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要死的人
第234章 要死的人
廣播念完,監考員甲、乙把試卷和答題卡發給考生。
此時,距離考試開始還有五分鐘,這段時間,不準答題,但考生會利用這段時間看題目。
五分鐘后,急促地鈴聲響起,陸銘拿起筆,頭顱微低,開始在閱讀材料上做勾畫,心臟比平時熱了些,血流得更快,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
眼前,能看見的,唯有那張試卷。
那張試卷,意味著未來。在陸銘看來,前面的現代文閱讀和散文閱讀考得都很常規,沒有晦澀的意思,直到「理解性默寫」這個版塊,他才開始卡殼。
考到《離騷》時,陸銘寫出對應的「余雖好修姱以飢羈兮,謇朝而夕替」中間缺的那個字,他記不清偏旁了,一時間掌心發麻。
要上京大,每一分都無比重要。
約莫浪費了58秒,陸銘開始往下做題,或許是停滯片刻,他總覺得下面的題目不太順手,會不自覺地想起中間空著的那個字。
如果,我昨天晚上少睡兩個小時,或許能把《離騷》再看一遍,就不會寫不出來中間那個字了吧。
陸銘仰頭看向講台前方的倒計時,深呼吸,提筆在試卷空白處寫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重生讓陸銘有了重來的機會,此時此刻,他和其他考生別無二致,需要在試卷面前進行「勤奮檢驗,天賦證明,心態考核」,公平競爭。
每一間考場都坐滿了學生,他們中有應屆生,也有復讀生,都低垂著頭顱。
如果我們仔細去看,湊近去看,把臉貼到試卷上,瞳孔會聚焦困難,才能看清真實。原來,那些寫著知識的試卷前,掛著吊死鬼。
夢想的翅膀從試卷里爬出來,翱翔。
得到多少,失去多少……
兩個半小時,語文考試結束,鈴聲震響,陸銘的心臟也跟著震了一下,起身時,有些恍惚。
除了理解性默寫沒做好,其他的都寫得不錯,或許,能考120分以上吧。
監考員甲、乙開始按順序收試卷和答題卡,因著陸銘是第一個,故而,他們不由多看幾眼。陸銘和他倆對視,沒覺出彼此有什麼不同。
答題卡翻頁的聲音不大,卻不斷響著,吵得沒寫完作文的人想哭。
十二班的鄭婷婷死死地抓著筆,看著沒寫到750字的作文,咬緊牙關,剛才,她真想趁監考老師不注意的時候,再寫兩句話。
沒辦法寫完了,但至少要結尾啊……
只要作文寫了結尾,扣的分會少些,但她不敢違背考試規則。
當試卷和答題卡被收走,她的魂靈也被抽幹了,無知無覺地走著,現在,爸媽還在考場外等著,別人的作文都寫完了。我就靠語文拉分,現在,語文廢了。
但這屆高考,最倒霉的不是鄭婷婷,而是7班的程雲。
去年6月,程雲被查出患了惡性腫瘤,成了註定早死的人,他靠著藥物活著,吞咽著痛苦活著,面對這必將來臨的死亡。
程雲也參加了高考,他語文考得不錯,但腹部又痛了起來,喉嚨里嘗到了腥甜。
對於旁人,倒計時是假的,對於程雲,倒計時是真的。
世上總會有些倒霉蛋,在本應該滿懷期待的日子裡等待死亡的來臨,做著毫無意義的掙扎,讓生命沒那麼可悲。
出教學樓的人很多,陸銘跟在某人身後,某人跟在他身後,走著,微涼的風打在他臉上,刮的人心臟疼。
忽地,他看見欣藝站在前方,快步上前,拍著她的肩膀。
人群里,兩人回頭,她們是陶欣藝,看見的都是陸銘,卻只有一個陸銘看見了兩個陶欣藝。有個欣藝的眼中沒什麼光芒,彷彿過往的所有歲月都是錯誤,看見自己的死亡和既定的結局。
有個欣藝看見了陸銘,嬌聲說著:「你在想什麼?」
陸銘啞聲說道:「沒什麼,我們繼續走吧。」
風吹葉落,白日驚雷,他看見了自己,那個按著命運軌跡走下去的自己,片刻后只剩寂靜。陸銘跟著欣藝走出教學樓,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剛才的考試很順利,非常順利。
走出廷原中學,陸銘和其他同學一樣排好隊,走著,去吃午飯,去酒店睡覺,等數學考試的來臨。
睡著的人是少數,即便睡著,也是在現實與幻境中不深不淺地浮著。
與往常不同,沒幾個人想對答案,若有人談及剛才的語文考試,也沒人應聲。
下午,陸銘再次來到考場,參加數學考試,在考前五分鐘把前四個選擇題做了出來,鈴聲一響,直接寫答案。
除了選擇題12題,和函數與導數的第(2)、(3)問,其他題,他都會。
也不知是數學出的簡單,還是之前考得太難了。他花了1個小時38分鐘把會寫的都寫了,又花了8分鐘在函數與導數那道題上多寫了幾行。
但是,攏共就得了一分。
剩下的14分鐘,陸銘決定放棄攻克難題,開始檢查大題的計算。
考到現在,他不確定自己的大腦是否清醒,貿然改選擇題未必是對的。但計算比較死,檢查起來,風險較小。
在考試時間,僅剩五分鐘時,他發現選做的參數方程好像算錯了。
他深吸一口氣,再算了一遍,確定參數方程算錯后,才開始改答案,時間緊迫,陸銘握筆的右手青筋暴起,掌心出了汗。
在考試鈴聲響起的那刻,陸銘寫下最後一個數字,停筆,起立。
出了考場,他就去洗了把冷水臉,鏡子里的人,臉紅到發燙。數學考完,偶有幾個人忍不住在走廊上對答案,他甚至聽見了選擇題12題選B的聲音。
可是,陸銘選擇題12題選的D。
排除A、C后,陸銘猜的D。可是,他們說選B……選擇題12題很難,會的人本來就少。他們說的未必是真的。
陸銘快步離開教學樓,和欣藝一塊走出廷原中學。
這段路程,不遠,他倆靠得很近,很像「情侶」,但又沒有牽手,或許是在忍耐。
走到校門口,他倆又默契地拉開距離,不想在高考這兩天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