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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旅途

  八月初二,在正陽門辭過了袁太後和丹敘後,月演帶了侍女十五人,並仆從二百四十四人,帶著賞賜乘著抬轎離了上京。走了十幾分鍾,待身後的城門樓再也看不見了,便叫停了轎子,換騎上了馬,繼續往鬱州走了。三日的功夫,自京畿一路往西,過灤州、滄州、懸平縣而至省界,一路上州官跪迎、王旗獵獵,一日三餐珍饈不斷。初五日,自懸平出了直隸,垮了界山後,便踏上尹澗省的地界。


  “殿下,總督大人送了您一台轎車,你怎麽不用那個?”牽著馬走在前麵,侍女荷回過頭來問道,“偏要騎馬,這個多慢啊。”


  “你不懂,我們尹省不比直隸,地無三尺平,怎麽開車?就我老家鬱州府,地勢低窪,連年陰雨,開車還不如騎馬來的快,也不安全,這是其一。”月演騎在馬上,一邊抽著煙一邊道,“其二:那直隸總督蔣新奉原本是前殷舊員,既食君祿就應當忠君之事,沒想到我平軍一入直隸,他便開城投降,這樣的人,子遲早不會放過他。咱們最好和他不要太多往來。”


  隨手把煙頭丟在地上,月演接過侍女遞過來的桂香手絹擦了手,又用茶水漱了口,接著道:“其三,那轎車連宮裏都還沒用上,他怎麽會有?留在府裏看看也就算了,竟然還敢拿出來送人。為官蠢鈍至此,真是無藥可救。”


  聽了這話,荷捂著嘴笑出了聲來。


  “你還不要笑,我們走著瞧,我料定大亂之後,子必要清理一批前朝故舊,你我遠在邊,等著瞧好就是了。


  “我笑得不是這個。”荷回頭道,“殿下好不容易休息幾日,嘴裏還不閑著,我就這麽一句話,引得殿下其一其二其三了這麽多,可見是這幾日騎馬待煩了。”


  聽了這話,月演也不吱聲,隻是笑著搖了搖頭,隻往遠處的群山看去了。


  在那之後,便是數的陰雨。


  荷想著找個州縣的官邸停歇幾日,但月演不聽,一定要眾仆從冒雨行進,眾人不得已,抬著轎子在雨中連走了三四。所過之處常有土路塌方,或有白骨屍首露於野者,都是前幾年災荒戰亂所遺,月演都著人上香祭奠,而後清挖出了道路,將泥土並屍骨一同丟在附近的田壟上了。


  如是行走了一個月,到了九月初五,才到了鬱州府,巡撫黃全從首府尹州趕來,攜鬱州知府等官僚出郊外跪迎,一番寒暄之後,便隨著黃全入城赴宴去了。


  “其實本來應該先去尹州府衙去會你的。”在夜宴上,月演拿著杯子笑著,“自此之後你可就是月演頭頂上的父母官兒了,總歸是我去拜會你才是。結果反倒要你拋了公務來鬱州見我,罪過罪過。”


  聽了這話,黃全雙手持杯,起身道:“殿下萬不可這樣講,那鬱東二十二縣,已經劃為殿下的私邑,上承子,下牧黎庶,臣怎麽敢稱殿下之官,無外是代家協理民務,二十二縣所交賦稅,全部用來供鬱宮裁用。”


  “嗯,道鬱宮苑,我倒是想起來了。”月演放下杯子,抬手拉著黃全的衣袖叫他坐了下來,“七月我給你電話裏囑咐的事,你給我辦妥了沒有?”


  “殿下盡管放心,全辦妥了。”黃全落了座,悄悄湊到月演身邊道,“兩百個士兵打七月開始就守著鬱宮,周圍半裏的人家都被清走了,就等殿下親自修葺宮闈呢。”


  “這就好、這就好。”月演點了點頭,一把蘇繡湘妃扇遮著臉,半笑不笑的。


  “黃公,有幾句話我可要囑咐你。”飲了口酒,月演道,“這尹澗省是新歸之地,朝廷在此處根基尚潛,百姓又興邪派土教,我看還是不要太過嚴酷,萬一刁眾鬧將起來,不好收拾的。到時候朝廷問詢起來……別看你哥哥是朝中柱國,那也是不頂用的,他也是要避嫌的。”

  “臣懂、臣懂。”


  “你放心,隻要你和知府大人能把沐邑的事打理清楚,旁的事我也不管,等到朝賀之時子垂詢地方情況,我看見什麽就奏什麽,該不讓我知道的事,你們也莫讓我知道了。”


  “是、是,臣明白了。”


  看著麵前點頭哈腰的黃全,月演拿起酒壺,把他的被子斟滿了,“黃公,月演未來幾十年,可就全仰仗您了,來!共飲此杯。”


  一番歌舞歡宴之後,到了半夜,月演才在荷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到安排好的府邸休息。入了閨閣,月演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雙手拍打著微紅的臉。


  “姐,你又喝多了。”把閨門關上之後,荷一邊準備著熱茶熱水一邊道。


  “叫……叫殿下……”月演迷迷糊糊地。


  “好、好、好~”荷端著洗臉水和熱毛巾走了過來,先替月演脫了外衣,又拿起熱毛巾來遞給月演擦臉,“明明是您自己的,要是我一時改不過口,就叫姐。”


  “我那是客氣客氣的嘛,做做樣子罷了,你還當真了。”月演擦了臉,隨手把毛巾丟在了水盆裏,濺出一片水花,“以後甭管人前人後,都要叫唔……叫、叫殿下。”


  “您還跟我客氣,那明我這個丫頭沒當好,主子跟咱都不交心。”著,荷又端來了茶水,輕輕遞給月演。


  “丫頭,還跟我貧嘴。”隨手拍了一下荷的屁股,月演笑著道。


  吮了口茶吐在碗裏,月演愣了一會兒,忽得抬起頭來:“你,今我是不是和黃全兒的太多了?”


  “嗯……”荷點了點頭。


  “壞了,萬一哥哥派黃全來監視我一言一行,我這話遲早要上達聽的。”放下茶杯後,月演轉了轉眼睛,嘟囔道:“看來我也要抓些他的把柄,不然咱們不好做人的。”


  “姐,你跟黃瑞元共事那麽多年,總有些事抓在你手裏的吧?”


  “這……”聽了這話,月演想了想,手裏攥著湘妃扇,一雙吊梢眼冷冷發光。


  “要事情,有那春水屠城、廣興府私吞錢糧這些,但估計哥哥也已經知道了。況且,我做下的那些事,黃瑞元估計也知道個十七八九,我看,還是從這個黃全身上下手,來的快些。”


  第二清晨,月演離了鬱州府,攜眾扈從往鬱宮苑所在的和華縣走去,沿路上饑民不斷、餓殍屢見,周遭彌漫著一股腐臭味道,月演捂著鼻子皺著眉頭,翻身下了馬,正要回轎子裏去,目光一閃,隻見在流民中間,有一個清麗的女子站在隊伍中,隻見她上身穿的白色褂,黑色的領口和一排別扣襯托得別具江南風韻,一件黑色的長裙沾著灰塵,但裙褶還算整齊。及腰的長發別了一個精致魚尾辮,將脖子映襯得格外婀娜。


  看見月演瞪著自己,那女子趕忙拿著籃子,低頭正要走開,沒走幾步,忽然停住了腳,回眸又看了過來,雙目中微微閃爍。


  “演兒……是演兒麽?”那女子往轎子處挪了兩步,輕啟嘴唇聲問著,語氣中恐懼中帶著猶豫。


  看著那女子,月演顫抖地將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閉眼冷靜了一下,複睜開了眼。


  “你是演兒,對麽?”那女子又前走了兩步,蒼白的麵孔泛起了紅暈。


  聽了這話,月演一個箭步衝到女子的麵前,雙手抓住她抬起的一雙玉臂。


  清晨的陽光中,零零散散的饑民正在從身邊走過,揚起的灰塵在陽光下起起伏伏著,好似深海中的魚群……。


  “姐姐!我是演兒!”


  瞬息間,世界隨之而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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