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冰冷與死寂（本卷完）
第110章 冰冷與死寂（本卷完）
米迦勒聖爵與米迦勒坩堝，卡瑪維亞的上古神器，早在建國之祖，卡瑪維亞雙生之子卡瑪和阿維亞時便已存在。
妹妹阿維亞利用聖爵的治癒之水療愈被黑箭洞穿心臟的兄長卡瑪，並用坩堝擾亂敵軍意志，這才奠定了卡瑪利用穆清大殺四方，擊敗敵國的基礎。
海力亞對卡瑪維亞歷史有濃墨重彩的詳細記載, 但對這兩件上古神器沒有隻字描述。
沒有人知道它們到底從何而來，就連卡瑪和阿維亞后的歷代卡瑪維亞國君，以及首都阿洛維德拉的大圖書館里的典籍都不曾知曉。
不過這些都不再重要，喬希和露妮希亞只關注一點：它可以作為封印佛耶戈精魄的容器。
來自世界符文的能量灌注鈴鐺，奧術之力與精神魔法巧妙混合，米迦勒坩堝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偉力。
裹纏喬希身旁，彷彿有自我意志，一直試圖找尋血鎧縫隙接觸他本身的黑霧紛紛退散，霧行者們尖叫逃離，就連佛耶戈也甚是難受，捂住腦袋露出痛苦的表情。
血色瀰漫，伴隨著藍黃魔光的交替，龐大的力量重重壓制在負面狀態升滿的佛耶戈身上，令他幾乎動彈不得。
「趁現在！」
露妮希亞放出身體控制權，喬希立馬接管，念出上古的封印魔咒。
米迦勒坩堝爆發刺眼的聖潔光芒，衝破黑霧，直達蒼穹, 彷彿顛倒了晝夜。
極強的牽扯力爆發, 虹吸從穆清溢散的黑霧, 連帶著暴露在外的破敗之王的精魄。
「不, 不不不……你不能這麼做, 賤民！」
發覺到異樣的佛耶戈拚命掙扎，想要鑽回穆清當中, 但在四重魔法的強行控制下, 他連自身都不能控制，更別提對抗這遠超一切的牽引力了。
【哈哈！死到臨頭還要嘴硬, 嘗嘗跟我們一樣被封印的滋味吧！】露妮希亞落井下石般地興奮大叫。
「我的王后，她還在等……」
最後一句話音未落，佛耶戈的精魄被徹底吸入米迦勒坩堝，毫無意外發生。
而懸浮半空中的穆清失去了佛耶戈的控制，也憑空消散，回歸到卡瑪維亞不知是否還存在的先靈之殿。
米迦勒坩堝平穩落入喬希的掌心，鈴鐺的顏色改變為黑綠，蒙上一層不詳的惡毒氣息，不時震顫，金屬外身發出刺耳的呻吟。
喬希的耳畔仍能聽到破敗之王的咒罵，即使被封印，他也在拚命掙脫封印束縛。
不過畢竟米迦勒坩堝是一件上古神器，佛耶戈如果不藉助外力，僅憑他自己，壓根做不到這點。
【趕快釋放掉血魔法和蜘蛛之神的力量！你只剩不到半分鐘了！】
喬希的生命力急劇流失，身體幾近分崩離析，血肉與骨頭分離, 紛紛化作閃爍的光粒消逝於空氣當中，彷彿隨時都可能徹底消融。
急忙解除血鎧, 猙獰的樣貌重新恢復正常, 只是作為凡人，使用了禁忌的上古巫術，還是給喬希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他的發色由黑色徹底轉變成白色，身體表面裂紋縱橫，那些本該潛藏在皮膚之下的青色血管紛紛凸顯表皮，轉化為猩紅色的紋路，彷彿寄生的蠕蟲般虯結跳動，可怕至極。
如墜冰窟的冰冷、粉骨碎身般的劇痛、以及神經的麻木……這是喬希唯剩的感覺。
堅毅不倒的魔力仍在勉強維持喬希的軀殼不分崩離析，但他已經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
隨著血魔法與神力的完全傾瀉，喬希身體的壓力陡然消失一大半，眼前頓時一黑，視野中的世界天旋地轉，差點陷入昏迷，從空中跌落。
【說真的，雖然使用你的身體時我還受到武器的牽制，但自由的滋味真是舒服……我差點沒忍住徹底佔據伱的身體。】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喬希的聲音有氣無力，微不可聞。
【哼！你應該慶幸你很聰明，沒直接把解除封印的兩個條件和方法告訴我。】露妮希亞冷哼道，【否則，現在這具身體的主人肯定不會是你了。】
「是是是……」喬希敷衍似的答道。
露妮希亞此番言語究竟是真實情感，亦或者「傲嬌」屬性發動的嘴硬已經不重要了。
最起碼，她沒有想著趁人之危，而是將身體的控制權重新交還給了喬希。
已然骨肉碎裂的手臂顫顫巍巍地將鈴鐺放入挎包，喬希轉頭望向劍鷹號離開的方向，試圖繼續催動世界符文的力量，往海面上飛去。
【嘿！你瘋了嗎？雖然你的身體勉強止住了崩潰，但再用世界符文，你仍會撐不住的！】
露妮希亞嚴肅警告，【我可不覺得，你能有機會飛到劍鷹號那邊，小狐狸他們應該已經駛出暗影島的範圍了。】
喬希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可繼續呆在這，不仍是死路一條？」
【我記得，那隻咨議官霧行者不是還有個什麼……與鈴鐺配套的聖爵么？那玩意有治癒效果？】
但米迦勒聖爵的療愈效果可完全比不上生命之水，不可能治癒我現在的身體狀況的。
喬希心底忖量，默嘆聲氣。
他的半壺生命之水早就跟基蘭還有那幫學徒們研究消耗完了。
不過，阿狸那邊還攜帶有生命之水，這也是喬希迫切想回到劍鷹號的原因。
「試試吧，或許有效。」
喬希暫時降落在港口附近。
藉助負擔並不算大的洞察術，沒用多久，他就發現了奈克里特留在港口，封存於破敗的精神領域中的米迦勒聖爵。
在魔力的引導下，縈繞著淡淡光芒的聖杯憑空出現，被喬希接過。
掀開聖杯的蓋子，裡面沒有儲存任何水源，幸好喬希的挎包還有少半壺清水。
不算多的水流注入，僅填充了聖杯四分之一的容量。
稍稍維持聖杯魔力的運轉，杯身的晦澀印記閃爍，不多時便黯淡下來，一股微薄的生命力量向外溢散，很快吸引來了新的霧行者。
佛耶戈是破敗之咒的源頭，但黑霧的存在是曾經圍繞福光島的聖靄逆轉形成的，另一部分發源於被污染的生命之水。
沒了佛耶戈繼續創造黑霧，蝕魂夜大概不會再向更遠的地方擴張，並且會逐年縮小。
只不過，沒有世界符文的幫助，若想等暗影島的黑霧徹底消融，至少也得數千年的時間才能做到。
喬希現在沒心思管太多，世界符文的氣息迫使那些受到生命力量吸引的霧行者不敢靠近。
他沒過多猶豫，立馬捧起聖杯，將裡面為數不多的治癒之水痛飲的一乾二淨。
翠綠的光芒縈繞在喬希周身，一股暖流流經血脈，帶來些許沐浴在冬日裡暖陽中的舒適感，轉瞬即逝。
破損的裂痕融合了些許，喬希的身體狀況的確有所恢復，但並不多，只能說比起剛開始稍微好了一點。
至少，他能勉強感受到肢體的存在了。
「還不夠，聖杯的魔力比起生命之水差遠了。」喬希搖了搖頭，「按現在的恢復力，估計再將其裝滿十次，我的傷也只能恢復不到一半。」
【那不是廢話么？這可是血魔法和神的力量造成的影響！還有，如果你那小半壺清水換成生命之水，你身上的傷勢差不多能完全恢復了。】
露妮希亞嗤笑一聲，【誰讓你把那麼多生命之水全投入研究了？現在可好……】
「事後諸葛亮誰都行，要不是生命之水能對虛空造成一定的影響，我會全都消耗掉？」
【諸葛亮……是誰？】露妮希亞的關注點總是不同。
「算了，別在意。」
【嘿！你這傢伙又開始當謎語人了？】
喬希沒再搭理露妮希亞，重新望向劍鷹號離開的方向，神情恍惚。
除了血魔法和蜘蛛之神力量的影響，他的身體因容納兩枚世界符文的碎片，同樣到達了極限。
如果抽出一枚世界符文還好，可現在的情況是，堅毅不倒是必須的，否則喬希會因為重傷瞬間斃命。
而暗影島所有的哨兵均已撤離，就連守望島嶼的約里克，喬希也沒能感知到。
沒了超然，僅憑藉自身的魔力，他只能做到短距離的滑翔，根本不能自由地飛入天空，也就追不上劍鷹號……
這時，露妮希亞開口道：【我勸你儘早做出選擇，到底是賭一把，去找劍鷹號，還是去相反的方向，找到那些應該走不了太遠的哨兵們，讓他們把你帶回比爾吉沃特。】
以喬希目前的狀態，即便遠離黑霧影響的範圍，也不能動用曲境折躍進行奧術傳送。
作為卡莉絲塔曾經尋找福光島的御用艦船，劍鷹號可謂是卡瑪維亞最快的帆船，航行速度很快，遠非比爾吉沃特那些粗製濫造的破船可比。
追逐劍鷹號有一定的風險，阿狸下令繼續全力航行，前往德瑪西亞喬希是知道的。
已經離開這麼遠，她們大概率不知道喬希已經封印了破敗之王，全力航行不會回頭。
找到哨兵們的船隻相對而言比較容易，他們航行速度不會太快，只是他們不可能擁有珍貴的生命之水。
雖說憑藉米迦勒聖爵，倒也能恢復一定傷勢，可如果放任這種狀態太久，說不定還會留下比較嚴重的後遺症。
生命之水是否可以治癒……
反正通過在時間夾縫的研究，越是拖得時間長的傷勢，生命之水能發揮的作用就越有限，尤其是長年累月積攢的暗疾。
這是個比較艱難的選擇。
喬希遠眺翻湧的黑色海平面，不時望一眼相反的方向。
【再猶豫，到時候兩邊都追不上了。】
「我知道了。」
下一秒，喬希深吸口氣，催動超然的力量再度將自己托舉升空，隨後往東北方向飛去。
……
……
茫茫無邊的永恆之海浪潮翻滾，受到輕度損傷的劍鷹號仍在乘風破浪。
甲板上，哨兵和水手們疲倦地散坐一片，氣氛頹然。
剛剛的黑霧帶走了十多條他們同伴的性命，還是靠著喬希他們才能化險為夷，但那可是首領牽念千年的愛人，很有可能喪生在與破敗之王的戰鬥中。
身為十分崇敬阿狸的部下，他們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而在船長室內，因為之前消耗的魔力過多導致精神疲倦，阿狸和格溫都保持默然，坐在座椅上休息。
「要吃點東西嗎？船上沒辦法生火，這裡只有乾糧了。」
阿狸柔聲細語，向一直低垂著腦袋，彷彿陷入了深深自責的格溫示意了手中使用特殊方法腌制並風乾的肉乾。
「厄努克牛肉，雖然有點乾巴，但將就將就，吃上一塊能恢復不少體力。」
格溫抬起失神的眼帘看了臉上掛著不自然微笑的阿狸一眼，隨即再度垂下臉龐，搖了搖頭。
「謝謝，不過我吃東西的話會消耗魔力用來消化。」
「不好意思……我不了解這點。」
阿狸回應了一句，咬了口肉乾咀嚼，又陷入沉默，不知該說些什麼。
兩人懷揣著各自的心思。
唯有此起彼伏的輕緩呼吸，以及潮水拍打船身，破損木頭的咿呀作響交融，才令屋內的氛圍不顯得那麼凝固。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格溫起身走向門口，打開一條門縫，一股涼風拂過尚且潮濕的衣裙，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異色的眸子帶著幾許傷感，格溫遙望遠處不見半點星辰光芒的漆黑夜空，咬緊發白的嘴唇。
隨後，她沒有回頭，開口打破了沉默：「戰鬥似乎停了很久了。」
「是啊，破敗之王不再追逐我們了。」阿狸平靜回應，但難掩聲音中的傷感。
格溫臉上爬滿了糾結，回眸望向正在低頭查看地圖，眼神卻不聚焦的阿狸。
「我們要回去嗎？我覺得……喬希應該戰勝了佛耶戈。」
阿狸仍是淡淡回應：「暗影島那邊的情況我們不清楚，風險太大。」
果然……
格溫心底長嘆，不再開口。
又是良久的沉默，格溫盯著遠方的天空怔怔發獃。
忽然，一抹藍黃色的魔力光芒從昏黑的雲層中顯現，異常扎眼。
格溫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連忙揉了揉眼睛再度抬眼望去。
光芒健在！
那是喬希所用的世界符文的光芒！
格溫直接打開木門跑到甲板上，緊緊地盯著那道朝劍鷹號飛來的魔光，生怕一不留神，這道代表希望的光芒就會逝去。
不光是格溫，坐在甲板上的哨兵和水手們也發現了異樣，紛紛爬起身趴在船幫邊緣，朝天際的亮光看去。
阿狸對格溫突然衝出房門的行為感到疑惑，視線剛移向甲板，只聽格溫大聲喊道：「阿狸，阿狸！快瞧啊！是喬希！」
喬希？！
阿狸心頭一驚，立馬衝到甲板上。
然而，她的心頭才剛剛燃起希望，那道飛翔在天空的光芒卻開始忽閃忽暗。
隨著眾人不約而同的一聲驚呼，喬希竟然徑直從空中墜落，「噗通」一聲掉入翻滾的洋流之中。
阿狸呆愣愣地怔了片刻，隨即淚水唰地湧出眼眶，沖著船長的方向大喊：「快！轉向！」
……
……
冰冷。
麻木。
咕嚕嚕的聲音縈繞耳畔。
幾乎已經喪失意識的喬希感到自己正在下沉，不斷地下沉，進入那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
【喂！喬希！振作點！就差一點點了……該死！】
露妮希亞焦急的呼喊還在腦海回蕩，但卻在漸漸飛離。
死寂。
喬希幾乎什麼都聽不到了。
肺腔抽進的並非空氣，而是刺痛五臟六腑的冰冷海水。
生機流逝，意識遠離身體。
好睏，好累，好想睡一覺……
喬希眯縫無神的雙眸，隱隱之間看到自己面前浮現羊靈的面孔，但轉而卻又消逝。
「你的命運並不在此終結。」
耳畔再度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喬希的意識恢復了幾許。
我這是……掉入了海中么？
深陷泥潭、如墜深淵的下落感停歇，喬希發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托住了自己的脊背。
我沒有沉入海底，這是什麼？
身體遠超極限，世界符文的效果已經無法發揮，喬希無法扭頭向漆黑深海遙望，只能憑藉周身閃爍的翠綠光芒，斷定承接自己的並非凡物。
時間彷彿永恆地靜止在了這一剎那。
咕嚕嚕的海水涌灌是死寂中唯一的喧囂。
不知是否是幻覺亦或者其他，喬希朦朧的視野當中，竟看到一道人影正朝自己游來。
那是……阿狸嗎？
喬希還能勉強思考，但方才因羊靈聲音而喚回的意識因為缺氧再度模糊。
有誰用手捧住了喬希的臉龐，與他的嘴唇相接，十分笨拙地吐出氧氣。
隨著氧氣的注入，一股療愈的力量給渾身冰冷的喬希帶來了幾分暖意。
而在他最後的視野中，瞥見的是一抹藍白色的聖潔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