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真修論『君子不救』,書院十三,彎
第163章 真修論『君子不救』,書院十三,彎弓搭箭!
夜深人靜,只是人心不靜。
瓦山爛柯寺外,神殿裁決司大司座,以昊天神術之手段,醫治那位神殿未來的光明神座,只是待到念力幾近枯竭,神術的光華,暗淡無聲之際。
那個黑瘦的小侍女,仍舊是奄奄一息,眉上的寒霜越發的深沉,那一頭烏黑的頭髮上,都已然結成了霜。
那是一抹寒意,一抹不知來自何處的寒意。
葉紅魚收了功后,眉眼間滿是憂慮的說道:「寧缺,雖然你已然入魔已深,但我必須提醒你,桑桑的生命,似乎已經走到了盡頭。」
「冬日的湖水,很是冰冷,本來桑桑隨衛光明,修行神術就是為了壓制,那一抹寒意,現在拿一抹寒意鋪展開來。」
「哪怕是衛光明未死,或許還有三分機緣,可現如今衛光明已死,除非是昊天眷顧,否則回天乏術。」
雖然她很不想承認這個現實,可事實就是如此,依她知命上境的修為境界,施展出來的神術,尚不能與那一抹寒意相抗衡。
或許在這人世間,也只有夫子、觀主、講經首座,寥寥幾人能夠,醫治得了此病,可夫子亦束手無策,讓寧缺來此瓦山,那這病或許,真的就無藥可救了。
桑桑那沒有血色的小臉越發的蒼白,寧缺拽著葉紅魚的黑色神袍,焦急的說道:「你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
「桑桑是我從大樹下撿來,這麼多年都沒有事,怎麼可能會死呢?」
「衛光明都說了,她是神殿未來的光明大神官,她怎麼會死呢?老師也說了,只有小岐山,才能救治桑桑。」
在茫茫的岷山中,桑桑都未曾死去,那麼桑桑一定能活下去。
寧缺握緊了元十三箭,若是小岐山不出來,那麼他只好,仗著夫子親傳弟子的身份,闖一闖這爛柯寺了。
葉紅魚一把推開寧缺,說道:「寧缺,多說無異,準備後事吧!」
在昊天的世界中,唯有死亡才算的上,相對的公平,生死的法則,那是屬於昊天的法則,無數年間有許多人,在挑戰生死,但卻都黯然收場。
或許有能夠延緩死亡的靈丹妙藥,可有著那樣靈丹妙藥的人,怎會因為寧缺的三言兩語,就將靈丹妙藥送出。
夫子很神秘,面子自然也很大,但總有些人,不賣書院的面子,夫子亦不能殺光,人世間的所有人。
那一襲黑色神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只是那穿著神袍子的人,原本紅潤的面目上,好似穿著單衣,從極北荒原的盡頭,走了一遭一樣。
圍觀的修行者們,聽著剛才神殿裁決司大司座葉紅魚,與書院十三先生的爭論,亦是看清楚事情,表面的現象。
看熱鬧這種事情,是人世間尋常的事情,也是人們難以拒絕的事情。
不遠處的石坪上,陳玄看著朝這邊走來的葉紅魚,說道:「一抹寒意入體,折損了些許修為,念力幾近枯竭,伱又感知到了什麼?」
那一身的寒意,可做不了假,那怕是那一抹寒意的一小抹,亦是極為嚴寒。
葉紅魚停下了腳步,輕咳幾聲,說道:「沒想到道門真修,也有此閑心,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看這種熱鬧,山主也是挺悠閑,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待在一起,也不怕閑言碎語。」
夜風徐徐而來,莫山山的面容上,泛起了些許慍怒。
陳玄看著夜幕下,那更古不變的星斗,平靜的說道:「夜深人靜馬蹄聲脆,我這人睡得向淺,那輛馬車又很重,青石板鋪就的道路,都碎成了渣子。」
「書院十三先生,夜闖爛柯寺,這樣的熱鬧,尋常的修行者看得,莫非我看不得嗎?」
他只是單純的被吵到了,來爛柯寺外看個熱鬧而已,只是恰好碰見了,施救了神殿未來光明神座的葉紅魚。
葉紅魚擦去了額間的寒霜后,說道:「大晚上的看熱鬧,你們兩位倒也真實悠閑,不過我很好奇,桑桑既然跟隨衛光明,修行了光明神術。」
「可謂何桑桑的體內,那一股極致的陰寒,似乎永無休止般的流轉。」
「而那屬於昊天神術的光明,卻退避三舍不敢上前,那一抹陰寒,究竟來自何處?」
「似乎不像是,普通人能夠得的病,或者說有什麼病,是夫子都治不好,非得岐山大師,才能醫治好呢?」
這是她內心深處的疑惑,究竟是什麼樣的陰寒,才能逼退光明呢?
而且還是神殿前任光明神座,親自傳授教導的光明,連光明大神官都束手無策的陰寒,這人世間能醫治此病的人,或許不多了。
陳玄走下了石坪,看著葉紅魚身上,逐漸褪去的陰寒氣息,說道:「那一抹陰寒的氣息,來到了你的身上,很快就會褪去。」
「因為那一抹陰寒的氣息,在你的身上,就好似無根之浮萍,可在桑桑身上,卻是猶如一汪泉眼,循環往複,生生不息,任憑你修為高絕,念力深厚亦是無計可施。」
「終究是治療標不治本,治本便不是人世間的辦法,只是我等如今,皆在此山中,觀主亦是無計可施。」
這是所謂天人之疾,某位神靈自天上降下來的病,此山內的人們認為,一個變數只是一個變數,算不得什麼,只需要解決這個變數即可。
可在此山外人看來,解決那個變數的過程,其實已經改變了,原來的結果。
桑桑這個黑瘦的小侍女,本身就是棋盤上,不可或缺的一枚棋子,如果沒有生而知之的寧缺,桑桑或許會在某一日苦盡甘來,成為大學士府的千金貴女。
也有可能會,死在那顆大樹下,成為一個孤魂野鬼。
可正因為生而知之的寧缺,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夫子選擇了寧缺,昊天(冥王)也選擇了寧缺,於是事情也就發生了變化。
書院十三先生寧缺,冷漠的看待萬事萬物,卻唯獨視那個黑瘦的小侍女為摯愛。
如今摯愛將死,寧缺必然會,鬧出石破天驚的大亂子!
葉紅魚依舊看著爛柯寺正門處,正與爛柯寺主持交涉的寧缺,說道:「陳道友,若真的是無藥可救,那麼為何夫子,會言明岐山大師,有醫治桑桑的辦法?」
岐山大師如今的狀況,亦不是像佛宗弟子,吹噓的那般好,她尚且承受不住,那一抹陰寒,況且是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岐山大師呢?
若依此而論,書院倒是慷慨,慷他人之慨!
陳玄點頭道:「問的不錯,可聽聞爛柯寺為佛祖悟道所在之地,曾經親手種下一顆梨樹,歷經了數千年的風霜,早已是猶如靈丹妙藥一般。」
「只是佛陀尚有壽數,況一顆梨樹呢?」
「傳聞中梨樹結出來的青梨,有不下通天丸之妙用,我想這大概便是,夫子言岐山能救桑桑的原因所在。」
那是一顆很玄妙的青梨,在長安時神遊太虛時,曾見瓦山有一顆梨樹,倔強的想要活下去,只是那顆梨樹,如今卻要死了。
如同當年種下它的佛祖一般,佛祖尚且寂滅,那麼梨樹如今,也該死去了。
待到梨樹葉子落盡之時,便是梨樹的死期,那一刻青梨,也將腐朽,無有任何作用。
莫山山點頭道:「傳聞中那顆青梨的確有如此玄妙之功,聽聞一百七十餘年間,南晉曾爆發了一場瘟疫,那時的爛柯寺主持。」
「帶著青梨下山,將一顆青梨樹,投入水井中,患病百姓飲了井水后,方才痊癒。」
「此為大功德,因爛柯寺常用青梨,拯救人世間的百姓,故爛柯寺的聲明,才越發的盛大。」
這些事情在南晉的縣誌、府志內,均有記載,皆是有跡可循之事。
葉紅魚眉宇間的憂慮,久久不曾散去,她說道:「可除非是危機蒼生之事,否則瓦山爛柯寺,還不會為了寧缺一人,而壞了規矩。」
「無規矩,不成方圓,這亦是書院所倡導的道理。」
「而且桑桑畢竟只是,神殿未來的光明神座,柯一旦桑桑歸去,那麼神殿光明神座的即位傳承,將會以天諭預言的方式來選擇。」
神殿未來的光明大神官,並非是非桑桑不可,只是從傳承來講,桑桑為前任光明大神官衛光明的傳人,最為正規正式罷了。
可一旦神殿以天諭預言的方式,開啟光明神座的歸座之路,一旦等選出來的人,真正的坐上了那個位置,那麼光明大神官的威嚴,亦無人會去動搖。
是故,寧缺想讓神殿拿出來通天丸救人,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據她所知,最後一粒通天丸,早就進了隆慶的肚子,那個叛徒居然,敢叛出桃山,還真是三秋不見,長了好大的本事。
陳玄平靜的說道:「所以救與不救,皆在岐山大師一年之間,為了保存藥效,青梨如今還待在梨樹上,可並非是現在摘下來,青梨就會無用,否則青梨救治,遭受了瘟疫的百姓,豈非成了無稽之談。」
「儒家常言,君子不救,聖人當仁不讓!」
「講的是君子當有惻隱之心,可若是因救人,而喪命卻是可不救,而聖人不同,聖人堅守己道,為道而救,是故當仁不讓。」
「求仁而得仁!」
若是聖人那般的人物,端得當是當仁不讓,可人在天地間,皆有各自的心思,如何能做到聖人那般的境界呢?
若是真的到了聖人那般境界,也就不會糾結於,君子不救,聖人當仁不讓的言論。
葉紅魚問道:「那陳道友,可有相救之法?」
陳玄大笑道:「道痴,君子不救,吾就救得嗎?」
若是個普通人,求到他這裡,若是能救,自然要相救,可唯獨這位桑桑,他卻是救不得。
此間承負,他扛不住,也無需去扛,君子不救,道亦有不救。
「君子不救?」
葉紅魚呢喃著這句話,她還想再問些什麼,可再看向那石坪下時,陳玄與莫山山的身影,早已消失得了無蹤影。
莫非有無距之能,便可為所欲為嗎?
而爛柯寺正門前,亦非響起了一陣吵鬧聲。
爛柯寺主持看著那封親筆信,說道:「十三先生,您總要講些規矩,如今尚未到盂蘭節的正祭日,岐山大師亦在閉關修養。」
「您於此夜深人靜之時,貿然闖寺已屬失禮,還請退去,靜靜等待著盂蘭節正祭日。」
在看到寧缺的那一刻,他就已然明白,這無疑是一個大麻煩,岐山大師現如今的身體狀況,早已不可輕動神通。
若是動了,岐山大師,恐生不測!
連神殿裁決司大司座都扛不住的陰寒,現如今的岐山大師,如何能夠扛得住呢?
寧缺持元十三箭,說道:「主持,慈悲為懷,桑桑是神殿未來的光明大神官,若是救了桑桑,無論是神殿,還是書院皆有厚報。」
「佛宗慈悲為懷,難道主持,您要看著神殿未來的光明大神官,死在爛柯寺前嗎?」
在這樣糾纏下去,桑桑可能就要真的撐不住了,為了救桑桑,哪怕是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闖一闖。
爛柯寺主持,說道:「阿彌陀佛,十三先生慎言,非是爛柯寺不救人,而是爛柯寺,亦是無藥可救。」
這偌大的爛柯寺,唯有佛祖當年種下的那顆梨樹上,結出的青梨,能救一救這神殿未來的光明大神官。
可憑什麼呢?
若是天下蒼生有難,諸如瘟疫,救了也就救了,可書院都言,君子不救,憑這一封信,就要拿走佛祖種植下的梨樹上,最後一顆青梨嗎?
這人世間,真的有這樣的道理嗎?
寧缺眼神一變而後,說道:「那主持,請恕寧缺無禮了。」
彎弓搭箭,弓如滿月一般,對準了爛柯寺的主持,符意流轉間,天地元氣驟然而變。
寧缺繼續追問道:「救人,還是不救?」
爛柯寺主持言道:「十三先生,這裡是不是書院,你總要講一些道理,書院都言君子不救,神殿未來的光明神座,也應神殿去救。」
「若是救了這位桑桑姑娘,若是人世間再碰見,一百七十於年前的瘟疫,十三先生願意捨棄自己的性命去救人嗎?」
這人世間或許有人可以來指責爛柯寺,但這位十三先生,絕無這個資格。
在場來自南晉的修行者,回想起了那一場一百七十年前的瘟疫,一百七十年對於知命境界的修行者而言,不算什麼大問題。
那席捲了南晉的瘟疫,正是爛柯寺所救,非是書院所救。
寧缺憤怒的咆哮道:「憑什麼,要我犧牲自己去救旁人?」
爛柯寺主持道:「十三先生回答,的確無錯,按照道門真修太平道陳玄所言,本無對錯,那麼爛柯寺不救人,亦是無錯!」
爛柯寺主持,步入爛柯寺內,合上了廟門!
寧缺鬆開了弓弦,鐵箭掀起一道湍流,朝著廟門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