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啟程
眼下正值驚蟄,客棧內所有人似乎都免不了有些困乏,陳羽書卻在椅子上坐的筆直,表情嚴肅,提出了這個請求之後,更是一下子變得精神煥發。
楊冰有些吃驚,而師傅白眉卻麵不改色。
白眉與陳羽書畢竟僅有一麵之緣,自然不知道他癡迷林慧,當他的話被陳羽書打斷之後,沒有生氣,隻是有些奇怪,這年僅十六的少年,眉宇間為何會隱隱透著一絲威嚴。
“這個要求,貧道自然能夠答應你,不過你們兩人若要拜入太華山,還需經曆一場考試,考試通過了,方可成為我太華山的正式弟子。”
陳羽書顯然沒有想到這點,他以為隻要交了學費,自然能上那太華山習武,當下不免覺得有些訝異,問道:“考試?什麽考試?”
這個問題似乎在白眉與楊冰二人的意料之內,白眉解釋道:“等過段時間,胡青、陸友二人來到這裏之後,就由他們二人來跟你講述考試事宜,貧道要趕緊回太華山,時間較緊,就先告辭了。”
楊冰見師傅完,善意地提醒了一句:“林慧正在家中收拾行李,正好你也先去收拾收拾,免得到時候多費時間。”
罷,掌櫃端著剛剛泡好的一壺上好的龍井走了過來,道:“二位,不先飲杯熱茶再走嗎?”
白眉道:“不必了,貧道已離開太華山三日有餘,蒼龍峰一切事務如今都交由貧道師弟打理,眼下若再不加緊回去,隻怕又要遭他嘮叨。”
掌櫃聽白眉這麽一,也不好再做挽留,麵帶笑容,拉著陳羽書對他躬身行了一禮,便由他與楊冰就此離去。
……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白眉與楊冰二人到達了福祉鎮外。
師徒二人的身邊陸續經過趕路的車馬,楊冰望著周遭的綠植,聽著樹梢上吱呀的鳥叫,忽然想起昨夜師傅的話,問道:“師傅,您昨夜同徒兒講的‘好去處’就是指塚虎峰?”
白眉捋著胡子道:“不錯,正是塚虎峰,我也沒想到這個陳羽書本身居然也想去塚虎峰,倒也十分合我心意。”
楊冰不解,他心裏是清楚的,蒼龍峰今年招收弟子的名額至少還有十人以上才滿,他不明白師傅為什麽要欺騙陳羽書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問道:“那師傅到底是為何要把陳羽書送去塚虎峰?”
二人的腳步未曾停歇,白眉微閉著雙眼,答非所問:“塚虎峰的萬綺夢,你幾歲?”
楊冰一怔,隨即立馬答道:“我六歲,今年應該十八了。”
白眉望著遠方的山脈,緩緩道:“她是一位堪比昊蒼的才,在三年前的群雄逐鹿大會上,大放異彩,僅僅輸給了你昊蒼師弟半招,而昊蒼當年已然是太華心經六層的內力修為了,真是難得,難得。”
楊冰很是驚訝,沒想到師傅對萬綺花竟如此欣賞,略微斟酌了片刻,試探著問道:“師傅,是想把林慧,培養成為第二個萬綺花?”
白眉沒有應答。
楊冰望著師傅難以捉摸的背影,心裏有許多想要問的,卻又不知該如何發問。
白眉的腳步漸漸加快,到了一座山之後,腳尖輕點地麵,馭起輕功飛了上去,楊冰則緊跟後麵。
片刻之後,白眉主動打破沉默,開口道:“等會兒,你先與我去一趟塚虎峰。”
楊冰先是一愣,然後應了一聲。
“你似乎有些疑惑?”白眉問道。
這次楊冰沒有遲疑,當即道:“師傅,您是否還在懷疑塚虎峰?”
白眉對楊冰的問題早有預料,語氣依舊平淡,道:“你會這麽問,是不是因為我想把陳羽書送到他們那邊去?”
“是。”楊冰的態度突然變得強硬。
白眉感到有些吃驚,但不介意,因為話的人是他最疼愛的徒弟。
“你可聽過那些謠言?”白眉繼續問道。
“徒兒聽過,但……”楊冰欲言又止。
白眉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把陳羽書送去塚虎峰,正是為了平息一下這個謠言,借送他上塚虎峰的機會,告訴弟子們,兩家關係依舊很好,沒有因為猜疑而有所交惡。”
不隻這個理由吧?
這是楊冰內心想問的,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昊蒼失蹤一事確實太過蹊蹺,他是一個百年,甚至千年才會出現的才,蒼龍峰與塚虎峰兩脈,一直以來實力近乎平等,卻因為這樣一個人的出現,枰開始發生傾斜,漸漸的,倒向了蒼龍峰。
而當所有人都無法理解昊蒼失蹤到底是何原因之時,塚虎峰無法避免的被推上了這風口浪尖。
師徒二人於山林間飛躍,途中驚嚇到了不少隻掠食的鳥兒,風聲呼嘯,周遭景色不斷變化,唯一不變的,就是無論你有多快,師傅那道看似薄弱的身影,似乎永遠都在你的眼前。
心中的巨人究竟是在保護太華山,還是……
師徒二人飛離山林,視野頓時變得開闊,依稀能看到前方不遠處,一座城池隨著距離的拉近,逐漸清晰,正是重陽城。
太華山坐落於重陽城往北二十五裏處,幾乎大多數正道門派,都會選擇坐落在離重陽城不遠的地方,也有少數幾個正道門派偏偏不願意這麽做,其中最有名的,當屬正陽廟,選擇坐落在那偏僻遙遠的西方,落陽峰上。
江湖中那些不計其數的魔教,全部四散各地,原因就是他們的信仰教條,與正道大相徑庭,魔教中人的心中隻有一個主張,那便是弱肉強食。若是有兩個門派距離較近,若是某一出現對方實力增強的情況,以魔教中人殘忍嗜殺的個性,實力較弱一方必定會直接被一鍋端走。
這世上有兩種東西不可直視,一個是太陽,另一個是人心。
……
陳羽書正在房間裏收拾東西,隨便打包好了幾件衣物,正在考慮要不要把筆墨字畫也一並帶走的時候,樓下卻傳來了掌櫃的聲音。
“林慧你來了啊,喲,鎮長也來了,真是好久不見,來來來,先坐下來歇會兒,李,再去泡壺茶給鎮長他們幾位。”
林慧帶著一包衣物,領著滿臉不舍的鎮長,還有那方臉的胡青與黑黑的陸友來到了客棧,坐下之後,林慧問道:“伯母,羽書人呢?”
還沒等掌櫃開口,她又繼續問道:“他答應去嗎?”
掌櫃先是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湊到林慧耳邊,悄聲道:“林慧呀,你待會兒可別生羽書的氣啊。”
林慧聞言,那張精致的麵容頓時生出幾分疑惑,她微微蹙眉,歪著頭問道:“為什麽我要生他的氣?”
“因為我要去塚虎峰啦!”
陳羽書背著包裹,站在樓梯處,大聲宣揚。
掌櫃頓時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她挖苦道:“去趟太華山,瞧把你嘚瑟的,也不知道像你這種乳臭未幹的屁孩,到那邊能學到什麽,這次要不是沾了人家林慧的光,別人豈會要你?”
陳羽書沒有理會自己娘親,將她的話全然當作耳旁風,左耳進右耳出。
他注視著林慧,仿佛想從對方眼中讀到些什麽。
“你要去塚虎峰?”林慧淡淡地問道。
“是的。”陳羽書回道,沒有作出任何古怪的表情。
兩人默默對視著,場麵持續了一會兒後,林慧笑了,笑得格外甜美真切。
陳羽書也跟著笑了,他走下樓來,坐在林慧身旁與她閑聊起來。
仿佛昨夜的一切並未發生,兩人一如既往的扯著閑話,鎮長看著這二人,心中感概萬千,他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你們倆個到了太華山可要記得寫封信給我和掌櫃,還要記得往後的每個月都要寫信,向我們報個平安。”
這句話,陳羽書是第一次聽,然而林慧卻是從今一早在家收拾東西的時候,就一直聽她爹到現在,她固然是會不耐煩的,但也沒有顯露出這種情緒,畢竟這是最後一次聽了。
她很溫柔,似乎一向都是這麽溫柔。
“我知道啦,爹,您不要一直,聽得女兒耳朵都起繭了。”
鎮長露出了和藹的笑容,道:“爹這不是怕你給忘了嗎。”
鎮長轉而朝陳羽書問道:“孩子,你就帶這些去嗎?”
陳羽書搖了搖頭,指著櫃台邊斜斜擺放著的虎嘯刀道:“還有那把刀,我娘給我用了。”
胡青與陸友兩人聞言,都是一怔,陸友率先開口道:“這把刀煞氣極重,像你這般年紀不適合用這種刀,再加上這刀本身的重量,你未必能使用得了它。”
陳羽書眉頭一皺,覺得這個陸友未免有些太看自己了,他昨夜明明親眼見到娘親舉著這把刀,耍的有模有樣,一直覺著這把刀隻是徒有其表,並不會重。
他走到櫃台邊,一臉的漫不經心,隨意地抽出一隻右手朝刀柄握去。
隻見他右手使力,瞬間把虎嘯刀舉到離地兩尺的距離,隨即整隻手因為用力過猛,逐漸開始使不上勁,即便他緊咬著牙,最後仍是鬆開五指,那虎嘯刀隨即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陳羽書心中自然不服氣,連忙擺手道:“不算不算,這次我兩隻手來。”
胡青並沒有因此打擊陳羽書,而是緩緩道:“我看沒有這個必要了,關於這刀,我早些年曾在《兵器譜》裏看過,此刀通體由玄鐵鍛造,重達六十四斤,刀身寬厚且長,十分笨重,江湖中使用過這把兵器的人,無不是些五大三粗的壯年男子,更何況,你還僅僅是一個少年,除非生神力,否則定不可能揮舞得了這把刀。”
陳羽書猛然間回想起昨夜娘親揮舞這把刀時的那種氣勢,還有張老三舉刀衝殺時的場麵,似乎這把刀的每一次劈砍,都猶如餓虎撲食一般,氣勢十分龐大,想必其中,必然少不了刀本身極重的原因,才會帶來如此威力。
他又回想起昨夜娘親對自己的那套“寡婦刀”,也許真的不是一時興起想的名稱,他想問胡青與陸友,江湖中是否真的有這麽一套刀法,卻始終問不出口,隻因這名字,太過不雅。
林慧看陳羽書盯著那把刀兀自出神,喊了一聲,陳羽書隨即回神,她又轉頭,想去詢問掌櫃關於虎嘯刀一事,她心中雖不信鬼神,但這把刀畢竟算是張老三的遺物,一路帶著,期間難免會聯想到張老三的死狀,怕影響了心情。況且對在場的人而言,這把刀都隻能算是一個擺設,為何要將之交予陳羽書使用?
她心中這般想著,陸友卻站起身來,忽然催促道:“既然你也已經準備完畢,那咱們就此啟程,路上,我和胡青正好給你們二人做一些功課,以備到時候要麵臨的考試。”
鎮長聞言,頓時坐不住了,也站起身來,連連舉手示意再多坐一會兒,開口勸道:“這麽急啊,再多坐會兒,馬車應該還沒備好,這茶好呀,極品龍井茶,二位應該多品嚐品嚐才是啊。”
陳羽書正想著到底要如何處置這把虎嘯刀,他想找娘親商量,卻發現她並不在此處,正要上後院尋找,樓上便傳來了掌櫃的聲音。
“先別急著走,娘還有東西給你。”掌櫃徐徐走下,手上突然多出了一個鳳形玉佩。
她來到陳羽書麵前,將玉佩交到他的手上,攥著他的手,鄭重其辭道:“孩子,記住,這個東西要好好帶在身上,這是一件對你而言十分重要的東西,你可千萬千萬不能丟了。”
陳羽書惘然,他以前從未聽有這麽一個東西,驚訝道:“娘,這是?”
“以後你就知道了,你要記住,要好好保管這件東西,將來會告訴你答案的。”
“好吧,這是我們家的傳家寶?”
“你可以這麽認為。”
陳羽書懂了,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心的將之收入懷中。
陳羽書將鳳形玉佩收入懷中後,又撓了撓頭,問道:“娘,這虎嘯刀我真的要帶走嗎?”
“當然要帶走,你到那邊沒把威風的刀,唬得住誰啊,記住啊,咱可不能讓人瞧不起了,你也要抓緊時間把肉練結實了才行。”
林慧這才知道了掌櫃的內心想法,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強壓著笑意道:“伯母果然深思熟慮,羽書,要不你就帶著吧。”
客棧外,傳來了一位馬夫的聲音,是鎮長要前往太華山的馬車,已經備好,現在正停在福祉鎮的鎮口處。
陳羽書將虎嘯刀用布裹住,接著便背在背上,雖有些吃力,但他畢竟與林悟那種整日待在家中的書呆子不同,整日上串下跳的他,身體素質一直不錯。
他站在客棧外,與自己娘親還有客棧內的諸位夥計揮手告別後,與林慧等人一起走向鎮口。
鎮長抱著林慧的包裹,將他們一路送到了福祉鎮外,目送林慧等人上了馬車之後,含淚將包裹遞給了她,這才依依不舍揮手告別。
馬車夫見眾人上車後,一聲令下,馬車開始顛簸著朝重陽城的方向駛去。
馬車上的林慧一手掀開簾子,回頭望了一眼漸漸遠去的福祉鎮,她有些傷感,忽然想起那首童謠,那首漫步在常青山的林間道時,時常唱起的童謠。
重陽好,好重陽
重陽出了個齊良
本領大,鬼也怕
五湖四海威名旺。
心孤傲,麵如霜
敢與日月爭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