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密藏寶錄
第87章 密藏寶錄
壯碩少年看著夥伴。
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忽然就有些熱血沸騰。
「你要做大事?」
「真要做大事,帶上我啊!」
「好。」清秀少年回答。
…
三年後。
當初少年已初成年,院試之中拿到了案首,有了秀才身份,鄉間有名的神童。
他在家中,一同院試的朋友帶來了一個令人驚愕的消息。
「兀博蠻攻破天陰山防線,大軍席捲燕離十六州?」
「應州郡城被屠城?」
他拍案站起,震驚之後胸中充滿憤怒。
「兀博蠻殘忍血腥,將龍康百姓當豬狗,朝廷無能鎮守的大將,也沒有哪一支軍隊能抗衡。」
「燕離十六州內全是平原,沒天險可以守,軍隊也沒鬥志,整個燕離,要全部失守了。」朋友說道。
他坐在那裡,失神半晌。
很快,他眼中重新神光凝聚。
站起來,拿起硯台上的毛筆,他憤而折斷。
「牧之,你這是?」朋友不解的問道。
「兀博蠻吞併燕離十六州,我龍康是真的實力不行么?」
「我不覺得!」
「龍康看似積弱,可物產豐富,無論朝廷還是民間都有大量財富,經濟活躍……這樣的國家,也算弱國?」
「龍康國力不弱,弱的,在勇氣上,在人心上!」
他帶著義憤說道。
「你想做什麼?難道還能參軍打仗?」朋友問道。
「參軍,那又有何不可?」他回答。
「天下文官那麼多,無非就是治理一方調理百姓民生,這樣的文官多我文牧之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天下缺的是能將國力化作戰力的名將!」
「我文牧之就此棄筆從戎,我便不信,龍康就這麼弱,只能任人宰割!」
「終有一天,我要將兀博蠻驅逐,還我龍康河山!」
…
十年時間。
當初的少年,已經二十七歲。
他用十年時間,走遍大江南北,熟讀兵書,在諸多前線將軍帳下當過幕僚,一點一滴的積累經驗,印證所學。
二十七歲的他,越發內斂,不再像少年時一般鋒芒畢露。
兵法和謀略,只是軍爭之中的一部分。
十年來,他見過的不僅是心中熱血和抱負,也見到世間真實複雜的一面。
戰士是會怕死的,而且怕死的人很多。
正義凜然,確實也能打仗的將軍,卻也吃空餉,喝兵血。
有勇氣的士兵,一步步的墮落成了兵油子和兵痞。
軍營之中也不單純,一樣有勾心鬥角,爭名奪利。
朝廷對戍邊大將的拉攏和防備。
複雜的廟堂鬥爭,影響軍中的方方面面。
一件一件的事,他看在眼裡,印在心中。
天下人講的不是義氣也不是理想,而是利益。
很多人看到這些,志向和熱血或被澆滅,即便不願同流合污,只是獨善其身,偶爾在睡夢中,才記得當年少年意氣。
他一樣也看到這一切。
他知道,想完成當年的志向,遠比想的要艱難。
可,難就應該放棄么?
「勇氣不是不害怕,而是只要覺得正確,難也要做,怕也要做。」
「不是么?」
他自問。
他的目光越加內斂,表情也更是深沉和理性。
別人眼中的困難,在他眼中,是激勵。
…
三十三歲,他在邊境多年積累了真正的帶兵手腕和能力,並註解兵書,刊印天下,天下大驚,在士林和軍中將官之中有了巨大聲望。
他遇到了一位人生中最重要的貴人。
貴人乃是天子近人,向龍康天子舉薦。
經過考校,調查,他身世清白,所做之事都十分乾淨漂亮,更有士林聲望,天子賞識他,派遣他前往燕離,身份並非一方主帥,是一名副將。
他前往燕離,隨身只有一名老僕,和童年玩伴,如今的親衛鐵牛。
…
半年時間,他就在燕離邊境軍中站穩腳跟。
十幾年的勤勉和積累,讓他懂得的軍中明暗規則比任何人都多,手段更是完備,不到半年,他治軍有方,得到主帥信任,平衡了同僚利益,和朝堂保持順暢溝通……能做的事,他都做了。
他知道自己無法完美,付出的辛苦是別人數倍,並還有一些隱患。
但,真正的重要的事,他都把控得住。
演武場上,他站在營帳前,看著裡面操練的士兵。
當年的玩伴,如今的親衛,改了大名叫牛奔的鐵牛,持刀護衛在他身旁。
「鐵牛,伱看他們,身手弱么?」
他看著演武場中士兵,問道。
鐵牛看了一會,搖頭。
「不弱。」
「龍康軍餉給的挺足的,吃的也不差,教授的軍中殺法掌握的也還行,不能說弱。」
「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打仗總打不贏?」他問道。
鐵牛想了半天。
「我不知道,是兀博蠻的軍隊太強了?」
他搖頭。
「不是他們弱,而是他們從心裡,就不信自己能打贏。」
「兀博蠻軍隊很強,這是事實,而龍康的軍隊也並不弱,可每戰必輸。」
「他們不是輸在身體不夠壯,而是心上。」
「兀博蠻人一來,只要狼牙箭破空聲一響,這群士兵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逃跑,已經成了習慣了。」
鐵牛聽了,想說句反駁的話,可想了想,將軍他說的是實情。
「那怎麼辦?」鐵牛問道。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他微微搖頭。
不過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道:「不過也不是沒辦法。」
「將軍,您不要開我玩笑,我等您說辦法呢!」鐵牛有些著急,問道。
他微笑,說道:「辦法也很簡單。」
「多贏幾次,就好了。」
「這?」鐵牛瞪大眼睛,不知道這樣習慣失敗和逃跑的軍隊,怎麼能贏?
…
三十四歲。
他帶領燕離軍隊,設伏圍殺兀博蠻大都尉什古乃,斬兀博蠻一千二百人,己方傷亡不過三百。
此戰戰果,天下震驚!
龍康面對兀博蠻,已經十幾年沒打過一場勝仗了。
但凡衝突,總是龍康在輸。
朝廷中,甚至有了兀博蠻決不可敵的傳言。
他斬了兀博蠻大都督什古乃,殺敵一千二百人,自身傷亡不足三百,戰報傳入朝廷,竟然沒人敢信,就連皇帝都將信將疑,連續派遣了七次信使核實戰報。
確認真實后,龍康朝堂上,彈冠而慶。
他直接位升三級,成為燕離軍中第二人。
天下都說,他是星宿下凡,扭轉龍康國運而來。
只有他自己知道,為這一次大勝,付出的代價有多少。
為等這個機會,他等了整整一年。
他每日看著浩如煙海的情報,從中反覆對比推敲,找到可靠可信的內容。
他搜索任何任何一點有關敵軍大將的消息,哪怕是飲食習慣都不放過。
他踏遍了所有可能交戰的地形,雙腳十幾次丈量戰場,數次遭遇兀博蠻騎兵。
他擬定可能出現的情況,每種情況的推演有十幾種乃至數十種情況,籌劃應對,做到爛熟於胸。
他對自身所帶士兵,士氣,飲食,軍中情緒,全部掌控,不肯放過一星半點。
這一年,他錯過了見父親的最後一面。
他錯過了妹妹出嫁。 女兒三歲了,他只見過一面。
但他等來了機會。
當時機出現的時候,他已經是算過無數次,用的並不是什麼奇謀巧計,就用他所知曉的一切,將敵人分隔,然後用絕對兵力優勢打過去。
殺敵一千二,不過是用四千大軍,連續碾壓對手三百人隊四次而已。
說起來確實很簡單,但做起來有多難,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還記得全殲兀博蠻第一個三百人隊后,龍康士兵臉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
贏了?
竟然真打贏了?
看到那些士兵興奮又有些茫然的表情的時候,他知道。
勇氣的種子已經種了進去。
…
三十五歲。
燕離戍邊主帥病故。
臨終前,主帥嘔血上書,推薦他做燕離主帥。
「天下若僅有一人可以收復燕離十六州,那隻能是文牧之!」主帥臨終上表。
朝廷應允。
他成了燕離主帥。
燕離別的將軍不服?
不用管,能打贏兀博蠻,他們就服了。
…
他四十五歲。
燕離十六州收回十二州。
兀博蠻人說他戰法隨機應變,機巧百出,無從琢磨,無法測度。
燕離軍中把他奉為軍神。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麼神。
他也沒那麼多奇思妙想,奇謀巧計。
他贏的所有仗,用的方法都和第一次勝利一模一樣。
用盡各種方式造就局部絕對優勢,消滅劣勢敵人,不出現機會就等,絕不亂出手。
平時用敵人幾倍的時間和精力,放在重要的事上。
練兵上,比敵人用心一點。
情報上,比敵人用心一點。
地形勘探上,比敵人用心一點。
和朝廷的關係維繫,在軍紀廉潔上,在論功行賞上,在體恤士卒上,在自我剋制上,在實力計算上,在把握時機上……
所有決策,都做得正確一點,所有細微方面,做得比敵人強一點,
然後交給時間。
一點點的優勢,在時間的加持下,最終匯聚成的力量,卻是排山倒海,所向披靡!
這條路其實不難想到,可是卻少有人走,龍康沒人走,兀博蠻的紇石烈也沒有走。
因為真走下來太難了,哪有說說那麼簡單?
但,他走下來了。
他此時最憂心的,是時間。
物資,龍康不缺,可以找朝廷要。
人?龍康最不缺的就是人。
人,錢,物,他都不缺。
可時間,卻是對誰都一樣,只有那麼多。
他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有那麼多時間,貫徹他的志向,收復燕離。
…
四十七歲。
盛軍山,螟蛉嶺。
武尊古贊迎面衝來,一個個龍康江湖人倒在古贊腳下。
「紇石烈的後手,原來是武尊古贊。」
他平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知道,今天,可能會死在這裡。
可他心中並無畏懼。
十七歲棄筆從戎,至今三十年。
他這三十年,沒有一時一刻荒廢。
即便今天戰死在這裡,現在的文家軍,也不是當年那聽見狼牙箭響轉身就逃的燕離軍了。
他清楚身死之後,文家軍會短暫慌亂。
可能有些人,會失去勇氣。
但那不重要。
他已經將勇氣的種子種入很多人心中。
就像是童年,母親將那顆種子種入他的心中一樣。
只要有一人用勇氣點燃,必定烈火燎原。
武尊古贊衝到他的面前,一掌打向他的額頭。
看著越來越近的一掌,在這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
童年時的記憶,考上案首時候的躊躇滿志,幕僚生涯見到的軍中百態,新婚時對註定會付出犧牲的妻子的歉意,得知女兒降生時候的喜悅,看著母親白髮時的哀傷。
對那些戰死的士兵悲憫。
「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死並沒有想象中可怕。」
「我即便死了,也會有人沿著我的道路走下去。」
「只是有些遺憾,不能親眼看到收服燕離十六州了。」
他想。
然後,天地便進入黑暗。
……
方澤精神回歸。
「袁大俠?」
文老夫人正看著他。
方澤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剛才經歷文牧之的一生,卻比之前的經歷要豐富,厚重許多。
看其一生,不愧是位英雄。
同時,方澤也覺得從文牧之行事之中,學到了很多東西。
方澤感覺一下神魂,驚訝的發現,這次精神經歷,帶給他的神魂增長,比袁也和丁永加起來還要多。
方澤看向文老夫人。
「剛才忽然想到一些事情,文將軍為龍康,犧牲了很多。」
他道。
文老夫人聽了,心中微微顫抖。
她閉目一會,調整好心神。
「青梅。」
一邊的丫鬟,連忙走出,同時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
文老夫人接過,遞給方澤。
「這是?」
方澤看著這本有些年月的冊子,問道。
「這是當年外子先祖,留下的物件。」
「據說對江湖中人,有大用。」
「只是文家後人無人能參透。」
「牧之只給我留下一個孫女,這冊子傳也不知道傳給誰,袁大俠為我兒做了這麼多,這本冊子,就轉贈給袁大俠,略表謝意了。」
方澤微微點頭,也沒拒絕。
看了一眼,冊子名為《密藏寶錄》,倒是不知道是什麼武道流派。
他將冊子收好。
「文老夫人,此事已了,袁某另有事,就不在此地停留了。」
「就此告辭,文老夫人保重。」
「好。」文老夫人點頭。
方澤拱手,轉身離去。
「袁前輩,請等一下!」
剛才一直跟在方澤身後的華子榮,連忙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