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為什麽不要我
雲爵集團重新回到他手中。
四年來，公司不斷吞並，不斷擴張，產業鏈遍布國內外，真正的成為了不可撼動的商業帝國！
不可否認，夜雲城是殺伐冷冽，一如他雙手染血，料理至親。
不可否認，夜雲城又是野心勃勃的，一如他在商場上呼風喚雨，扭轉乾坤。
但，就在這麽一個堪稱絕情冷酷的男人，卻在此刻，在談論夜晚晚時，絲毫不具有攻擊性。
這怎麽不讓人感到詫異？
林景言拿著探究的目光，審視著他。
“你願意將晚晚拱手相讓？”
“前提是你值得托付。”
“我自然值得托付。”
“那我便拱手相讓。”
林景言看著他，看著他瞳孔深處透出的苦澀與不舍，他轉身為他空了的酒杯重新添上酒。
“理由呢？”
林景言淡淡的問他。
猩紅色的液體涓涓如小溪流淌進透明的高腳杯。
夜雲城幽暗的目光盯著它。
忽然間他勾唇一笑。
“肺癌。”
簡短的兩個字，薄涼如冰。
林景言手上動作忽然一滯。
夜雲城端著酒，仰頭給自己猛灌了一大口。
“我這半生對她造孽太多，老天要懲罰我了。”
“她之前是怕我的，避我如蛇蠍，現如今徹底忘了我也好，她還有大段美好的人生需要走，而我，已經來不及陪她了……”
“她總是質問我為什麽對她如此冷酷無情，也總是哭著喊著要離開，現在終於是如願了……”
“她現在過的很好，我是半隻腳已經踏入墳墓的人，我還有什麽臉麵要來打擾她……“
”就這樣吧……”
“最後的溫柔，該是放手……”
夜雲城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夜空中的鵝毛大雪，眼角滾燙。
“小蘋果呢？她是你的女兒。”
林景言皺眉喝了口酒：“你舍得離開她麽？”
說起女兒，夜雲城笑了。
因了這笑，眼角滾燙的淚也便沒能壓抑的住，掉了下來。
“她很可愛，也很乖巧，她的眼睛笑起來像她的媽媽一樣好看。”
他笑著。
腦中閃現的全都是小蘋果嬉笑燦爛的臉龐，這麽可愛的天使，他怎麽舍得離開？
他一刻也不願和她分開！
一刻也不願！
他想要守著她，嗬護著她，給她最好的一切。
他想要盡一個父親該有的責任。
他想要努力當個好爸爸。
然而，不過是徒勞，僅僅是想一想罷了。
心髒疼的厲害。
夜雲城小心的微微吸了口氣。
“如果我死了，她會哭的很傷心很傷心，我不願見她哭，隻願她笑，隻願她一生沒有悲苦，平安喜樂……”
那是他的女兒啊，那麽可愛懂事，那麽惹人喜歡。
他怎麽舍得讓她目睹自己的死亡？
那太殘忍了。
“如果有一天小蘋果知道你是她的爸爸而不願意與她相認，她會原諒你麽？”
林景言望著他站在窗前孤冷的背影，發問。
“她會理解的……”
“不！我不會原諒你！”
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小蘋果哭著跑進來，她跑到夜雲城身邊抱著他的腿，哇哇大哭：“為什麽不要我，為什麽不要我？”
“爸爸！爸爸……”
“你真的是我爸爸……”
小蘋果緊緊的抱著夜雲城的腿，哭的眼睛通紅：“是我不乖，不聽話嘛？我改好不好，爸爸！爸爸！我改，隻要你要我，我什麽都聽你的……”
“我會乖乖的，我好好學習，我聽話，我不惹你生氣，也不惹媽媽生氣……”
“爸爸，爸爸，你不要走，你不能不要我……嗚嗚……”
小蘋果哭的眼淚和鼻涕橫流，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爸爸為什麽不肯要她？
為什麽……
小蘋果抱著夜雲城的腿大哭，那哭聲，簡直是如刀子一樣一刀一刀的戳進他的心裏。
夜雲城心疼的簡直是快要窒息了。
他望著窗外，唇線死死的抿著，生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他的眼通紅通紅，像染了血一樣。
“爸爸，你看看我呀，看看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
“小時候別的小朋友都會嘲笑我沒有爸爸，我會哭會打他們，後來媽媽告訴我，說我有爸爸，隻是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我很開心，我相信我的爸爸有一天一定會回來的……”
“以後別的小朋友再嘲笑我，我都不哭了，也不會難過了，我知道，我爸爸一定會回來的，我爸爸是個大英雄！”
“爸爸，剛才你也看到了對不對，我說你是我爸爸，他們都好羨慕我的……”
“爸爸，你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你不要我，難道也不要媽媽了麽？”
“爸爸……”
小蘋果的哭聲嗚咽，站在門口處的夜晚晚咬著唇一言不發的默默的掉眼淚。
眼淚不要錢，一直落個沒完沒了。
看著小蘋果哭的撕心裂肺，她心好疼好疼。
她虧欠小蘋果太多太多。
她竟然傻到連小蘋果的父親都不認識……
她是個傻瓜對不對？
嗯，就是個大傻瓜！
為什麽她沒有關於這個男人的記憶，為什麽……
一方手帕遞在眼前。
夜晚晚淚眼模糊的抬頭，看見林景言緊蹙的眉眼。
他看著她，眼睛裏滿是心疼的樣子。
夜晚晚一下子哭的更厲害了。
直接撲到他懷裏，顫抖著肩頭，哽咽。
林景言抱著隱忍著哭聲的夜晚晚，靜靜的看著窗邊的父女。
或許，這就是命運。
他的五年，終究是抵不過血脈深情……
他有預感。
他就要快失去懷中的女人了，以及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
夜雲城始終沒有出聲。
小蘋果的苦苦哀求沒換來他的回頭。
他轉身，竟是看也不看小蘋果一眼，倉皇而逃的下了樓，推開門，大步流星的衝到了雪夜裏。
“爸爸！爸爸你不要走……”
小蘋果哭喊著跟著跑出去。
外麵的雪下的那麽大。
地上的積雪也很厚很厚了。
她衣衫單薄的在雪地裏追隨著那道身影，一邊哭一邊喊。
但是男人怎麽也不回頭。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把小女孩遠遠的甩在了後頭。
小蘋果拚命的在雪地裏跑啊跑，可還是觸碰不到她的爸爸。
爸爸不要她了。
爸爸不要她了。
她摔倒在雪地裏，冰涼的雪埋了她一臉，凍的她牙齒都打顫。
她爬起來，再去追。
好像，如果追不上，他就再也看不到爸爸了。
她的小短腿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跑著，摔倒了好幾次。
最後，她沒力氣了。
倒在雪地裏，哇哇大哭……
哭聲嗚咽，夜空的漫天大雪將她小小的身子覆蓋……
夜雲城腳步不停，跟落難逃荒似的一樣，一路狂奔。
他在雪夜裏疾走。
走回家，門板被哐當一聲摔響。
關上門的瞬間他整個人都虛脫了。
他靠著門板，高大的身子開始一寸寸下滑，直到滑落在地上。
他麵色發白，不斷的粗糲的喘息著。
然後開始咳嗽。
猛烈的，不停的咳嗽。
手帕捂在嘴邊，先是咳痰，然後是咳血。
漆黑的屋子裏，空蕩蕩的。
隻聽得見他難過的呻吟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
咳嗽聲漸止。
他費力的掰開燈。
入眼的是屋子裏奢華蒼白的一切。
他難過的閉上了眼。
腦子裏回放的全都是小蘋果抱著他大哭大喊著不要他走的聲音。
眼角滾燙。
無人的夜，放肆的哽咽。
“喵……”
一隻小花貓從沙發底下鑽出來，喵喵叫著朝他走來。
夜雲城睜開眼。
這隻貓，是他剛來美國時在路邊垃圾桶撿回來的。
那時的它，又餓又瘦，奄奄一息。
兩周時間，它長胖了不少，毛發也亮了。
哪裏還見當初落魄的樣子。
小貓用爪子抓了抓他的衣服，夜雲城看了看它，然後抱著它，從地上爬了起來。
“喵……”
貓咪依偎在他懷裏，弱弱的叫了一聲。
“一天不在家，是不是把你餓壞了？”
夜雲城抱著它走向廚房，從櫥櫃裏拿出一袋貓糧倒入它的飯碗裏。
大概是真的餓壞了。
貓咪從他身上竄下來，埋頭猛吃。
夜雲城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垂著頭，靜靜的看著它。
他向來是討厭阿貓阿狗。
隻是一個人久了，也會寂寞，那種寂寞折磨的人發狂。
在南城的家裏，他也養了一隻貓。
那隻貓是他在雨夜裏撿回去的。
當時外麵下著大雨，它大概是無處棲身，就躲在了他車子底下避雨。
他倒車時，看見它髒兮兮的，渾身濕透的蜷縮成一團。
它的眼睛，那麽無助又可憐的望著他。
那種眼神，狠狠刺痛了他。
他就忽然想起夜晚晚來。
那時他在醫院沉睡一年後剛剛醒來。
醒來後，有人告訴他夜晚晚已經隨著船炸毀了，已經不會回來了，而且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他不信！
他發瘋的去海裏打撈，期望著能撈到她的消息，哪怕是一片腐爛的衣角也可以。
可是一年了。
他睡了這麽久。
海浪和魚群早就把她摧殘的一點也不剩，哪怕是一塊骨頭也不曾留給他。
那隻貓的眼睛，好像夜晚晚在看著他。
無聲的質問和難言的委屈，將他幾欲淹沒。
他疼的心髒難受，下車將它抱回了家。
它有個名字，叫阿圓。
阿圓才是夜晚晚的真正的名字。
是他搶奪了她的一切，霸道的給她冠上自己的姓氏，然後悲劇才一發不可收拾。
他當那隻貓，是他的救贖，可憐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