,是一個人性格,思維成熟最重要的時期,這個時期的思想,會影響人的一生。
方澤也好奇為什麼溫苑博這麼有執念,想要消滅天下神蘊。
這從當時溫苑博回答『雙村之辯』的思路中,或許能找到答案。
兆師乙說道:「溫苑博的回答是,『雙村之辯』看似提到的是缺水的問題,實際上和水一點關係沒有,其本質,是皇權威嚴的問題。」
「他這麼想?」方澤有些意外。
「這是怎麼聯繫上的?」方澤問。
兆師乙苦笑,道:「這就不得不說,溫苑博思路確實和一般人不一樣……他是這麼看待『雙村之辯』的。」
「溫苑博認為,王,李兩村,他們的存在,根本就不用去考慮,只用考慮一個問題就行了,這兩個村,如果非要爭水,這件事,需要人裁定,水到底給王村,還是李村。」
「裁定的人,是誰呢?」
「是鄉長。」
「如果鄉長裁定,有人不服,那麼繼續往上,就要找到縣尊,縣尊裁定,還有一個村不服,就要找到郡守……如此,只要一級一級往上找,終究會找到一個最終決定之人。」
「此人會給出最終決定。」
「而這個最終決定,究竟是給王村,還是李村,正確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最終決定者,有無上的權威,說水給誰,就是給誰,不問對錯,不要理由。」
「不問對錯,不要理由?」方澤眉頭一挑。
「溫苑博就是這麼想,他也有他的道理。」兆師乙說道。
「溫苑博的道理就是,天下事,很多根本分不出黑白,你說王村錯了,還是李村錯了?可必須要有一個裁定,獨斷乾坤,給出一個最終的判定。」
「沒有這個獨斷乾坤之人,天下的事,就亂了……王村和李村,得到判決,可能是一個村子渴死,可如果沒有判決,那麼這兩個村最大的可能,是爭水爭得誰都活不下去。」
「這還是兩個村子的事,如果放到天下,沒有至高權力,必然天下大亂。」
「這就是溫苑博的思路,他在意的,是需要有一個最高權力,裁定乾坤,而不是具體的水給王村,還是李村。」
「而按照禮法,這個人就是皇帝。」
方澤消化了片刻。
雖然聽起來還是有點怪,和一般人思路不同,但不能說是沒有道理。
不得不說,溫苑博這解的思路,格局是比只糾纏水給王村,還是李村的人高了不少。
而且,方澤也開始有點明白,溫苑博為什麼要想要滅掉天下神蘊了。
他道:「我大概了解了……溫苑博是認為,神蘊高手的存在,威脅到帝王皇權。」
「還是這王村,李村爭水的事,皇帝判定,水給王村,雖然未必公平,但是有個結論,也算定下了這件事。」
「但現在出來一位神蘊高手,說,水要給李村,不給就殺了皇帝,皇帝不敢不從……這最終裁量的權力,一下就從皇帝手中,落入神蘊高手手中了。」
「這樣的現實,溫苑博不能忍受。」方澤道。
「正是這個道理。」兆師乙點頭。
他搖頭嘆息,道:「溫苑博就是因為解出了『雙村之辯』,受到賞識,當時的國師蕭若離破例收徒,溫苑博從寒門子弟,一步登天。」
「這『至高之權歸於皇權』也成了他畢生願望。」
「溫苑博的理念之中,天下皇權應該是至高之權,神蘊高手的存在,威脅到了這至高權力,就不應該存在他理想的天下圖景之中。」
「所以溫苑博不遺餘力,一直想除掉天下神蘊……」
方澤也明白溫苑博為何如此執著了。 「這是溫苑博從十七八歲,可能更早,一直貫徹的理念,至今都有一甲子了。」
「還不能說他沒道理。」
「到了這個地步,就是純粹的理念之爭了。」
方澤說道。
兆師乙點頭。
「我能理解溫苑博的想法,但我也有我的堅持。」
「太乙道武道合一,缺了任何一方面都不是完整的傳承,而太乙道傳到我這一代,已經是一百二十七代,我總不能將數千年傳承,斷送在我手中吧?」
「我是神蘊,我未來的弟子,一樣也要成就神蘊。」
「所以,溫苑博要消滅天下神蘊,我是肯定不同意的。」兆師乙道。
頓了頓,兆師乙道:「這話題又可以轉回來,袁先生,我給你解釋了溫苑博的理念,你應該知曉。」
「只要你也是神蘊,那定然會被溫苑博視作對手,現在他沒動作,是因為還沒到時候,等時機一到,一定會對你動手。」
「所以我勸你不要和溫苑博走的太近。」
方澤聽了,不置可否。
他想到的其實更多。
方澤其實有些理解溫苑博。
因為他感同身受。
「溫苑博解的這雙村之辯,不就是天洲界的現狀么?」
可不是么。
天洲界的現狀,就是沒有絕對的至高權力。
大周雖然有朝廷,可皇族趙氏,包括周帝,都沒有絕對權威。
天下大權分落。
大周朝廷倒是想把權力收回來,可收的回來么?
宗派各自為政,武道世家和朝廷深度綁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稍微動一動,想收權力,馬上各種掣肘。
真想發動雷霆一擊強行收權,可天下還有法相高人,大周皇帝也不敢輕舉妄動。
方澤忽然覺得,龍康界的神蘊江湖,幾乎就是天洲界現狀的縮影。
當然,天洲界雖然如此,也沒徹底亂,還保持著一種動態平衡。
看龍康這邊事情衍化,對理解天洲界江湖,有很大的借鑒意義。
方澤發覺,龍康界這邊站在武道巔峰的神蘊高手,考慮的問題,爭的利益,已經不是簡單的普通利益。
不是沒有利益,而是利益之上,還有理念之爭。
古贊認為兀博蠻要入主天下,謝炎和樊千紅要讓魔門成為天下正統,溫苑博要皇權至上,兆師乙要保住太乙道傳承。
其實也好理解。
龍康界的神蘊高手,雖然按方澤的見識來看,絕對實力層次還沒到天人境,可在這邊世界,他們就已經是站在此界最頂點的那批人。
要是硬要換算,神蘊高手在龍康界,就如同天洲界的法相高人。
到了這個層次,奢侈享受他們想要隨時都能拿到,可對這個層次的人來說,一般享受已經沒有多大的吸引力了。
無論是古贊,還是溫苑博,謝炎,要的都是貫徹自身意志和理念。
方澤一時心有所悟。
他從龍康這裡,彷彿又看到天洲界熟悉的江湖,一時間從前不太理解的天人境大高手,法相高人的行為,也可以理解了。
「根基還是利益,但之上還有基於利益的理念和道路之爭。」方澤想。
他感覺通過在龍康界的歷練,反過來看天洲界江湖,角度,層次,或者說是格局,都上升了一些。
方澤深深呼出一口氣,將思緒平息,拉回當下。
他道:「我明白兆天師你的意思。」
「但,謝炎我還是要殺。」
兆師乙不由皺眉。
「袁先生為何如此執著?殺了謝炎,對你來說未必是好事。」
「我來推演一番。」
「我相信袁先生有擊殺謝炎的實力,可謝炎一死,樊千紅獨木難支,無法威脅到皇帝,溫苑博將會徹底騰出手來,不用再護衛京城。」
「那時候,溫苑博肯定會將目標放在老道我身上。」
「樊千紅行蹤飄忽,袁先生實力又太強,覺遠大師是真正得道高人,不參加世間紛爭,只有老道我一堆徒子徒孫,也不能帶著靈空山跑了,溫苑博必然找上我。」
兆師乙說到這裡,不禁神色嚴肅。
他繼續說道:
「我若是身死或者武道被廢,溫苑博空間更大,他下一步有兩個選擇,要麼是集中精力,先找出樊千紅,要麼,要麼會直接對付袁先生你。」
「他會選更容易成功的那種,無非是順序問題,但遲早他會將矛頭指向你。」
「最後,溫苑博除掉樊千紅和你,覺遠大師是我們上一代的人物,壽元已經沒剩下幾年,等覺遠坐化,天下神蘊就剩下溫苑博一人。」
「溫苑博那時候再功成身退,隱居江湖,天下就再無神蘊——這場道路之爭,他就贏了。」
「袁先生難道甘心?」
方澤微微點頭。
他此時已知道為何兆師乙要下場了。
之前黎放翁其實說的也沒錯,兆師乙希望天下保持均衡態勢,未必是利益至上,很可能是安全考慮。
如今兆師乙的這番話,將事情挑明了。
他的目的,還是明哲保身。
「兆天師,你分析的沒錯,卻只是有一點。」
「兆天師你的分析,並未完全考慮我的立場。」
「我倒是有另外的推演和抉擇,你可想聽?」方澤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