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法象萬變,正式見面
第115章 法象萬變,正式見面
毫無疑問,姜乾給賀文的這篇《孟國篇》夾雜了大量的私貨。
「這世上再也沒人比我更懂孟國了。」
姜乾有這自信。
在祖鼎山脈翻閱了大量蠻巫的思維后,姜乾就已經明白,那個一千五六百年前的孟國到底是個什麼樣,沒有任何一個蠻巫能夠確切的說出來。
或者說,每個蠻巫心中,對那個孟國都有一套完美的想象,但彼此碰撞交流是不是能夠完全契合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早已消失在歲月長河中的孟國就像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小姑娘當然是存在的,底子大概也是那個底子,但具體打扮出來的效果如何,那就要看每個「打扮者」的心意和目的了。
托古言志,將一些理念假託孟國之名宣傳出去,在蠻巫中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所謂「我注孟國,孟國注我」,《孟國篇》中,孟國只是個由頭,內容才是關鍵。
姜乾自信,哪怕這些內容真的暴露了出去,便是那些專註於研究孟國的資深人物,也挑不出任何錯來,只會是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這篇內容大概分了兩個部分,一是解析孟國孟祖與部落酋長、抑或邦國國主有什麼根本性的不同,並最終提煉出「皇帝」,「天子」兩個至尊至貴之名。
然後,便是詳述孟國的典章制度,中央集權,三省六部,郡縣制度,士農工商,學校教化,文治武功,甚至還包括封禪天地,祭祀鬼神,統一語言,文字,度量衡等等一切。
不僅規範管理人們的現實生活,同樣管理人們的精神世界,甚至連風俗觀念也在管理之列。
不僅管理活著的人,連死了的人同樣也在管理之列。
不僅可以管人,連其他生靈如邪祟鬼神,乃至非靈之山川河流也在管理之列。
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皇帝至尊至貴,身為天子,在法理上,本就是代天牧民,牧萬物的存在,整個世界的大家長,沒有什麼是他不能管的。
反正孟國就是個筐,只要是合用的東西就都可以往裡面裝。
賀文雙手捧著這篇薄薄的金紙,卻像是手托著一座重達億萬均的大山,他將這《孟國篇》來回看了又看,將每句話每個字都深深的烙入心中。
這篇內容,給他打開了一個全新的天地,靈魂似被醍醐灌頂般,生起一股恍然大悟的感慨。
「原來,這世界還可以這樣!」
以前,他對國的理解,都來自後方那些邦國。在這些邦國之中,自然也有權貴,也有國主。
國主的地位,在邦國凡民之中也稱得上至尊至貴,但這一切都止於邦國之內,出了邦國,誰理會他國國主是誰。
國主,乃至邦國的存在,核心目的都是維持凡民世俗社會的穩定,修行人高高在上,卻也知道凡民乃是整個修行界的根基,而一心向大道的他們自不可能放棄大道正途不走,親自涉足世俗紅塵,於是,便根據一套比較成熟的規則劃分出一個個邦國,並選出合適的凡民人選,以「凡民管凡民」的方式,維持整個紅塵俗世的穩定。
以往,他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可看了這篇文章,他才忽然意識到,這什麼邦國,什麼國主,和這文中的「孟國」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說得不客氣點,前者給後者提鞋都不配。
這些鏤空在金紙上的文字,彷彿個個都在釋放著燦爛的光輝,只是看著它們,賀文心中就已經風雷激蕩,心馳神往,血脈賁張。
捧著這份薄薄的金紙,站在靜室之內,賀文一動不動,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尊雕塑。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睛再度活泛起來。
看著面前金紙,賀文的眸中多了一抹難以言說的深邃。
他最後又看了遍這些文字,直到確信已將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深深的烙入心中,永世不忘,他這才雙手勁力微送,這份薄薄的金紙瞬間化作點點金色的粉末微光飄落在靜室的地面之上。
處理完這份內容,他又看向那兩份《蠻巫篇》和《大勢篇》,如法炮製,在確認自己已經完全將之默記在心底的時候,同樣兩個微弱的勁力吐出,將這兩份篇章化作金色粉末。
連續送出三篇內容后,後續還沒有完。
又一份金紙被他從金簪中扯了出來。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過去,看到其中內容的剎那,哪怕賀文做出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依然有些愣神錯愕。
這一次,他沒有扯出新的篇章,而是一句簡單的話。
【一切大道,不過知行合一而已,你已知之,可願行之?】
這句話沒有任何難度,非常好理解,但賀文卻盯著看了好久,才苦澀一笑,彷彿自語,又彷彿在與之對話,道:
「如此大道,小子又怎不願行之?可願與能是兩回事,小子力有不逮啊!」
此言剛出,賀文便感覺金簪中又有了新的內容。
他用力輕輕一拉,又一份金紙被他抽了出來。
《築基篇》
看到這篇內容,賀文心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早在看到《大勢篇》之前,他就已經心有期待,連續數次意料之外以後,這一次,終於出現了意料之中,同樣也是合乎他心意的內容。
他根本沒有去想今日金簪表現出的異常,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築基篇》的內容之上。
這份築基篇的內容,前半部分都頗為「中規中矩」,明確給出了練氣層次突破築基層次的方法,還有築基層次的修鍊成長,不過,在鐵血軍煞道上的造詣已經極為非凡的賀文還是敏銳的看出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相比於養息境和練氣境那詳細的修鍊路徑,這份築基篇中所述的築基境的修行卻顯得特別「粗糙」,不是錯誤,而是粗糙,就像是一個只有主體框架,細節還沒有來得及豐富完善的半成品,「毛坯房」。
修鍊自然也能修鍊,但相比於養息境和練氣境的順利,築基境的修鍊就沒那麼容易了,在修鍊的同時,他還得對其築基境的道路進行更細緻的摸索和完善。
他有種自己在為這條鐵血軍煞道以身試法,親自蹚路的感覺。
看著這份半成品,草稿版的《築基篇》修行法,賀文卻沒有驚訝,心中那個原本還有些隱約朦朧的猜測更進一步的清晰起來。
帶著這樣的想法,賀文的目光繼續往後面看去,也是築基篇的後半段內容。
這一半內容,卻是又一門大神通【法象萬變】的修行法。
雖然在知道又是一門大神通之後,賀文的呼吸就控制不住的有些急促起來,無論是【吞食天地】還是【腹里乾坤】,給他帶來的改變都是決定性的。
若是沒有這兩門大神通,修行鐵血軍煞道的他連一個普通練氣境修士都不如,既不能修習法術,又不能駕馭法器,就是一坨體魄強大的肉疙瘩。
可在看完之後,他依然控制不住的激動起來。
要修成這門大神通,首先得凝結出神通種子,也即【法象種子】。
而要凝結法象種子,需要修習者選擇一種強大的生物作為靈魂觀想對象。
這相當於為這枚法象種子「賦魂」,然後再以鐵血軍煞為其「賦形」。
觀想越細緻,對這頭大尊蠻獸各方面了解越透徹,法象種子的凝結成功率便越大,未來的潛力也將越高。
凝結成法象種子后,種如體內,往後修行之時,時時觀想,並不斷以鐵血軍煞澆灌。
待法象種子徹底與身體相融后,修行者就可以消耗鐵血軍煞為代價,變化成為該種生物形態。
哪怕是體型遠超人類的蠻獸,也不過是多消耗些鐵血軍煞罷了。
而若凝結的法象種子足夠多,那麼修習者就可以根據各種需求變化為各種形態。
所以,這門【法象萬變】的大神通,同時兼具【法天象地】和【千變萬化】兩種能力。
幾乎是瞬間,賀文就想到了很多種用法。
比如,取法一種以飛行見長的蠻獸,凝結一枚法象種子,用作飛遁之法,觀想目標只需要速度足夠快,體型反而越小越好,這樣變化時間就能更持久。
然後再凝結一枚或者多枚以戰鬥見長的法象種子,耐力持久型的,爆髮型的,正面對抗型的,於複雜環境游戰型的……任何一種情況,都有一枚相符合的法象種子契合,那鐵血軍煞道就再也不是手段貧乏,缺少變化了。
而是「神通廣大」!
隨著賀文深入揣摩法象種子的凝結與澆灌法,漸漸地,一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湧上心頭。
他心中回憶,很快便找到了那既視感的源頭。
這門大神通之中,居然有許多《蠻巫篇》中蠻道與巫道的影子。
特別是蠻道!
賀文回憶《蠻巫篇》內容,蠻修之法,第一境【啟靈】。
以天地靈材在蠻人身上繪製蠻巫之紋,融入其身,此境相當於練氣境,而蠻巫人只要成年,幾乎每一個都要接受啟靈儀式;
蠻修第二境【凝血】。
此境有兩解,一為凝鍊自身之血,不僅凝血,而且換髓,本質便是洗精伐髓,脫胎換骨;二為凝鍊蠻獸之血,取蠻獸之心頭精血,以蠻巫之紋繪製在蠻修體魄之上。 蠻修本來就以死瘴之氣為武器,到達凝血境后,將吸納的死瘴之氣源源不斷的貫入到這特殊的蠻巫之紋中,豢養「本命蠻魂」。
這是高階蠻修最重要、最根本的一種手段。
當賀文將「本命蠻魂」的一些修法在心中過了幾遍,再看這「法象種子」,就能發現其中實在有太多「本命蠻魂」之法的影子。
而且,兩相對比之後,賀文卻覺得,「法象種子」比「本命蠻魂」更進一步,學其神髓,卻又超脫了其窠臼。
「本命蠻魂」在他看來有兩大弊端,一是必須取蠻獸心頭精血繪製,無論蠻獸精血多麼強大,與蠻修自身精血深度融合,共同凝結成「本命蠻魂」,都在事實上將蠻修自身的純粹性給破壞了,就相當於被污染了。
「這或許就是蠻修最高層次始終只在【祭骨境】,相當於元嬰層次,而遲遲未能發展到堪比化神層次的重要原因吧。
本命蠻魂對蠻修來說,就是一把雙刃劍。在其弱小的初期,這是蠻修成長的根本保障,可到了後期,卻又成為了制約其更進一步的關鍵。
而法象種子就完美的避開了這個問題,我只是精神層面的觀想『賦魂』,然後以鐵血軍煞為其『賦形』,從頭到尾,修習者自身的純粹性都是完整的,沒有被絲毫破壞。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原因,本命蠻魂在初期是要比法象種子的法象變化更強大的,觀想得再精細入微,怎又比得上直接以蠻獸心頭精血激發呢。
不過,一個蠻修只能凝結一個本命蠻魂,不可能更多,不然,兩者必然衝突,以身體為戰場,彼此排異,而法象種子卻完全沒有數量限制,限制法象種子凝結數量的,只關乎修習者個人的天賦、精力和取捨。
綜合比較下來,將法象種子視作本命蠻魂的進階都不為過。」
賀文輕聲自語,對比分析著,既像是在比較著兩者的優劣,又像是在向某位存在提交一份特殊的答卷。
旁邊,聽著賀文的對比分析,姜乾默默點頭,心中也很有些得意。
正如賀文所說,【法象萬變】這門大神通的創立,參考了太多蠻道與巫道的成果。
這兩道與修行界發展更成熟的諸道相比,確實顯得更加粗糲和生澀。
可正因為如此,反而更適合他參考取材,稍作變化修改之後,就能完美的嫁接到「紅塵屍道」這個體系之內。
不過,若只是參考蠻道巫道的成果他顯然是不可能創出【法象萬變】的,這裡面還有個更重要的參考對象,那就是他自己。
更準確的說,是翼龍軀殼血脈升華,從築基層次突破到金丹層次的過程中,姜乾直接在此軀殼的生命源頭處「憑空捏造」,生生將一個此界並不存在的生物形象烙入其中,並以此成為指導翼龍軀殼升華進化的方向目標。
這一次的親身實踐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收穫,這甚至是法象種子之所以能夠「指導」修行者進行「法象萬變」的根本支撐。
若非如此,法象種子就只是法象種子,永遠無法和法天象地,千變萬化聯繫起來。
仔細想想就能明白,蠻巫雖然被稱為土著,但蠻巫中的聰明人同樣多不勝數,蠻修在元嬰層次卡了一兩千年,遲遲沒能更進一步,致使蠻巫始終缺了一條腿,若只是依靠精神觀想「賦魂」加上「賦形」就能解決的問題,哪還會拖到現在都沒有更進一步,早就被他們自己解決了。
賀文將《築基篇》的內容完全默記在心,確認永世不忘之後,依法炮製,勁力輕吐,便將手中金紙化作金色粉塵飄落。
看著手中又小了一小圈的金簪,賀文喃喃自語道:「前輩,您給的築基篇固然神妙,可是,單憑這些,小子依舊是力有未逮啊!」
這般嘀咕著,他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手中金簪,似乎還在期待接下來還能從中抽出些什麼。
可惜,金簪這次沒能如他所願,再無絲毫異常,也再無更多的篇章給他抽取。
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彷彿兩塊粗糙的岩石互相摩擦發出的聲音在封閉的靜室內響起。
「小子,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貪多嚼不爛,你還是先把手上的一切都消化了再說吧。」
聽到這忽然在靜室中響起的聲音,賀文沒有絲毫驚慌,反而一臉驚喜的扭頭轉身,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前輩!」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老人形象,和多年前那位坐在台階上等「有緣人」的前輩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但賀文心中對此卻沒有一點疑惑,便是一二流武道中,就有大量易容易筋易骨的法門,何況面前這位前輩,還是一位能夠創造出【法象萬變】的前輩,這樣一位神鬼莫測的存在無論以什麼形象出現他都不會有絲毫驚訝。
看著忽然出現在靜室中平平無奇的老人,賀文卻揚了揚手中金簪,道:
「前輩,您老當初想得就是以此金簪代為傳法,並沒有想過與我相見的吧?
這次您老又為何一點都不顧忌了呢?」
「不與你相見,可不是顧忌什麼,只是不想麻煩罷了,能不見面就能辦成的事,為何要見?
此一時彼一時,短短二三十年間,天下大勢變化如此之大,便是三宗都不能預知,改變一下原來的計劃,又有什麼奇怪?」
老人嗓音沙啞,平靜淡漠得像是一件機械在發生,沒有絲毫情感在內。
賀文認真聽著,忽然道:
「前輩,您當日等的就是我吧?
無論那天我會不會被您吸引,取走金簪,這機緣,最終都會落在我身上吧?」
老人一雙渾濁無神的眼睛盯著賀文,卻道:
「小子,伱認為我在幹什麼?」
賀文道:「您在尋人試法!您想要讓人以身試法,替您完善鐵血軍煞道!鐵血軍煞道在築基境的修法距離完善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吧?
此一時彼一時,若是沒有這接連的大勢變化,您老人家是不是會再拖上十年八年再給我?而不是現在直接把這半成品給我修鍊?」
老人道:「那你為何自信你就是我唯一的選擇?」
賀文昂首挺胸道:「因為我是杓山少主,要驗證鐵血軍煞道,沒有人比我更合適的了。」
「真的嗎?知道鐵血盟嗎?你覺得我選他們怎麼樣?」老人忽然道。
賀文驚愕道:「那不是早就被我爹給覆滅了嗎!」
老人卻自顧自道:「鐵血盟配鐵血軍煞,你覺得是不是比配你更合適?」
賀文心中念頭急轉,像是想到了什麼,道:「您……您在選中我之前,就已在此處了?」
老人沒有回答,可賀文也根本不需要回答,他已經忍不住順著這個思路想了下去。
然後,便是一陣顫慄。
鐵血盟配鐵血軍煞,簡直就是絕配!
若是這位前輩真的找鐵血盟來踐行他的鐵血軍煞道,他都沒機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他爹賀鐵鑄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成就,早就成為鐵血盟崛起的無數墊腳石中的一個了。
「那……那您……」賀文有些結巴。
老人繼續道:「便是杓山軍中隨便挑個千夫長,他們同樣是有資格替我試法的。」
「這……這……」
賀文原本是想用這話強化一下自己的重要性,為接下來的談話儘可能爭取主動權。
哪怕在這位前輩面前,他處在一個可以被隨意拿捏的被動地位,他也依然想通過這話「委婉」的提醒這位前輩,您也是需要我的。
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反而讓他更加被動了。
無論是當年的鐵血盟,還是和他同時期的千夫長,都具備踐行鐵血軍煞道的條件,而無論是他們中的誰來踐行此道,對賀家,對他都是滅頂之災。
老人忽然拋出一物,賀文伸手接過,攤開一看,卻是一顆只有拇指大小的、散發著奇異香氣的紅色靈果。
賀文眼神一凝:「九星劍氣果!」
以他現在的眼界,當然知道這是何物,他更知道此物對他賀家代表著什麼。
在父親最後的那段時間裡,告訴了他許多事情,包括「仙人賜福」的真相。
哪是什麼仙人賜福,而是更加詭異的奇遇,人來人往的木石工坊忽然出現地坑,裡面恰好還長了顆能令二流武者晉入絕頂的靈果。
只要是個腦子正常的,都知道這有多離譜。
這也是賀鐵鑄將那次奇遇深藏心底,對外界宣稱乃是「仙人賜福」的原因。
而現在,時隔多年之後,賀文再次見到了九星劍氣果。
賀文喃喃了幾聲,豁然抬頭,看向老人,激動得難以自已,道:「前……前輩,當年……當年我父親……服用的那枚……」
老人道:「不錯,我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