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要和上帝打賭
熱浪陣陣,蟬鳴不已。
夏天,煩躁與溫度並存,背著吉他的姑娘,坐在少年的後座,在西林洞的大街小巷不斷穿梭。
不斷與路人擦肩而過。
「剛才,你害怕了?」
「沒有。」
「剛才,你哭了?」
「沒有啊。」
「西,你是復讀機嗎?這種習慣不好。」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太好,至少阿姆總會不由得想起,一個令他不自在的女人。
「沒有!」
「好吧,那你今天有沒跟喜歡的人說話?」
「沒…呸!姜時生,你以為我還會上你的當嗎?」
少年的三言二語,如一陣清風,猝不及防闖入姑娘的心裡。
讓她哭笑不得,又警惕不已。
沒有抱緊他的腰,而是攥住他的衣衫角,兩人保持一點縫隙,維持男女授受不親的距離。
西林洞的大街小巷,很特別的。
如果說整個大南半島,都是陽光明媚,那麼這點光線照在西林洞這裡,好似都被人的悲觀情緒,屋塔房,泛黃的老舊牆壁給吞噬了一般。
每處街頭,巷子,像電影畫面一般,閃過各種荒涼的色調——昏暗,壓抑。
阿姆說到做到,就真從街的一端走到街的另一端,因為他沒想到,這姑娘竟然也不認路。
姑娘為了自己那不值錢,卻決不肯丟棄的自尊,也不說自己是因為迷路了才崩潰大哭,就隨便東指指,西戳戳。
「這裡,那裡,呀呀,不要猶豫,聽我的沒錯!」
「沒錯?西,看!又是死胡同啊!阿尼,姓李,名路痴的阿嘎西,你是帕布嗎?不認路就不要指手畫腳,好不好?」
「我只是在考驗你有沒有主見吶,失望。」
「誒西…」
盡量將帽檐壓低,不讓路人的視線與自己的眼眸觸碰,李知恩低頭想了好一會,覺得很有必要說清楚。
於是戳了戳阿姆的軟肋。
「啊,又幹嘛?!」
「姜時生xi,你聽著,我上你的車,並不意味我原諒你欺負我的事實,知道沒?我很生氣的。」
「李知恩xi,你也聽著,我讓你上我的車,只是因為我恰好轉角遇到你,就像剛從少年管教所出來一樣,與破殼的雛鳥相似,把第一個進入視野里的人,誤認作親近的戰友,我們之間,也就僅此而已,知道沒?我很無辜的。」
「那你不要和我說話了。」
「阿尼,我不,我就要。」
「討厭,幼稚鬼!!」
阿姆漫無目的地閑逛,也不著急,也不在說話。
李知恩看在眼裡。
少年的聲音,其實一點都不少年,甜甜的,慵懶的,不然,又怎會讓李知恩一開始就搞錯了,認成「姐姐」了呢。
可一說話,就很明顯的,給人一種戲弄,玩世不恭的態度。
但他不說話的時候,臉色清冷。
脖子戴著黑色項環,上面那顆漂亮晶瑩的梨形吊墜,映射他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泛著寂寞無奈的冷色。
就像醞釀的起泡酒,濃烈酒香中帶著澀意,讓人暈眩其中,而帶著莫名的傷感。
李知恩不喜歡他胡說八道,但比起這種不喜歡,她更彆扭的,是他不說話時的樣子。
憂鬱、難過極了。
所以姑娘弱弱地開口:「你說話啊。」
「嗯?不想說。」
「那,我說了?那個,我們為什麼不問路?「
聽到她的疑惑,阿姆的嘴角輕輕一扯,忍不住閃過一絲冷笑。
也懶得解釋給姑娘聽。
在西林洞這種地方,有這麼一種人,散落在這裡的各個角落,叫窮人。
他們有三種東西無法隱藏,名叫屋塔房,四處遊盪,破爛不堪打著補丁的衣衫。
越想隱瞞。卻欲蓋彌彰。
其中,有的年輕人,也有三樣東西是奢望的,富貴,死亡和愛情。
想死和怕死其實並不衝突。
奢望,不改變,最終苦不堪言。
阿姆喜歡稱作這些行屍走肉的年輕人,為「老男孩」,對,就跟他們國度拍的一部電影同名。
年輕的軀體,腐朽的靈魂。
神奇而詭異的是,阿姆比起這些人,他好似才是真正的「老靈魂了。
於是在他的眼裡,這座繁華的現代化城市,所呈現出來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幅圖像,盡顯荒涼之感。
「啞巴呀?姜時生你說話呀。」
耳邊傳開姑娘奶凶奶凶的聲音。
阿姆也不解釋,而是載著李知恩,直接停在了一個路邊,那裡正站著一個暴露,性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抽著煙,斜靠著電線杆,眼神火熱,一邊吐著煙圈,一邊肆意地打量著自己。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阿姆回頭,微笑看著因為突然剎車,只能狠狠抱住自己腰身,一臉呆萌卻狠狠瞪著自己的李知恩。
他悄悄眨了眨眼。
「我暫時配合你。」
「誒?」
「你不是要問路嗎?怕了?「
在阿姆的慫恿下,不想被瞧不起的李知恩小姐姐為自己打氣,兩頰微紅,朝著站街的姐姐開口:「那個…」
「什麼事?」
聽到女人緩慢,而帶著莫名挑逗的嗓音,李知恩低頭紅著臉,硬著頭皮小聲問道:
「對不起,姐姐,請問地鐵站該怎麼走?」
「不告訴你呢,可愛的小婊子。」
女人的眼神突然炙熱無比,她的目標是她身邊的他。
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想,如果能和他一晚,哪怕沒有過夜酬金,她也並不介意。
在她的視線里。
眼前這個開著摩托車,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年,表情突然變得害羞而窘迫。
李知恩眼睜睜看著,這個好似變了一幅臉孔的壞人,靠近自己的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嘴唇若有若無間,輕輕點了點姑娘粉嫩的耳垂。
不知所措的李知恩瞪大眼睛,臉紅似胭脂塗抹。
清純可人的很。
「你這樣問她,如果…」
於是,李知恩乖乖地照做了,支支吾吾道:
「如果您告訴我,那我也告訴姐姐您關於我,我男…男朋友的秘密。」
「是嗎?你們順著那條小道走,盡頭看到一家陳氏咖啡館在轉彎…」
女人還真吃這一套,好奇地挑了挑眉,指著一個方向,但留了一個壞心眼,說多了幾道其實大可不必的「拐彎抹角」。
「秘密?說吧。」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阿姆的聲音猶如惡魔的低語,呢喃囈語,彷彿誘惑之森,痒痒的,對著敏感不已,不住顫抖的李知恩,再次用心「引導」。
「秘密?」李知恩懵懵懂懂,頭腦一片空白,好似瘋魔了。
他說,她也跟著念:
「歐尼,昨天,我的小狼狗啊,可是求饒了我七次呢,他很棒喔。」
「小姑娘,你?!!「
明晃晃的羞澀和疑惑,從唇角掛上眉梢。
自己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李知恩歪歪頭,那懵懂卻撩人不自知的言語,要在女人的身上燎著了火來。
這世間,估計最大膽露骨的「情話」,莫過於此刻,都在她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漾開。
「而且他呀,最不喜歡走寬敞大道了,只喜歡我的林蔭小道…」
「咳…」性感女人先是吐了口煙,代表疑惑,再是秒懂,嫉妒、憤怒,最後是羞憤難當,歇斯底里。
「滾,兩個消遣老娘的狗崽子呀!!!」
原來,這就是現代社會的禮儀啊。
這就是李知恩走在西林洞街道上,突生的人生感悟。
身後是脫下高跟鞋,瘋狂辱罵詛咒的女人,身前緊挨著她的,是恢複本性,肆意玩鬧的少年。
「哈哈哈,做得好,wuli的瑪蒂爾達。」
發光不是太陽的權力。
在陽光下。
她看到少年如燦爛的至極,純粹奪目的笑容。
自己在這裡,遇到的所有罪惡的東西,彷彿隨著少年的大笑——驟散。
挺好玩的?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笑意開始蔓延至臉上。
「嘿嘿。」
短短的距離,就到了地鐵站。
佇立在陽光下。
不是每場相遇都有結局。
但每場相遇都會有意義。
有一個才反應過來的傻姑娘,滿臉通紅,朝著一個騎著摩托車的少年拳打腳踢。
轉身臨走前,她回頭大喊:
「大混蛋姜萊昂,我也和你的上帝打了個賭,賭我們永遠不會再相遇!」
「是嗎,賭注?」
「我會一直穿著你的破鞋。」
「賭注太小,上帝不受理,換一個。」
「那就,我,跟你一樣,我會喜歡上你!再…阿尼,wuli,不要再見了,小色痞!」
最後,這個叫李知恩的傻姑娘,如一朵生長在西林洞夾縫裡,陽光下的無名小花。
綻放美麗,笑靨如花。
世界就像是個巨大的馬戲團,有小丑,跳火圈的獅子,它們會讓觀眾興奮,因為人生出現的驚喜。
也會讓某些有心人傷心,難過。
因為她們知道,散場后,觀眾保留的,只是有限的溫存而已,這些表演者,走下幕後的唯有無限的心酸。
今天扮演了重要角色的阿姆覺得。
有些姑娘值得收藏。
而有些姑娘呢,只適合成長。
「姜萊昂同學,你說得再可憐,我也不會還你鞋,這是你欠我的!」