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第269章 窮是癌

  第269章 窮是癌


  買票的時候,陸銘勸過欣藝,如果買「軟卧」的話,車程是58個多小時,將近三天,飛機掉下來的概率很小。


  最後沒收到什麼成效。


  為了讓這段旅程稍微舒服些,陸銘花了三千多塊買了高級軟卧二人包廂的票。


  實話說,這個價錢比飛機票還貴些,他倒是敢坐飛機,但欣藝不敢,她害怕了。陶欣藝從小到大,要麼就坐高鐵,要麼坐飛機。


  出行的票不是陶欣藝買的,家沒有人會省出行的錢,故而沒坐過搖晃的火車。


  她以為火車上有床可以睡覺,軟卧可以躺著睡覺,不過就是58個小時而已。


  剛開始,陶欣藝還有精神拿出《高等代數》瞧上兩眼,但沒過多久,她就被晃得想吐,但因沒胃口沒吃什麼東西,什麼都吐不出來,難受極了。


  而陸銘剛上火車,就躺在床上睡覺,在人還不那麼難受的時候,就睡著了。


  重生前,他上研究生的時候,爺爺的身體就不大好了,診出了癌,得花好些血汗錢治病,前些年干工地攢下的養老錢全賠進去。


  陸新江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都不那麼有出息,以至於給父親治病的時候都捨不得錢。


  中年男人有容顏不再的妻子,沒有自立能力的兒子,還有重病的父親,其實自己身上還有些不死人的基礎病。


  陸國福算孝順的,願意給錢讓爸治病。


  但他大哥見二弟如此大方,就借故說老婆不願意,給了一萬多就說沒錢了。


  陸銘考研前,不知道家裡出了這樣的事,學得專註,考了374分,考了個名校的研究生。然後,旁人考完研旅遊時,他回到家,在XN市的醫院裡陪床。


  爺爺的臉凹陷進去,好像就只有一層青黑色的皮搭在臉上,化療的時候會發出折磨人的喊聲。


  那是一種生命渴望死亡的聲音。


  或許是太痛了,醫生打的麻藥量總不見少,針狠狠地刺進皮肉里,往血管里輸著吊命的貴死人的葯。


  正因如此,爺爺清醒的時間很少。


  偶爾,陸銘會撞上爺爺清醒的時候,然後在病床邊聽見了他這輩子聽過最恐怖的話。


  「阿銘,我是治不好了,爺爺治不好了,費錢受罪幹嘛。你爸就是傻,他那錢該留給你讀書找老婆哇……別浪費錢……」


  年輕的時候,陸新江就幫家裡種地,偶爾躺在麥子里,看天上的太陽,一天就過去了。


  油水是只有過年能嘗到的好味道。


  後來,年齡到了,取了個俊秀的女子做老婆,那女子說是看上陸新江老實,夜裡纏著他玩樂,有了兩個兒子。


  聽說之前還有個死掉的女兒,養不活就死了。


  然後,兒子越發大了,得去上學了,陸新江就去干工地了,從青年乾的中年,再到老年,熬到領退休的時間,得了肺癌。


  煙是個好東西。


  在沒有女人的工地里,沒有煙,就當不了人了。


  陸新江向來是一眾工友中最老實的,每年就指著回家看老婆的幾天,煙酒也是沾得最猛的。這樣一個人,在退休的年紀,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錢這是一個好東西。 每次爺爺說浪費錢的時候,陸銘只說「爺別擔心,這病花不了多少錢……」,旁的再說不出口了。


  他去上研究生的前兩天,偶然看見奶奶在小區樓下給爸跪下來了……


  爺爺又治了一年,奶奶也只活了一年。


  陸銘真後悔考了個研,早知道出來工作算了,還能早點賺錢。從西寧到京北,他只坐過火車,還坐過兩次站票。


  其實,成年男人在車廂里站一天也沒什麼打不了的,就是偶爾在車窗上映出自己的臉,會很悲哀。


  軟卧這種為享受的東西,他還沒坐過,還挺舒服,躺下就睡著了。


  等他醒來,就看見欣藝坐在對面的軟卧上,沒精打采地喝可樂,臉色有些蒼白。


  陸銘沒說話,下床給她洗個蘋果,道:「吃點蘋果會舒服點,火車是很搖。」


  「哦。」陶欣藝接過蘋果,雖沒什麼胃口,但這蘋果是陸銘給的,就好像有魔力似的,咬一口會好不少:「我是不是很嬌氣?


  剛才,我去別的車廂逛了逛,其實,我這樣挺舒服的了。好像,我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辛苦。」


  陸銘眼神微暗,手指搭在她的側臉:「沒事,要不我們在下一站下車,轉飛機,或者休息幾天也行。」


  「我不要。」


  陶欣藝側過臉去,躺在床上,小口咬著蘋果,故作輕快地道:『我躺著睡一會兒就好了。飛機太危險。』


  「行。」


  陸銘沒再說什麼,起身在車廂關節處的水龍頭,用細小的水流洗了把臉,然後坐在小椅子上看窗外的風景。


  躺在床上的陶欣藝悄悄睜開眼,看著陸銘的側臉,又有了幾分精神,能再熬下去。


  剛才,她在火車上四處亂逛,看了硬卧車廂,看了硬座車廂,還看見好些在空曠處站著的人,想到了之前買票時看見的「站票」。


  什麼才是真的苦?


  在這樣辛苦的環境中,陶欣藝莫名生出了一種慶幸的感覺,慶幸自己不必要吃這種辛苦,慶幸自己這輩子都不需要吃這樣的苦。


  如果家能回來,我願意坐一輩子站票。


  晃悠著,天黑了,陶欣藝睡著了,星星掛在天上,月光灑在火車頂部折射出銀光。可能是白天睡了覺的緣故,到了晚上,陸銘反倒是睡不著了,在零食車路過時買了桶泡麵。


  為了不影響到欣藝,他專門換了個車廂吃。


  紅燒牛肉麵的味道和車廂里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味道混在一起,伴隨著旅人的鼾聲,那真是一種廉價到讓人噁心的氣味。


  陸銘嘗了兩口就不想吃了,沒什麼胃口。


  但為了不浪費,他還是硬著頭皮吃完了剩下的泡麵,回去后吃了個蘋果才壓下那股噁心的感覺。


  他不會做出把食物倒掉的行為,因為見過父母吃了多年的剩飯剩菜。剩飯剩菜致癌,但窮才是真正的癌,會遺傳的癌,讓人從骨子裡恐懼。


  陸銘坐在小椅子上拋硬幣,期待著火車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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