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第279章 真人與老儒生的初見,善養浩然
武當山,小蓮花峰上,那一道封神榜上,散發著朦朦清光,照耀了整座武當山。
這七十二峰朝大頂,二十四澗水長流的武當山的香火,也是越發的鼎盛。
前來,拜山的王侯將相,文人墨客,亦是數不勝數。
亦是詩家,潑墨揮毫之地,更是那些,天上墜落猶如雨水一般的謫仙人,慕名而來,卻又是循序不敢入之地。
這一日,武當山下,來了一位身著儒生服飾的老人,老人雖說看上去是弱不經分。
可那些,想要插隊的青壯漢子,卻是被這老人,穩穩噹噹的拽住,那些青壯漢子,便再也動彈不得。
混雜在香客之中的天上謫仙人,看著這很是熟悉的老人,有些難以置信的驚呼道:「張扶搖?」
這些謫仙人,或許並不是跟,這位儒家至聖先師張扶搖,是同處一個時代。
可怎麼說,在幼年時期,入那蒙學的時候,讀的最多的就是什麼『子曰!』
子曰,便是張扶搖說。
只是,相傳這張扶搖,不是早就死了嗎?怎麼突然,又活了呢?
可當那些天上的謫仙人,再次看去之時,卻發現那張扶搖,已然消失不見。
任憑這些天上的謫仙人,如何的尋找,皆是不見張扶搖之蹤影。
——
小蓮花峰上!
一襲儒服的張扶搖,看著那懸在,湛藍青天之下的封神榜,言道:「封神榜?」
「字寫的不錯,頗有上古文字之風,只是張榜封神,真的能夠,改變這個人世間嗎?」
天上的仙人,垂釣著人世間的氣運,只憑藉著個人好惡,便要掀起一場場的腥風血雨。
所以那個時候,他帶領著弟子,不斷的周遊列國,而列國尊他,敬他,卻又不用他。
他是個讀書人,一個期盼著,這個人世間,能夠好起來的讀書人。
但是,八百年了,這個人世間,非但沒有好起來,反而越發的混亂了。
世風日下,道德不存,仁義缺失,禮樂崩壞!
那顆千年古樹之下,陳玄目光從容,雙眼微睜,淡然說道:「封神榜,改變不了,這個人世間。」
「世人皆說,那煉獄苦,可煉獄再怎麼苦,也苦不過人世間。」
「如果,封神榜,真的能夠讓人世間變好,封神榜早就,來到了此方天地之內。」
「封神榜,只是為了讓人世間的眾生,知曉何為舉頭三尺有神靈。」
「吾以天律,制衡神靈,而神靈懲惡揚善,天地間矣!」
如果,人世間的人們,希望封神榜可以,讓人世間變得美好。
那同,那些高喊著,需要青天大老爺的那些普通百姓,又有何異同呢?
當今之世,實為古今之大變,他替這方天地,選擇了神治天地!
而他則以,封神榜制衡神靈,以太上八景的名義。
人的慾望無窮大,又只有匆匆百年,自然都是想得,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的事情。
神靈則是大有不同,既是長生身,也是一種詛咒。
一種,自己跳進去了,再也出不來的詛咒,從修行的角度來看,這是等價交換。
神靈擁有的不是修為,而是權柄,天地賦與的權柄。
而衡量這權柄的力量,則是來自於,天地眾生。
神靈可以制衡,而人心的貪婪,難以制衡,所以他替此方天地,選擇神治。
他不知道,這麼選擇,對於這方天地而言,究竟是好還是壞,但是他選擇了,這麼去選擇,這就足夠了。
張扶搖行至,那顆千年古樹近前坐下后,言道:「仁義禮智信,昔年領三千弟子,周遊列國,那時候的人世間,還相當的淳樸,不像是現在這個人世間。」
「可神靈者,掌控莫大的神通,神靈失去了制衡,豈非是天地之災劫?」
「昔年的儒家,今日的儒教,救不了這個人世間。」
「可,封神榜,就真的能夠,救得了這個人世間嗎?」
他很清楚,八百年前,列國伐交頻頻,強則強,弱則亡。
是故,皆要強國,而橫掃天下,遂而歸於一統。
待,天下一統后,儒家方才興起,為治世之顯學,可八百年過去,他的道理,他的經義,已然被篡改。
儒家,已然成為了,儒教。
儒教者,官也!
學得文武藝,賣身帝王家,這不該是讀書人。
陳玄看著,這位飽經滄桑的老儒生,淡然道:「道,法自然矣!」
「我不知道,儒家,抑或是儒教,能否渡這個人世間,但是我很清楚,儒教到了最後,就是如同,佛教末法之劫中的魔著佛衣。」
「嘴上面全是聖賢道理,心裡頭全是,民脂民膏。」
「以律法,嚴苛百姓,斷百姓之血用,弱其身,毀其心,勞其神,累其禁錮,破其簡,築其奢,使其渾渾噩噩,猶如田間韭菜,割掉了一岔子,又長出一岔子。」
「便是,集儒教之大成也!」
「此方天地,自張子起,便不曾有變。」
「唯易不易,天勢乾,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厚德以載物!」
「當今之世,又有幾位讀書人,能夠做到如此。」
「讀書人,這個詞啊!以後估計就沒嘍!」
聖賢的道理,是聖賢悟出來的道理,但是並非是,讀了聖賢書,就能夠成為聖賢。
手捧聖賢書,是為了當官發財,來上一個五子小登科。
窮書生,當上了官,便橫徵暴斂,這便是不曾,當過官造成的見知障!
可無論怎樣,一個王朝的興盛,同底層百姓,都沒有任何的關係。
離陽朝的一統,跟底層的老百姓,有半文前的關係嗎?
張扶搖坦然大笑道:「所以我來了,儒家變成了儒教,讀書人不再是讀書人,本是我的過錯。」
「只是,因仙人肆意,垂釣人世間的氣運,我方才鎮守,人世間八百年,讓人世間自我之後,再無長久之儒聖。」
「今日,我來,只是為了,挽回這個過錯。」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矣。」
之前的人世間,需要他坐鎮,但是現在的人世間,因為有道門真修陳玄的緣故,已經不需要,他這樣的糟老頭子,再在這裡坐鎮了呀!
該走的人,就該利落的離去,而不是扭扭捏捏,占著位置不走。
陳玄看向了,那道封神榜,言道:「封神榜上,剩下無憂歸屬的兩百六十尊神位,可任由張子挑選。」 「只是天律昭昭,徇私枉法之事,卻是做不得!」
張扶搖起身大笑,遂而搖頭道:「非也,老夫來此,非是為了入那封神榜。」
「洒脫慣了,受不得約束,況且我一個八百年前的老傢伙,就不跟今世之人,爭奪那神靈尊位了。」
「吾來此,為化道而來。」
「吾善,養吾浩然氣,老夫這一身浩然氣,已經養足足八百年了。」
「此來,為後輩讀書人開山,為後背讀書人,立下一道律法,吾善養吾浩然氣。」
八百年前,他曾周遊列國,在八百年中,也曾經看慣了,人世間的滄海桑田,王朝更迭!
如今,也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陳玄啞然一笑,說道:「張子,何以知我有,道化為規則之神通?」
張扶搖淡然道:「當然是妄加猜測,猜出來的啊!」
「道門真修,既然能夠,敕封天地神靈,那麼敕令,我這個老朽道化,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本就不願為神,若是想要成為神靈,他早就飛升到了天界,接了那天君的法旨。
正是為了人世間,他才要鎮守,人世間八百年。
陳玄平靜的說道:「天地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是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
「道化為天地的規則,就是在道法自然中,添加上一道,名為浩然正氣的法則。」
「即便是為神靈,也終究有功德圓滿之時,若是道化為規則,那麼便是魂飛魄散,與天地同。」
「人世間,再無張扶搖,人世間再無儒教,亦無儒家。」
儒家至聖先師張扶搖此舉,比之不久前的洪洗象之舉,還要的瘋狂上幾分。
道化為天地規則,那麼就需要,有人抗住天地的因果承負,扛不住天地的因果承負責,那麼自然會失敗。
張扶搖說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本就是讀書人應做的事情。」
「八百年前,周遊諸國,偶遇一老者,坐而論道,論及天下,論及萬物。」
「老者言之,儒家八百年後,當有一變,自我而生。」
「今時今日,便是儒家變動之始,老者名『伯陽』也!」
那應該是一個春節,那是在一條大河畔,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的大河畔。
他看到了那個,騎著青牛而來的老者,看到了那天邊,無窮無盡的盎然紫氣。
只是他的那些弟子,卻無一人能夠看到!
陳玄沉默良久后,平靜言道:「是吾師也!」
「既然張子,決定道化,那麼便需要,儒家氣運支持,張子道化之後,儒家氣運便皆為浩然正氣,以約束天下讀書人。」
「末法不至,浩然正氣不絕,浩然正氣不絕,讀書人不絕。」
既然是他老師的意思,那麼他自然應當照辦,黃龍士書中的張扶搖,或許沒有見到他的老師伯陽。
但是在這方天地,張扶搖見到了,他的老師。
這便是,聖人的莫大神通,倒果為因。
因為有了張扶搖,來武當山見到了自己這個果,才有了在八百年前,他老師伯陽,見到張扶搖這個因。
之後,也就有了張扶搖,來武當山道化的這個果,一因一果皆士玄妙異常。
張扶搖起身,朝著陳玄施以古禮,而後說道:「這一拜,張某替人世間,謝過陳真人。」
儒家的墮落,早已超乎了他的預料,如是他不現在道化,以監察後世的讀書人。
那麼終有一日,讀書人會被天下人所唾棄,或許那個時候,墮落的讀書人,會換上另外的名稱,出來招搖撞騙。
陳玄坦然受了這一禮,言道:「可天下的讀書人,可不會感謝你我。」
「此為,天下敵也!」
「只是,因為那些人手中,身無利器,所以才不敢站出來,罵上兩句。」
「但是,事情又不能不做,總不能看著,一方天地之人,都成為渾渾噩噩的韭菜。」
「或是成為,信奉黃白之物的信徒,那樣的天地,只能夠成為,那一條浩渺長河之內的污穢。」
「那便是,重定地水火風。」
生了病就要吃藥,而一方天地病了,自然也要吃藥,若是那一條浩渺長河,發現了那一滴水誤會了,也會將其打散重來。
這本就是自然之理!
張扶搖接著問道:「明日,道化,可否?」
陳玄嘆息道:「張子,走的這麼急切嗎?」
張扶搖洒脫笑道:「人世間,即將山河無恙,那麼我為什麼,還要強行留在,此方天地呢?」
陳玄平靜說道:「可,待我寫好祭文之後,張子即可道化天地間,時間還有張子,如果還有,什麼遺言贈予人世間,可以儘早寫出來。」
他不如張扶搖,雖然他如今的修為境界,比之張扶搖高了,不止二層樓。
但是他做不到,一如張扶搖這般的毅然決然。
湛藍青天之下,黃鶴齊名。
張扶搖潑墨揮毫道:「子曰.」
當今之世讀書人,最為擅長的便是『子曰!』
可是,這都已經八百年了,他也不記得,自己是否說過,那麼多的子曰。
他已經成了一個工具,一個天下儒生,皆可用的工具,可天下儒生,又有多少人,真的明悟了,為了科舉當官,才去讀的子曰呢?
或許無數年後,人們只會覺得,子曰就是在很久以前,某個叫子的人,說過的話。
至於,為什麼這個名叫子的人,說過的話會成為,聖賢道理呢?
恐怕就無人而知了!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這位儒家的至聖先師,一直從日暮黃昏,寫到了繁星隱現,明月高懸。
那一輪明月之下,一位老儒生,寫盡了自己八百年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