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心之人
傍晚,鎮長宅邸。
“道長,請喝杯茶吧。”
一名麵容慈祥,身形略微駝背的中年男子,穿著今特意挑的一件漂亮衣裳,此刻正恭敬地對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道。
“怪哉,怪哉啊。”
白眉老者的道袍上隨處可見縫補痕跡,此時他坐立不安,在大廳中來回踱步,兩條白眉擰成了一團,嘴裏邊念念有詞,不停用手撫摸著自個兒那又白又長的胡須。
鎮長站在白眉旁邊,手裏捧著杯熱茶,見他在這邊走了好一會兒了,好心想要請他喝杯茶歇會兒,誰知這老道士居然擺著張臭臉,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鎮長老實仁厚,倒不在意白眉老者的態度,茶杯依舊穩穩當當地端在自己手上。
大廳十分寬敞,裏頭的布置也較為講究,古董花瓶不在少數,還有幾張紅木桌椅,這些都是他當上鎮長時,便一直擺放於此,桌子上還擺著幾盒新鮮的瓜果點心,正對門的牆壁上,還掛著一幅威風凜凜的《武鬆打虎》。
這是鎮長家中最為氣派的一處所在,家裏的大多數錢,都是用來裝飾這裏,畢竟此處是接待客人的所在,身為鎮長,絕不能讓別人覺得自己的生活過的窮苦,不然隻會讓別人覺得你虛偽,有錢卻裝出一副窮人模樣,討人可憐,同時又要避免露富,不然別人又認為你貪汙受賄。
鎮長平日總是省吃儉用,不舍得花,逢年過節,給自己置辦件漂亮衣裳也不肯,倒是心甘情願的把家裏大半的錢財都花在女兒身上,對宅裏的老管家也是體貼備至,還老是對人家什麽,“歲數大了,用不著一直幹這幹那的,多注意休息,工錢照給就是了。”
……
一刻鍾的時間過去了,大廳外傳來了腳步聲。
“師傅,弟子回來了。”
話之人並不是楊冰,而是他的兩個師弟,他們幾個時辰前就已經將林悟和秦蝶菲帶回,並把秦蝶菲安置在了林悟的房間,隨即又轉身離去。
這兩個徒弟見師傅沒有反應,往前靠了幾步,稍稍提高點嗓音,拱手道:“師傅,徒弟們回來了。”
白眉老道士此刻聽到徒弟的呼喚,乍然驚醒,挺了挺腰杆,表情莊嚴,總算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了,開口問道:“怎麽樣,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兩個徒弟臉上的神情一成不變,胡青率先回複道:“回稟師傅,我與陸師弟去監視那一眾長生門弟子的時候,竟發現他們都已經死了,而且死相十分淒慘,據路人所是一名氣質頗為不俗的青年男子所為。”
“是你們的楊冰師兄幹的嗎?”白眉老道士淡淡地問道。
“不是,他們身上沒有劍傷,而是死於暗器。”陸師弟回道。
“嗯,還有呢?”白眉接過鎮長手裏的茶,飲了一口,然後挑了挑眉毛,嘴裏細品了一下,又給遞了回去。
兩個徒弟各自看了對方一眼,胡青湊到了師傅麵前,壓低嗓音道:“師傅,我與陸友在鎮周圍並沒有發現那群人。”
白眉聞言,再度摸了摸自己引以為傲的胡須,接著歎息了一聲,略有遺憾地道:“罷了,你們不必再東奔西跑了,在這裏等你們師兄回來就好。”
陸師弟按耐不住,再度往前靠了一靠,試探性地問了句:“師傅,殺害昊蒼師兄的難道真的是……”
白眉眼神一凜,陸師弟知道自己失言,趕忙低下頭去不敢再問。
“道長啊,發生什麽事了啊?”鎮長也湊了過來,低聲下氣的樣子,倒有幾分像個下等人,倒是白眉更像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白眉道長平時要是走在街上,手裏舉個“仙人指路”之類的招牌,任誰看來都是個破算命的,而且還是混的很差的那種,連衣服都穿不上一件像樣的。
“師傅,徒兒回來了。”
就在胡、陸兩位師弟剛回來不久,大廳的門被一下子推開,率先奪門而入的是林慧,接著進來的便是楊冰與徐宥青,至於陳羽書,像是受了大的委屈,耷拉著一個腦袋,顯得無精打采。
這也難怪,平常這時候,客棧人不多,不需要他幫忙,陳羽書又有午睡的習慣,此刻被林慧蠻不講理的拽到這裏,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爹,我弟弟他們回來了吧?”林慧跑到鎮長身邊,對他詢問道,眼角餘光卻落在了白眉道長身上。
鎮長看到自己寶貝女兒回來,容光煥發,仿佛一下子年輕許多,笑著回道:“回來了,回來了,還有那位昏迷不醒的女人也回來了,本打算把她安放在你房裏,但爹知道你不喜歡別人進你房間,所以把她帶到林悟房裏去了。”
徐宥青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陳羽書原本無精打采的神色頓時一掃而空,突然一下子來了精神,問了句:“伯父,你家裏是沒空房間了嗎?為什麽要把那女人往林悟房間裏放啊。”
鎮長不假思索,了句令人咋舌的話:“是林悟自己帶過去的啊。”
除了白眉還有胡青和陸友三人,其他人都是一臉愕然。
“那他現在人在哪啊?”林慧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又躲起來看書了吧。”鎮長猶豫了片刻,掃了眼在場的人,目光在徐宥青英俊的麵龐上停頓了一下,問道:“誒,這位少俠是誰啊?”
徐宥青麵含笑意,回答道:“鎮長大人,在下是毒神穀的徐宥青,是來此專門醫治秦蝶菲的。”
這話的很奇怪,人是他毒暈的,現在反倒要回來救治她,這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從徐宥青口中出來,聽起來居然顯得十分理所當然。
隻見他踱步到白眉身前,躬身行禮道:“見過白眉道長。”
“嗯,原來你就是徐宥青,早些時候就聽楊冰提起過,他還誇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白眉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一般,語氣自然,侃侃而談。
“哦?楊冰大俠居然會誇讚在下,真是受寵若驚啊。”徐宥青自然是不會相信這等恭維的話,回頭望了一眼楊冰,後者則是閉著眼睛,做假寐狀。
白眉再度開口:“你尋那秦蝶菲,是遵循你師傅的意思,還是你自己一意孤行?”
徐宥青自然不會在前輩麵前失禮,沒有掏出那把折扇,眼神一如既往的從容,向白眉稟明道:“自然是師傅的意思了。”
白眉語氣平淡地問了句:“你在那秦蝶菲身上,所用何毒?”
“此毒乃是攝魂香,一旦攝入此毒,便會陷入一種假死狀態,非晚輩不能解毒。”
徐宥青見白眉默不作聲,接著道:“晚輩昨夜與張老三一行人在重陽城中意外撞見秦蝶菲,在她與張老三酣戰之際,用了些許此種毒藥,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秦蝶菲的抗毒體質比起以往更強,藥效一直未曾發作,我與張老三等人一路追尋到此,到了正午才發現她已然被您的愛徒楊冰帶走,這才過來與您商量是否可以把她交給晚輩,好讓晚輩對王老先生有個交代,以免遭受責罰。”
“無妨,王滄海他定不會因此事責罰你。”白眉話裏有話,引得徐宥青心生疑惑。
“這是為何?”徐宥青劍眉倒豎,問道。
“秦蝶菲是貧道的徒媳,大約半年前就嫁給我徒兒昊蒼了。”
此言一出,徐宥青不禁為之震驚。
在場三位太華山弟子一時間更是猶如遭受晴霹靂。
“師傅,此言當真嗎?”楊冰微閉著的雙眼陡然睜開,眼神中充斥著難以置信。
“確實是如此,隻是當時情況特殊,且兩人又是擅自成婚,為師才沒有立刻告知你們,還望你們原諒為師。”
“徒弟們不敢。”
徐宥青躬身詢問道:“可否帶晚輩去見她?”
白眉沒有直接回話,而是看向眾人,擺手示意其他人等退去,關上門,隻留下徐宥青與楊冰二人。
胡青、陸友立即告退,鎮長則順便去趟林悟房間,看他去了。
而林慧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假裝離去,出去之後,虛掩著門,強拉著陳羽書蹲在門口偷聽起來。
隻見白眉鄭重地道:“秦蝶菲的心髒被人挖走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皆是大驚失色。
心髒被挖走了,那豈不是明已經是死人一個了嗎?
“師傅,你是如何得知的?”楊冰無法鎮定情緒,話聲音不自覺地有些顫抖。
“她沒有心跳,為師攤開她的衣服看了一眼,胸口處確實有縫合的痕跡,至於是誰取走了她的心髒,又為何要大費周章的縫合起來,為師到現在也想不明白。”
陳羽書聽完這些話以後,目瞪口呆,悄聲對林慧道:“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丟了心髒還能活著的人,這秦蝶菲死定了啊。”
林慧聞言,往日裏遇到謎題都能迎刃而解的她,此時竟破荒的開始陷入迷惑。
這等離奇的事情,就算是到處走南闖北的江湖中人都未必聽聞,更不用一個沒出過福祉鎮的姑娘了。
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嚐試分析道:“之前徐宥青,昨夜在重陽城與秦蝶菲有過交手,如果是在那之後由於藥效發作,導致昏迷而被取走心髒……嘶,不對,這根本不通。”
“如何不通?”陳羽書一臉茫然。
“呆子,你跑到別人家偷完東西之後還會幫人收拾屋子嗎?”林慧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她接著道:“我看是她自己事先把心髒交給了誰……重陽城離什麽地方最近?”
“是應府!”陳羽書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這是一個眾人皆知的答案。
林慧撫摸著下巴,柳眉倒豎,聲音細若遊絲地道:“永生水到底是何物?”
她心中諸多困惑隻能拋向永生水,那畢竟是長生門的根基,是無數長生門弟子世代守護的異寶,也許不單單擁有不老不死的效果。
林慧與陳羽書兩人話聲音極,但是即便這樣,也依舊逃不過大廳內的三位江湖人士,然而他們此時,無心理會,一頭的思緒,全在秦蝶菲身上。
即便是白眉,經曆了江湖無數風雨,見識了那麽多的奇聞異事,此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徐宥青率先打破僵局,開口道:“與其在此苦想,不如一同去看看那秦蝶菲,不定能從她身上查到一些關鍵線索。”。
林慧與陳羽書二人一聽他們要出來,趕忙躲到隔壁的房間裏去,與此同時,胡青與陸友二人帶著鎮長,麵露驚恐,火急火燎地朝這邊跑了過來。
白眉打開門,正好撞見了這幾人,隻見陸友率先開口道:“大事不好了,秦蝶菲還有林悟,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