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氣到爆炸
深夜,何家老宅裏的人都已熟睡,整座宅子靜悄悄的,隻有樹影微動。
何老躺在紅木床上,呼吸平緩。他的床前掛著白色床簾,床簾沒有放下,隻是鬆鬆束在一邊。
一陣冷風刮來,吹動了白色床簾,何老覺得有些冷,在熟睡中睜開了眼。
風從窗戶裏灌進,嗚嗚的響,何老發現窗戶開著,便慢吞吞下床,準備過去關窗。
窗外是漆黑的庭院,不知是不是何老眼花,他感覺剛才好像有什麽東西從院子裏晃了過去,揉了揉眼,卻什麽也沒看見。
何老皺眉,他謹慎地把小窗關上、鎖好,轉身走向自己的床。
白色床簾籠罩床鋪,輕微地飄動,何老忽然停住腳步,不再往前一步。
他剛才下床的時候,床簾明明是沒有放下來的。
何老盯著那飄動的白色床簾,隔了一會,陡然後退了一步。
他的眼睛逐漸適應黑暗,也終於看見了床簾後的東西
在他的床上,還躺著一個“人”。
蘇清風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
“蘇天師蘇天師你醒醒啊我爺爺出事了”
蘇清風睜眼,困意被那一連串的喊聲驅散,他從床上坐起,對門外的何無辜道:“我知道了,現在就過去。”
何無辜道:“好好好,我在外麵等你出來。”
蘇清風起身披上外袍,側身的曲線纖長挺拔,青竹般賞心悅目。蘇槐變成黑貓,輕巧地跳到他身上,道:“道長真好看。”
蘇清風摸摸黑貓柔軟的皮毛,手腕扣上紅繩,走出了房間。
“怎麽回事”
“爺爺好像是被鬼纏身了,渾身發燙,神誌不清。”何無辜道,“蘇天師,你快去看看吧”
蘇清風立刻趕往何老的房間,他到時穆柏鬆也在那裏,見了他便道:“蘇小友,白天之事是我失言了,我得向你說聲對不起。”
蘇清風道:“不,我態度也不好,抱歉。”
旁邊的何慶年並不清楚白天發生的事,還以為他們隻是單純起了口角,急道:“兩位請看看我爺爺,他是不是撞鬼了”
白色床簾拉起,何老躺在床上,額頭滾燙,臉龐漲紅,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看著十分難受。
穆柏鬆道:“確實像是被鬼纏身之相,隻是我方才開了眼,這個房間裏並無鬼祟。”
何慶年道:“那是什麽原因傭人說半夜聽見我爺爺驚叫,進來時他就變成這樣了。”
穆柏鬆皺眉:“恐怕是比鬼祟更厲害的東西蘇小友怎麽看”
蘇清風:“發燒了,請醫生吧。”
眾人:“”
五分鍾後,何家的私人醫生被叫醒,過來給何老先生量體溫。
”確實是發燒了,”醫生到,“吃幾副退燒藥就好了。”
何慶年默然無語,如果是平時他肯定能想到請醫生,偏偏這幾天何家遇邪,搞得他生病還是撞鬼都分不清了。
既然何老隻是發燒,蘇清風和穆柏鬆就先回去了,留何慶年守在何老旁邊。
第二天清晨,蘇清風醒來時感到一陣靈力波動,是穆柏鬆在院落裏請靈。
院子中間設了祭壇,香爐燃燒,穆柏鬆手指沾了香灰,在桃木劍上緩緩抹過,木劍破空刺出,院子裏風聲煞煞,吹亂了祭壇,那香爐卻還穩穩立著。
“奇怪,”穆柏鬆道,“這裏有異樣。”
何慶年道:“怎麽了”
“世間萬物皆有靈,我剛入何家時就感到這裏雖然遍布邪氣,但也包含著不少靈氣。”穆柏鬆道,“可我剛才請靈時隻感應到了邪氣,沒有靈氣。”
何慶年詫異道:“那,穆老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嗎”
穆柏鬆皺眉道:“說明這裏的邪氣太過濃鬱,已經將周圍靈氣吞噬,那惡鬼十分危險,應該在這裏潛伏已久了。”
何慶年一驚:“我何家從未得罪過什麽人,怎麽會招惹這樣的惡鬼”
方士最依賴的就是周遭靈力,如果無法請靈,那他們本身的靈力很難發揮出作用。穆柏鬆沉吟片刻,道:“我給你數道鎮鬼符,貼在各房間門口,有此符在,那惡鬼就不敢擅入。”
何慶年趕緊道謝接過,將那些符分散給何家的傭人們,讓他們貼在房間門上。
蘇清風見符紙上麵的紋路有點眼熟,默了幾秒,等何慶年走後道:“這些符是天師局出的吧”
“”穆柏鬆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須,道,“你這小友,說話忒不留情麵。”
沒多久,何慶年再次請蘇清風與穆柏鬆過去,這次沒有其他事,是早飯準備好了。
何家早餐很豐盛,各式各樣擺滿一桌。蘇清風旁邊甚至放了一盤貓糧,是專門給蘇槐的。
蘇槐當然不要吃貓糧,他趴在蘇清風臂彎裏,等著道長給他喂食。
蘇清風掰了一點包子給黑貓,黑貓低頭吃了,還舔了舔他的手。
何慶年道:“小茹呢,還沒起床嗎”
何無辜道:“小茹剛剛吃了兩個包子,現在跑去外麵玩了。”
“這怎麽行,現在不能到處亂跑,太危險了。”
何慶年皺眉,讓傭人把小茹帶回來。沒過多久傭人就抱著小茹回來了,小女孩跑進屋子,手裏依然摘著一朵花。
“大哥哥,”她今天沒找到自己爺爺,就把那朵花遞給了蘇清風,“送你花。”
蘇清風眼中溫和,道:“謝謝。”
他接過那朵花,手指碰到花瓣時動作一頓,將那朵花掐斷了。
穆柏鬆道:“邪氣”
斷花落在地上,猝然變成一團黑煙。
何慶年一驚,立刻把小茹抱過來,道:“什麽東西,那惡鬼進來了”
“不,隻是花上沾染了一點邪氣,”蘇清風見小茹愣愣的,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便摸了摸她的腦袋,“小茹,你從哪裏摘來的這朵花”
“是,是一個叔叔送給我的”小茹道,“他昨天也送了我一朵,讓我送給爺爺。”
眾人這才想起小茹昨天也送了何老一朵花,結果當天晚上,何老就發燒了。
穆柏鬆道:“難怪何家主會發燒,老人若是染上了邪氣,雖然沒什麽大礙,但也容易生病。”
何慶年趕緊問小茹道:“小茹,那叔叔長什麽樣,你在哪裏遇到他的”
小茹歪頭想了想,道:“唔,他戴著方方的眼鏡,穿著大衣,還裹著圍巾我是在門口遇到他的。”
戴眼鏡並沒有什麽奇怪,但現在是夏日,就算山中清涼,又怎麽會有人穿大衣裹圍巾
穆鬆柏立刻起身去門口查看,小茹又想起什麽,道:“對啦爸爸我在爺爺房間裏見過那個叔叔的照片哦就是擺在爺爺床頭的那張”
何慶年色變,蘇清風問道:“那是誰”
“是是爺爺的一個弟弟,”何慶年道,“何家曾經的養子,因為犯事被趕出家門,最後自殺了。”
蘇清風道:“他犯了什麽事”
何慶年搖頭:“不知道。”
蘇清風:“趕出家門後去了哪裏”
何慶年搖頭:“不知道。”
蘇清風:“那他的墓地呢”
何慶年搖頭:“不知道。”
蘇清風:“何老先生的發燒好些了嗎”
何慶年搖頭:“不知道。”
何慶年:“”
何慶年咳嗽幾聲,道:“好一點了,隻是還沒有醒。”
“我已經醒了。”何老在旁邊道。
何慶年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果然看見何老走了進來。
“爺爺你燒剛退,怎麽不在床上多躺一會”
他要去扶何老先生,何老擺擺手示意不用,坐下來看著蘇清風道:“慶年說的那個人是我弟弟,阿臻。”
蘇清風道:“您可以說一下他和何家的過往嗎”
“沒什麽好說的,”何老歎了一口氣,“阿臻是我父親抱回來的棄嬰,被父親收為養子,和我一起長大。隻是當時外麵有人傳他是我父親的私生子,導致我母親一直不喜歡他。”
“阿臻性情溫和,待人友善,和我最要好。二十歲那年,我去外地辦事,回來就聽說他和家中一個傭人發生關係,被我母親當眾撞見,不僅把他脫光衣服關了起來,還要趕出家門阿臻不堪受辱,當天晚上就上吊自殺了。”
何老說到這裏,聲音哽咽,眼中隱有淚光:“那時我父親已經去世,母親又將我瞞得死死的,因此等我回來,一切都晚了。”
何慶年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困惑道:“不過是被撞見了和人發生關係,怎麽就要趕出家門了”
何老厭惡道:“那是個男人。”
何慶年不說話了。
那個年代,同性戀何等驚世駭俗,更別提何臻還被撞見了和男人上床。當時的何家主母本就不喜歡他,自然不會容他繼續待在何家。
蘇清風道:“所以您一開始就知道,何家的吊死鬼可能是他”
“不,”何老搖搖頭,道,“我不相信那是阿臻,當年參與了他的事的何家人早已被我趕走,況且我在這裏,他不會害我。”
何慶年道:“爺爺,那可是惡鬼他對我們何家有怨,根本不會在乎您的安危的”
何老卻依然很堅定,道:“不管如何,害我的肯定不是阿臻。”
蘇清風觀察何老的臉,回憶起他剛才說“那是個男人”時的神色,雖然這句話的語氣是厭惡的,但那厭惡似乎並不是對著何臻,而是與何臻發生關係的人。
這時候穆柏鬆也回來了,他空手而歸,詫異道:“門外並無異樣,那惡鬼似乎有所依仗,可以輕鬆掩藏自己的氣息。”
蘇清風將何臻的事情告訴了他,穆柏鬆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就算那惡鬼不是何臻,也應該和何家存在某種極深的聯係,否則它不可能將自己的氣息藏得那麽好。”
何慶年道:“那要是他進來了,我們怎麽辦”
“放心,我在門口留了剛才的鎮鬼符。”穆柏鬆道,“今夜我會守在那裏蘇小友和我一起嗎”
蘇清風搖搖頭,道:“光守門口不行,我留在後院。”
穆柏鬆道:“那也好,如果有異樣,立刻聯係我。”
兩人說好,當天晚上穆鬆柏便帶著自己的兩個徒弟守在何家大門內,蘇清風則依然待在自己房間裏。
何家每個房間門上都貼了鎮鬼符,但他門前沒有,因為他要等鬼上門。
夜晚,時針逐漸指向十二點,蘇清風睜開了眼。
有東西來了。
蘇槐忽然抓住蘇清風衣角,道:“道長,讓我去處理吧。”
雖然力量已經恢複,但他還是少年體的模樣,此刻望著蘇清風,有點眼巴巴的意思。
蘇清風奇怪道:“為什麽”
蘇槐沒吭聲。
難道他要說外麵那隻不是何家的鬼,而是衝著他來的鬼將嗎
蘇清風看了蘇槐幾秒,眼中多了點笑意,道:“放心,又不是什麽大鬼,我不會有事的。”
何家庭院無人,卻有陰風陣陣,幽綠的鬼火在空中浮起,惡鬼嘶嘶冷笑,半張臉是腐爛的血肉,半張臉是森森白骨。
“是個天師啊,沒想到還有意外的收獲。”它道,“你的血肉看起來很美味,讓我想想,怎麽吃掉你比較好呢。”
蘇清風丟下一張符紙,悄無聲息地掩住他們和這隻鬼的氣息,道:“你和何家有什麽恩怨,為什麽要在這裏作亂”
“何家”惡鬼咧開嘴角,道,“那是什麽東西,我可是鬼王座下”
話音尚未落下已扭曲成一聲慘叫,惡鬼口中噴出鮮血,竟然是被割了舌。
蘇清風低頭,蘇槐無辜地和他對視,幾秒後突然抱住了他。
“道長,它好嚇人。”蘇槐道,“我怕。”
惡鬼:“”
蘇清風輕拍蘇槐肩膀,道:“別怕,我剛才好像聽它說自己是鬼王的什麽,難道它來自鬼界”
蘇槐眨巴眨巴眼,道:“不知道,我又不認識它。道長快把它趕走吧,我好怕,晚上要做噩夢了。”
“不行啊,”蘇清風道,“它很強,我可能打不過它。你跑吧,能跑多遠跑多遠,不要管我。”
蘇槐聽了立刻把蘇清風抱得更緊,道:“我不跑,我要和道長在一起,同生共死。”
蘇清風歎了一口氣,道:“沒必要,你不用為我搭上一條命,太不值得了。”
蘇槐道:“值得,我的命給道長也值得,道長當初既然撿回了我,現在就不準放開了。”
蘇清風:“何必呢,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蘇槐:“不管它是什麽,我和道長一起麵對。”
他們這你一句我一句,好像真是什麽生離死別,頗為令人動容如果忽視他們的敵人,那個早就被死死禁錮動彈不得,隻能任人宰割的惡鬼的話。
惡鬼:“”
氣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