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惡魔的微笑
剛剛入夜,一輪清亮的月悄悄地爬上了空,為整個撒丁頓市乃至於整個大陸播撒下溫柔的月光。然而可悲的是,城市裏一座座黢黑矗立的高樓上,那密密麻麻的窗戶就像是凶獸的眼睛一樣流露出昏黃的光芒。整座城市就好像是一堆燃燒著的炭火,向空炫耀著它的光芒。
月色無法融入其中。
與之相對的是,在城市的另一邊,在被那些比高樓更高的鋼鐵圍牆所籠罩的“隔離區”裏,大地上光芒卻恍如上的星辰般稀疏暗淡,星星點點地點綴在黑暗之間。更可憐的是,因為高牆的阻隔,不僅僅城市的燈火不能照亮這裏,就連那淺淺的新月也被這如山般高聳的牆壁阻隔在外。
可能要很晚,月亮才會出現在這裏。
…………
“卡爾瑪叔叔,零件已經給你整理完了,還有什麽工作需要我做嗎?”一個長相可愛的黑發孩高興地向一個身穿技師圍裙的男子喊道。然而仔細看,他的雙腿卻是機械製成的義肢。
“嗯,謝謝你,尼克。但是已經沒有什麽你可以做的了,快和科林一起玩去吧,他已經等你很久了”站在一扇門前,名叫卡爾瑪的男子笑著道,順便用手揉了揉孩的頭。
看著尼克漸漸走遠,卡爾瑪鬆了一口氣,轉身打開了身後工坊的木門。工坊狹,但是明亮整潔,裏麵除了一個工作台外和數具做工精妙的義肢以外,就隻有一張窄的診療床。一般這張床是卡爾瑪為殘疾的孩或者大人檢查殘肢或者安裝義肢時所使用的,而這時半赤著身躺在診療床上的人卻因為其健全甚至完美的身姿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紮眼。
“哈哈,卡爾瑪你這個家夥竟然被他叫叔叔,明明你掀起劉海比我更年輕來著”此時躺著話不腰疼的這位竟然是本該正在局裏待命的格拉德“難道這就是心態決定年齡嗎?”
聽著好友的調笑,卡爾瑪並沒有生氣,他是一個很溫和的人,金黃色的頭發柔順地垂下遮擋住著他的前額。走到床邊,他彎下了腰,劉海也便擋住了他的眼睛。“躺好,格拉德,檢查還沒有結束呢”他輕輕地,沒有一絲生氣的意思。
格拉德出奇得聽話,安靜地躺下,就連他那雜亂的黑發也顯得柔順了許多。“你的身體恢複得很快,即使是對普通人來致命的創傷也不能給它留下任何創傷,但是……”卡爾瑪一邊用手做著檢查一邊輕聲著,卻似乎有些猶豫。
“你是‘詛咒’的事情嗎?”格拉德倒是不甚在意的樣子。
“是的,隨著你身體遭受破壞,你口中所謂的‘人偶化的詛咒’也會發作,使你免遭死亡的同時同化的的身體,這樣下去……”
“但是它也一次次地救了我不是嗎?”格拉德坐了起來,開始穿自己的衣服“雖然我不知道是誰對我的身體設下了這樣神奇的法術,我還是要感謝他呢,畢竟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而這具身體是我最後的倚仗。”
“難道今晚又有一場惡戰?”卡爾瑪關心地追問,“你的身體撐得住嗎?”
“別擔心,我不是還有你麽?我的禦用義體師。”著格拉德突然掀起卡爾瑪額頭上的劉海,露出他俊秀的臉龐,“這樣果然顯得年輕許多呢,卡爾瑪。”
…………
在城市的另一邊,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廈中正進行著一場秘密的會晤。鋼鐵的建築泛著清冷的光澤,城市中耀目的燈火也難以點亮這雲層之上的鋼鐵堡壘,唯有這一輪銀月照耀其上。
然而在這堡壘之中,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高樓的頂層,冰冷的鋼鐵中包裹卻是宛如仙境一般的景色。明亮的燈光照亮了整個樓層,無數的鮮花與芳草裝點了全部空間,甚至隱約還有蜜蜂和蝴蝶飛舞其間。然而這裏並非神話中的仙境,也不是在某個遺世的山穀,而是位於以生命魔導技術而聞名的生命煉金會撒丁頓分部大廈的頂層。
在寬廣的花田中間,擺放著一張雪白的木桌和兩把椅子,安妮與生命煉金會的分部會長正坐在此處交談。
“時隔五年,你還是一成不變呢,安妮。”一個身著華服、身材嬌的少女眨著她血紅色的雙眼道。
“但是你變了許多,愛麗絲”安妮平靜地。
“嗬,嗬嗬……”愛麗絲突然發出極為愉悅的輕笑,一隻戴著蕾絲連臂手套的纖手遮住了它主人的麵容。
“是啊,是我變了。我讓青春再次回歸這具本該衰老的身體,我還背棄了‘聖女’大人的意誌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我甚至讓這裏的鮮花四季怒放、常盛不衰!看呐,當初那位大人耗盡一切才能創造的神跡,對於現在的我來隻是腳下的裝點與手中的玩物。對現在的我們來,甚至是永恒的生命都不再是空虛的夢想。永恒的伊甸園,近在眼前!”愛麗絲的雙眼閃爍著懾人的光,雙手抓向空中,似乎想要緊緊握住什麽。
“不,你錯了”安妮絲毫不為昔日好友的激情所觸動,綠色的及腰卷發下仍然是平時那張平靜溫和的臉。
“我聽到了,周圍生之精靈的哭泣,你所謂的‘伊甸’不過是祂們可悲的囚籠,而你複活的的青春也是由他人的鮮血所澆灌而成。這樣的永恒與詛咒又有什麽區別?”
就這樣,兩人陷入了沉默。
“好了,閑聊的時間結束了,安妮·夫蘭達爾”愛麗絲忽然恢複了最初的嚴肅,“我知道你為什麽穿著這身可笑的製服來這裏,甚至比你更早就知道‘紅魔鬼’的消息。對此,你大可放心,我們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
愛麗絲輕輕拍手,一直站在她身邊的黑衣侍從恭敬地遞過來一個懷表狀的金屬裝置。
“這是煉金會與秘法會對生命與死靈魔法研究的結晶”她平淡地,“任何對死之精靈的召喚都逃不開它的監視。”
輕輕一擲,這隻“懷表”浮在了半空,然後就有一個蜃影一般的城市圖景在空中展開——無數綠色的光點像是星辰一般在城市中閃爍,這是生命精靈活動的表現;也有黑紅色的暗斑夾雜在它們中,然而少且暗淡,想必這就是死之精靈的痕跡了。隨著距離的拉近,生命煉金會撒丁頓分部的大廈漸漸顯現,而圖景中的綠色也愈發濃鬱。到了頂層的“伊甸”,呈現在二人眼前的幾乎是一片翡翠色的海洋!
但是這海洋裏竟然隱隱約約有一個暗紅色的斑點,並且正在地迅速變大變亮,好像是一朵血紅的曼荼羅逐漸綻開。
惶恐的神色逐漸爬上愛麗絲美麗的麵容,她甚至已經出離了恐懼!在這近乎神跡的,屬於永生者的花園中,怎麽可能有死之精靈的存在?即使是再強大的亡靈,也不可能在這裏活動。究竟是誰,你究竟躲在在哪裏?她張開嘴,露出猙獰的獠牙,看向安妮以及身邊的侍者。
然而二者都是一臉平靜,甚至整個‘伊甸’也沒有哪怕一絲異常,一切人與物似乎都在以沉默與平和嘲諷著她的恐慌。
“讓你受驚了,安妮”愛麗絲暫時放下了警惕,向安妮曼聲道,她那血紅色的獠牙也都消失不見。
異變卻在這時突然發生。一隻碩大無比的血肉巨口突然貫穿鋼鐵製成的樓板,從愛麗絲的身下猛然出現,接著一口咬了下去。她的身軀即刻被這怪物吞噬,甚至來不及發出求救的聲音。但是奇怪的是,這怪物並沒有做任何其餘的攻擊,而是沿著它破開的洞緩緩地降了下去,隻留下一個黢黑的洞口,以及洞口附近的一隻纖細而穿著連臂手套的手臂。
這隻手臂終究什麽也沒能抓住。
“這位美麗的姐,對我的作品您有什麽感受呢?”原本麵無表情地站在愛麗絲一旁的侍者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他長得十分清秀帥氣,在這樣的臉上,這樣的微笑本該顯得甜美迷人。然而在這斷臂與血汙的映襯下卻顯得無比邪惡恐怖。
安妮沒有回應他,甚至也似乎沒有為自己好友的死亡而感到意外或憤怒與悲傷,隻是緩緩地站了起來,綠色的及腰卷發下仍然是平時那張平靜溫和的臉。
但是那個侍者,或者“紅魔鬼”卻絲毫不覺得掃興,自顧自地道:“啊,多麽諷刺的結局啊,要不是她將自己隔離在此處,我想要殺死這個怪物還要多費一些時間。沒有如此生機的遮掩,被她提早發現的話,這株血肉之樹也不可能憑借下麵的血食迅速成長。而像她這樣依靠吞噬他人的生命來延續自己生命的墮落者正是它最好的養料,墮落者的生機正是死之精靈的最愛。”
是的,愛麗絲早已不是真正的人類,她已經是一個以掠奪他人生命為生的怪物,而她身邊的侍者既是她的仆從也是她延續生命的養料。但是此時原本在牢籠裏已經被馴化好的獵物卻突然間化為了凶悍的獵手,將那個視自己為禁臠的主人吞噬殆盡。
接著他發出癲狂的,近乎歌唱一般的詠歎:“嗬!多麽美妙的死亡!一切的謊言,扭曲乃至罪惡都由它之手得以終結。逃避死亡的人終究會被鐮刀貫穿撕碎,而正視死亡的人將會看到生之希望!塵土終將回歸歸塵,生命卻在其中流轉不斷。”接著他倒了下去,肉體迅速地衰老幹枯,嘴角卻仍然帶著淺淺的微笑。。
安妮用她瘦弱的身體抱住了倒地的男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一直在隱藏的秘密,也隱約地感受到樓下漸漸壯大的死亡氣息,她甚至能猜到他用生命與“紅魔鬼”交易的緣由——消滅這處“地獄”中所有以他和他的同伴們為血食的怪物,為他們帶來本不可能獲得的的生存與自由的希望。
然而,她仍然疑惑,這微笑終究屬於“紅魔鬼”還是他自己,甚至是他們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