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番外之別樣釵頭鳳
第195章 番外之別樣釵頭鳳
建炎二十三年二月,越州山陰。
江南地界向來是春早來,草長鶯飛紅點點,田野鄉間充滿生機,但咸寧橋附近的主街,卻是一片縞素。
無他,越州陸氏長房宗子陸宰病逝。山陰縣雖然已經均田地,但是陸家世代官宦,財富無數,更重要的是人才輩出。
陸宰弟弟陸宲以光祿寺卿身份退休,其子陸遊更是建炎朝「投筆從戎」的代表,身為官家愛臣,已經在二十四歲的年紀,由御營左軍統領轉任為樞密院職方司副都承旨。
雖然不免要守孝三年,但是本就是簡在帝心人物,又有駙馬岳雲、左軍副統制王世雄這幫好友和韓世忠、胡寅這班大佬的欣賞,以後肯定前途無量,這樣的情況下,誰能不來葬禮露個臉,表達一下哀思呢!
再說,喪禮是一個多麼好的結交場所啊,只要別發笑,交際人情拉關係,簡直完美。
但是,完美的事情往往是沒有的,給這場葬禮帶來不完美的人,竟然是陸宰的遺孀——陸夫人唐氏。
按說唐氏也不是鄉野村婦,她甚至出身名門,乃是前宰執唐介的孫女,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對著來弔孝的侄女和侄女婿面前和媳婦打起來,什麼不好聽的都出來了,也是給很多人長了見識。
等到陸遊心理素質強大地由前廳過來調節賠罪,已經看到前途絲毫不弱於他的海州通判趙士程黑著臉拉著媳婦,也就是陸遊的表妹唐琬往外走。
幾年不見,曾經小小的人兒越發明麗動人了,眉目如畫,香腮似雪,雖是是來吊念姑父穿著鴉青色的長裳,但是依舊難掩國色天香。
只是國色天香之外,臉色確實是不太好。
就憑唐氏撒潑時說的那些話,能好就怪了。
陸遊大致了解了一下前因後果,趕緊上前一步道:「表妹夫息怒,都是游娶妻不賢,家母也是因為家父驟然仙游,心神大亂,絕不是有意輕慢賢伉儷,請千萬看在親戚情分,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趙士程冷笑,道:「陸承旨一口一個親戚,我趙某人活了這快三十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親戚,這樣的姑母。說什麼內子得貴妃和婕妤青眼能去大內做客,為什麼不為汝父說情讓他再當官,建炎立號二十餘年,各位不是公閣賢達就是朝廷命官,我倒是想問一句,官家何時允許過婦人干政?」
這話一出,聞訊趕過來還想給陸家留點體面的人頓時嘩然,這叫什麼事兒。你家男人不能當官怨的了誰,建炎元年朝廷艱難,當時的京西大員劉汲徵辟他為轉運副使營建陪都南陽,他原本答應了又聽說金軍南下不敢去了,把劉汲氣的七竅生煙,認為此人失節,多次放話不許徵辟他為官。
這裡補充一下,後來劉汲做到了宰相,還是一干十幾年那種,你說在這樣的前提下,就算是趙官家也不會為了一個本身就有思想問題的人難為他的愛臣,所以說陸宰只好在大好年華放棄仕途,看著諸弟甚至兒子紛紛出仕,自己則從長房長子變成一個守家賊一般的存在。所以才人到中年,也就鬱鬱而終了。
但說一千道一萬,這和人家唐琬夫婦有什麼關係。
可偏偏唐氏就是失心瘋一般地大罵自己的侄女是個喪門星,剋死了自家老爺。
你聽聽這話的道理,內侄女還能剋死姑父?怕不是伱失心瘋吧。
不說別人,陸遊自己都大不孝地這樣想。
可是唐氏不那麼想,按說這幼年的時候陸遊和唐琬兩小無猜,那個時候南方安定,兩家大人也開玩笑想為他們定過娃娃親,可問題是雙方當事人和家長都同意,就唐氏一個人看這個侄女百般不順眼,動不動就挑刺。
建炎十一年,陸遊參加科舉落榜,因為家境富裕就在燕京太學繼續深造,那時兩家已經有默契就等著換庚帖了。可是唐氏也不知哪裡來的執念非說是唐琬纏著陸遊遊玩才讓兒子疏忽學業以至於落榜。
這下唐母說什麼也不幹了,就算做不了親家,當姑姑的哪裡有這麼作踐自己侄女的道理,哭著鬧著要另外為女兒擇婿,唐斌本來心疼外甥,也指望陸遊能有個好前途,但是誰知道唐氏越說越過分,他到底也是幾輩子的官宦子弟,再也忍耐不了。
於建炎十三年把陸家送來的東西全部抬了回去,揚言等招了女婿請妹妹妹夫來喝酒,說罷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要唐琬將要做她兒媳婦的時候,唐氏是百般看不順眼。但是唐家主動不要陸遊了,唐氏更是氣炸了,在她眼裡兒子簡直從頭到腳無一處不好,哥哥嫂嫂都應該上趕著巴結才對,不過是一時科舉受挫哪裡輪得到他們挑剔,當即就在貴婦圈子裡宣揚唐琬嫌貧愛富。
這下陸宰算是明白親家為什麼寧可傷了親戚情分也要退親了,趕忙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勢壓制老婆:你再這樣做下去親戚可就真的沒得做了,兒子也為難。
可是唐氏又怎麼會怕仕途已經斷了的陸宰,夫妻吵架刀刀割丈夫的傷疤,很難說陸宰中年早逝不是被老婆氣的。尤其是兒子陸遊中了武舉跟著韓秦王滅了交趾之後,唐氏就更自豪了。
唯一讓她不爽的是唐琬的丈夫宗室趙士程也隨軍立功,讓唐琬不到二十歲就混上了誥命,而自己的兒子還是個光棍,她於是拿著放大鏡在江南士族裡尋找,終於找到了一個很符合她審美的王氏當了兒媳婦。
這個王氏其實沒有唐家那麼好的出身,但是唐氏聽說過她的事迹,易安居士李清照曾經因為無子女想要把一生才學傳給這個靈秀的小姑娘,結果這位王氏說:「才德非女子事。」
唐氏想這樣安分守己的人才是理想兒媳婦的人選。
但明顯陸遊不這麼想,這位文武全才需要的是能和自己交流藝術和時局看法的妻子,這樣雞同鴨講能有什麼感情,反正他工作也忙娘既然您喜歡,在家裡讓您兒媳婦陪著您吧。
以至於成婚多年,陸遊唯一的兒子還是妾生的。可是如今陸宰去世,唐琬婚姻幸福也不再計較姑母帶來的傷害,特別是趙士程和陸遊和有些交情,兩人一起來弔唁。
唐氏一看唐琬還是那樣美麗,居然還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一下子就把自己兒子的婚姻不幸歸結到她頭上,先是言語諷刺被不再討好她的唐琬頂回去,居然開始破口大罵,一點也不顧及是亡父的葬禮。
陸遊頭痛欲裂,正想說著什麼不要讓場面繼續惡化下去,忽然聽到唐琬道:「表哥,姑母是對我無禮,你為什麼只對我家官人賠禮。」
陸遊心裡一顫,趕緊錯開了眼睛,不想唐琬接下來道:「無非你是覺得我是夫君的附庸,而姑母是我的長輩,說幾句就是說幾句了,不要破壞你們男人之間的感情就好了,是不是?」
趙士程道:「夫人,你我結髮夫妻,侮辱你就是侮辱我,趙某連你都護不住,妄稱大丈夫。」
陸遊就這麼獃獃的看著趙士程和唐琬離開,唐氏看著兒子中了邪一般,終於想起來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忙道:「兒啊,娘都是為你不值啊,這小賤人不能守志.」
「阿娘」陸遊終於爆發,「表妹和趙通判乃是結髮夫妻,有天地高堂作證,你胡說些什麼,都是在這裡待久了,好了,王氏你去打理,等阿爹入土,我們去燕京守孝。」
在本地還不知道怎麼被人笑話呢。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陸遊迷迷糊糊地,忽然揮筆寫下了一首詞: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但寫完之後,他的心彷彿空了,當年紅河畔的夢境越發真是。
蝶夢莊周,到底什麼是真呢?
最近有親建議我整理一下時間線索,實在有點力不從心,大家可以等等嗎?或者就純粹當一篇小說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